宋越就这样被安排了下来,每天由总裁秦默亲自接送,其他琐事由助理张冠全权负责,他只是埋首在档案中回忆四年的记忆。
之后的一个礼拜,再也没有其他意外发生,宋越也完全可以背下来了这四年他经手的所有案件,而这一天,到了他要上法庭辩护的日子。
“宋哥,你可以吗?用不用让其他人替你?”张冠和宋越混熟了之后,说话也开始没大没小起来。比较而言,他比较喜欢失忆后的宋越,因为以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宋越,像是只会工作的机器人。
“不用,我可以应付。”宋越整理着手中的材料,他虽然失去了四年的记忆,但在学校里学的法律知识可完全没有丢掉,更何况他翻了一个礼拜的庭审记录,民事案件经常出现的就是财产纠纷,不是离婚就是争遗产的,多少也翻不出来什么新花样。他虽然没自信做到像以前那样干净利落,但也不至于搞不定。
“咦?宋哥,你今天不带那个扳指了吗?”张冠看宋越整理好打算走人了,立刻提醒道。话说完才想起宋越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主动走到他身边,拉开办公桌的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小锦盒,“宋哥你有个怪癖,这个扳指是你上法庭的时候必须戴的。”
宋越微愣了一下,有个幸运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例如他以前念书考试的时候都会用同一支钢笔来答卷,这确实也像他的风格。可让他发呆的原因,是这扳指他居然有印象。
这是四年前他来秦氏面试前不久,在一家古董店淘换来的。这枚扳指是坡形扳指,上面还有弦槽,材质是骨质的,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变成了浅褐色,老板说是虎骨所制。其实究竟是什么材质的他也不在意,这扳指他曾经试戴了一下,居然说什么都摘不下来了,幸好价格不算贵,当时他没太在意地买了下来。
宋越回忆着,他好像当时就戴着这枚扳指来参加的秦氏律师事务所的面试,当时秦默还好奇地多问了一句这枚扳指的来历。而之后车祸的时候,他肯定也是戴着的。
原来车祸以后,他就能把这枚扳指摘下来了吗?
宋月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失去四年的记忆,可能是和这枚古怪的扳指有关,所以在张冠把扳指朝他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拒绝了,连碰都没有碰,让张冠放回原处。张冠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以为宋越是对这个扳指没印象的缘故。
庭审进行得很顺利,宋越虽然严格上来说,是第一次出庭,却也没有出什么岔子,案子顺利地赢了。
宋越注意到张冠的表情很惊讶,特地私下问了他,后者因为这一阵已经和他混熟了,有什么说什么,表示很奇怪宋越改变了质证和辩论的方法。
张冠很形象地用武侠来举例,比喻宋越往常习惯的是用西门吹雪的剑法,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直来直去,简单的一刺中心。而现在的宋越就像是郭靖,练了内功,以力取胜,以德服人。
宋越听了后眼角直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形容得很直观。熟悉了这四年档案的宋越,当然知道在法庭上用什么样犀利的词语更能取得胜利,但这样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做人还是要圆滑一些,言语的力量可以堪比刀剑,甚至于比刀剑更可怕,产生的伤口都是看不见的,而且更加难以愈合。
而最重点的,是善战者死于兵,善泳者溺于水,这把名为言语的利刃是一把双刃剑,不仅可以斩向他人,更可以伤害自己。宋越知道自己被人暗算,恐怕也是因为祸从口出。
也不知道这四年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按理说那么毒舌不是他的性格,可是这些天他一点一滴地了解了这四年来发生的事,渐渐也开始迷惑了起来。因为这房间里摆放的东西,全都是按照他的习惯来的,连电脑里收藏的文档也是一样,找东西非常顺手。
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宋越回到事务所,和同事们随和地打招呼,然后略微尴尬的看着他们无法适应的表情,飞快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这都一个礼拜了,难道还没有潜移默化地让他们习惯?难道他以后也要绷着一张脸装面瘫吗?
无聊的打开电脑,宋越看到桌面上那个监控录像的视频,下意识地点开,反反复复地循环播放着。他看着嫌疑犯的那个身影,努力地想要回忆起些许蛛丝马迹,可是越看,他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当秦默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坐在电脑屏幕后面的宋越,一副脸色阴沉的模样,瞬间还以为他找回了四年的记忆,顿时还颇有些遗憾。
要知道,宋越自从来他们事务所上班之后,就是公认的冰山,和谁都没有过多的交情,也就是和他这个老板能有些许多余的交流,这恐怕也是看在这间事务所是他的分上。这完全是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当然,这种员工也是秦默非常喜欢的,所以在这四年来也不断提拔他。可随着宋越接手的案子越来越多,秦默就越体会到有些不如意。做他们律师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人脉,而且今天虽然是站在对立面上做辩护,也许明天对方就会请到他们来帮忙。
宋越那张嘴太能得罪人,所以秦默也不敢让他接触大客户,只能让他负责民事案件。否则如果让宋越接手刑事案件的话,指不定早就被人砍杀几刀了。
今天的庭审记录他特意关注了一下,突然发觉宋越这不仅仅是失忆就变了性格,连庭审技巧都随之改变。那样圆滑的取得胜利,对手心服口服,连怨气都没有,当真是符合秦默和气生财的宗旨。
不得罪人的律师,那可是非常难得的,要知道律师这职业天生就是得罪人的。
当然,以前的宋越那是做得太过激了。
秦默这还遗憾着呢,但脚下的步子却也没停,走过去看了眼宋越的电脑屏幕,讶异地看着屏幕上播放的监控录像:“怎么了?你看出来了什么?”
宋越指着屏幕上来来往往的路人,沉声道:“我遇袭的地方离公司并不远,但到你过来也足足有五分钟,可是在这五分钟之内,路过的有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前查看情况,顶多也只是打110报警而已。”
宋越第一次看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是终于看出来了。这光天化日之下,嫌疑犯行凶作案,居然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止也就罢了,居然就让他这么躺在马路上自生自灭?这也太无语了吧!
秦默反而一愣,随即苦笑道:“宋越,看来你还是没有恢复记忆,这现在做好事的人少了,尤其是我们这个城市。而且……说起来,这事起因也与你有关。”
宋越一呆,这又从何说起?
秦默扫了眼宋越的办公室,这些天宋越一直翻看着他这四年来的案件,所以这些档案也一直没有拿走。秦默找了一会儿,从档案堆的最底端,翻出来一个档案袋递给宋越:“你先自己看看吧。”
宋越接过档案一看,实际按是2008年的,正是他刚进秦氏律师事务所时的案子,因为当时他只是其他律师的助手,所以并不是主辩律师,庭审记录上也没有他,宋越便一直没有翻看。带着疑惑打开档案,宋越立刻明白了秦默的意思。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案件,被告和原告在某处发生碰撞,原告的腿部骨折,要求被告赔偿医药费,但就是这样一个很小的案件,却没有简单的结束。被告因为警察局的笔录丢失,推翻了之前的证词,宣称自己是路过好心扶了一下原告。被告又告知了几个相熟的网络论坛好友,此事瞬间扩大了影响,再加之惟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加入,一下子便变得复杂了。
宋越拿着文件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期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因为在档案上没有几处他的名字,可是一想到这四年中的记录,他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我们是被告律师,当时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当年负责这案子的律师,结案之后就转到其他律师事务所去工作了。”秦默翻动着文件,指着其中一个复印件道,“这个案件最终以我们败诉而结案,当然,这是很正常的。毕竟被告是真的撞了人,可是没有人能想到会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原告和被告双方达成了协议,在被告赔偿的基础上,签署了双方均不得在媒体上就本案披露相关信息的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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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岂不是没有人能知道真正的事实了吗?”宋越一怔,这个协议,显然是为被告做掩饰。一个撒了谎的人,居然能逃脱舆论的指责,反而是一副赔了钱委屈的模样。
秦默没有多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道:“宋越,我们是律师。”
宋越沉默不语,律师这个职业,在他选择学法律的时候就已经认识的很清楚了。就是不管为之辩护的人是真的有罪还是无罪,都要争取最大的权益和利益。在这样的判断标准下,这个案子显然是做得很成功,可是……
“谁都没想到最后的影响会那么大。”秦默安慰地拍了拍宋越的肩,“前几个月也有记者重新报道了此事,采访了政法委的书记,完全地公开了本案的所有细节,可惜已经没人关注事实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信息时代,吸引眼球的永远是更丑恶的事件,舆论的焦点都是转瞬即逝,真想究竟是怎么回事,很少有人会挖掘。”
宋越的喉咙发紧,他无法知道四年前的自己究竟是怎么面对这样的案子,他脑海里对于这样的记忆是空空如也。
可是如果让时光回到四年前,他又将如何选择?
这根本是无法回答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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