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从怪石上起身,相当自然地跳到了它的背上。
它也非常自然地展开翅膀,开始在周围溜达绕圈。
“神华内敛、气机鸿蒙,竟然还隐隐有一道似乎存在,又似乎并不存在的丝线连通外部,对于你如今的情况,吾现在已经有些看不分明了。”
他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你这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爬虫,又岂能知晓人在仰望星空时的收获与感悟?”
它抬头看向那片一成不变的混沌灰暗天空,同样以一成不变的语气道,“这里,并没有星空……”
“而且吾族初时生于混沌之海,后被封印镇杀于坟墓之中,从未见到过星空是为何物。”
他微微一怔,随即微笑道,“如果能从此方绝望之地得脱,你应该就能看到何为无尽虚空,什么又是满天繁星,成为第一头遨游于星海之中的荒兽。”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这是你的一小步,却是你们整个荒兽族群的一大步。”
“吾只是尽力保住荒兽族群不会真正灭亡而已,至于曾经的辉煌,却是从来没有想过。”
“没关系,你可以先定一个小目标嘛,比如说,先生它一个亿,后面子又生子,孙又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吾也希望能够如此。”
阴沉灰暗的天空下,人踩在蜥蜴背上,漫无目的在周围飞行着。
一个是睡眠醒来之后的活动筋骨,另外一个则是刻苦修行之余的散心放风,气氛自然十分融洽,如同一对开怀畅聊的老友,不管说什么都感觉喜悦开心。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的生活也过得越来越规律。
除了偶尔的骑蜥兜风外,除了修行,就只剩下了修行。
金刚密法被他一步步向着更深更高处推演,已经到了自己现阶段所能够理解的极限。
除此之外,还会像砍柴的樵夫一样,每日固定劈斩上万次斧头,从一开始的寒光闪耀、风雷之声,到后面无声无息、无形无象,再到最后一斧斩出,却已经不见了斧头。
只有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裂隙,在出斧的那一刹那随之出现,就连那头荒兽蜥蜴都完全没有感觉。
它在不吃不睡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便是趴在那里看他傻子一样挥舞双刃大斧,甚至为此改变了自己的作息时间。
从最开始的一斧落下仿佛连虚空都斩成了两片,一直看到一斧落下,斧头就看不到了,只剩下虚握的那只手还在动作,像极了小朋友在抡王八拳,说不出的古怪与搞笑。
但是它却一次都没有笑过。
一来它毕竟是荒兽,虽然现在实力不济,但传承下来的底蕴还在,能够感觉到这一斧斧落下来,把斧头都劈不见了之后,其实内里潜藏着极大的恐怖。
二来还是因为它是荒兽,而且是长成了奇怪蜥蜴模样的荒兽,所以它不管是闭嘴还是张嘴,都没有笑了这个表情存在的余地。
它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后来劈砍的时候,斧头就不见了。
他的回答很简单,却又很复杂,是它难以理解的一句话。
当时他说的是,“斧呢?斧已在。斧在哪里?斧在心里。在心里?手中无斧,心中有斧,此乃人斧合一之玄妙境界。”
它思索很久,虽然不是很懂,却感觉很厉害的样子,于是便更加努力刻苦地吃饭睡觉,竭尽所能不让自己落下太大的差距。
终于……
当独自行动的太阴元君悄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才蓦然发觉,十年时间早已经过去,下一次的死亡垂钓,或许便将在近期的某个时间突然降临。
“死亡垂钓,就要来了。”
这是她找寻过来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吾在这些时间内去到了很远的地方,找寻了许许多多不知道什么生灵留存下来的遗迹,终于能基本确定了死亡垂钓发生的一些规律与特点。”
他对此的态度很淡然,甚至可以称得上漠不关心,没有态度,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它就快来了。”
“顾先生这些年间也对死亡垂钓有所研究么,正好让我们将各自得到的线索一一对照,或许就能更为准确的摸清楚死亡垂钓隐藏的秘密。”
他缓缓摇了摇头,“我对死亡垂钓没有任何研究。”
“顾先生刚刚不是说,自己也知道……”
他轻轻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道,“哦,元君你刚刚不是告诉我了吗,你说出来了,我自然就知道了。”
“………………”
她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后才开口说道,“若是准备借着死亡垂钓的那道光芒离开这座荒兽坟墓的话,吾等……”
“不,元君说错了,我不准备通过死亡垂钓离开。”
她又是微微一怔,“那,顾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不想被死亡垂钓,就是要走时空断层这条道路。”
“时空断层……”
“吾大致明白了顾先生的想法,既然如此,那么吾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太阴元君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看了眼不远处的灰鳞荒兽,如水的目光中泛起一丝好奇的涟漪,“这是,仙灵上界的界域之灵?如今已经成就了荒兽真体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对于这只蜥蜴的兴趣明显大增,来到近前仔细观察,甚至想要动手动脚。
“原来这就是你想要回到母巢圣地的真正目的……”
“但是,为什么你的气息会显得如此虚弱,和吾记忆中对于荒兽的传说完全对应不上?”
它语气平静道,“因为吾转换真体的过程出了差错,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先天不足,需要后天大量的时间去弥补这一错失。”
“出了差错么?”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目光从一旁的顾判身上扫过,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还是将话题转移到了和死亡垂钓相关的方面。
“吾决定进入死亡垂钓的那道光线,若是顾先生没有这个打算的话,那在不久之后,吾等将要就此别过。”
第1449章雪白圣洁
有很多事情,当热切期盼它来临的时候,它却总是会一次又一次的爽约,不断消磨你的耐心。
就像是出门着急打车的时候,来来往往就是没有一辆出租车停在身边,而只是在街边闲逛的时候,却总是有车子问你走还是不走。
所以就有好事多磨的说法。
可以理解为,磨着磨着就舒爽了,但是也有可能是在说,磨得多了,就会软化,从而进入贤者时间,降低对某种好事的期待,甚至生出抵触心理。
他现在看月华之主就是如此一种情况。
她强调死亡垂钓即将到来,也已经为此做足了准备。
而他也想近距离观察一下,到底死亡垂钓会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到来,如果顺着那道没有鱼饵的笔直光钩离开的话,又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但是他们在这里一直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却都还没能等到那道光芒的到来。
太阴元君也从一开始的紧张期待,到后面的疑惑思索,最后似乎已经失望躺平,甚至不再提及此事。
一切仿佛又都恢复了平静。
该修行的又开始了无休无止的闭关苦修,研究历史的总是抓着蜥蜴问来问去,甚至严重扰乱了它吃吃睡睡的作息规律。
而在这段时间内,他也和太阴元君讨论了很久洞天之主陨落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夜笺的死亡原因分析,从头到尾不知道罗列了多少项的可能性。
他们是真的不太关心她是怎么来的,而只关心她是怎么没的。
毕竟能让如此实力层次的洞天之主陨灭,若是碰上的话,也绝对可以对他们两个产生巨大威胁。
不能不引起高度的关注与重视。
两人一致认为,洞天之主夜笺并不是因为衰弱老去而死亡,因为对于以整个界域为生命源泉的大修行者来说,在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自然衰弱的表现并不应该像她这样。
而且从她最后留下的那些低语也能够分析出来,真正造成她陨灭的,似乎是某种可以直接引发整个界域大灾变的恐怖力量。
好像还是某种极度诡异的霜雪冰寒之力。
太阴元君闭目思索良久,只可惜当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已经是被时空乱流撕扯粉碎后的界域碎片,并不能从中获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也就不能确定到底这种力量来自何方,又是谁出手将这样一位洞天之主大修行者重伤毙命。
渐渐的,关于洞天之主陨落的讨论告一段落。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阴元君对于死亡垂钓的想法都慢慢变淡了下来。
终于……
似乎当所有人都不再去想的时候,变化却忽然又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突然降临。
灰暗阴沉的天空变得不再涌动不休,他们同时停下了手上的事情,屏息凝神等待着那道笔直光线的垂落。
而就在下一刻。
仿佛没有尽头的灰暗天空忽然变亮了。
但却并不是死亡垂钓的笔直光芒即将降临时应该出现的异象,而是整个天空,整体都在变亮,犹如原本一只灰蒙蒙的锅盖,一点点变成了明亮耀眼的雪白圣洁颜色。
一层层波纹从越来越明亮的天空荡开,这一片终日都笼罩在灰暗之中的死寂绝望之地,在这一刻仿佛从黑夜来到了白天,而且是超出想象的银白。
原本那座山谷的中央,太阴元君微微皱眉,感受到从越来越亮的天空中传递而来的浓郁生命气息,眼神中不由得更多了几分疑惑,以及凝重。
在这个地方,泯灭与消亡才是常态,灰暗与死寂才是主色调,如此浓郁蓬勃的生机,却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随着第一道波纹远远传来,不远处的顾判同样微微皱眉,眯起了眼睛,燃起幽幽白炎的双眸似乎穿透了层层光亮,搜寻着隐藏在背后的更多秘密。
他摩挲着温润如玉的斧柄,低低叹了口气说道,“元君,这是死亡垂钓吗?”
她缓缓摇了摇头,“吾也不敢说,它到底是,还是不是。”
他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要我说啊,这肯定不是垂钓,看它的规模,这就是在撒网啊,而且是那种只顾现在不管将来的断子绝孙网。”
她目不转睛盯着越来越白的天空,忽然间目光凝聚在了某处不协调的光斑上面。
那里,和周围存在着少许难以察觉的色差。
“现在正在发生的变化,确实不是死亡垂钓。”
她收回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真正的死亡垂钓,其实已经降临,却被整个不正常变亮的天空阻挡在外,无法将垂钓的笔直光芒投向这片死寂绝望之地。。”
他没有说话。
“山不来就吾,吾便去就山……”
太阴元君的身影悄无声息开始变得虚幻,又隐约散发出皎洁的月华光芒。
“我建议你再等待一下。”
直到此时,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无论是这片正在整体变亮的天空,还是从中散溢出来的生命气息,在这里都是一件不合常理的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