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说话毫不客气,不过却已经收敛了轻松随意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许定边、苏沐,尤祈是还有蜂女,从这个刚刚提及了九重天上神明的妖物口中说出,不得不让他心生警惕,联想到很多之前并未考虑进去的东西。
秦公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疲惫地喘了口气,调匀了呼吸后便又接着说道,“它还说了,既然你嘴上说了敬鬼神而远之,那吾就让你多亲近一下鬼神,看看到底该不该不语怪力乱神。”
“苓妃娘娘当时猛地一惊,再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床上,哪儿有什么狐鼬妖物,待到问起左右时,却说她夜间饮了两杯酒水,饭后不胜酒力便直接歇息了,根本就没有出门散步,更没有见到什么打坐的兽类……”
“还有那两个在她眼前被妖物摘了头颅的太监宫女,也都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异口同声说道他们晚上根本没有陪她出去散步,一直都在外面守夜,等着召唤。”
“然后一连数日时间,苓妃娘娘才终于从那个不知道是噩梦还是真实经历的事件中恢复过来,本来都要忘记了这件事情,却又在当天的夜晚,“看到”了令她难以接受的一幕……整个皇宫,甚至是整个京城都变成了一片干枯的赤地,所有的生灵都化作了骷髅一样的无头干尸,再也见不到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
顾判听到这里,不由得插话进来道,“按照她的说法去分析,其实只是被魇镇了?”
“老奴也不甚清楚,恐怕就连苓妃娘娘自己,也有些不明所以,因此她才不敢大肆声张,更不敢将每天深夜“看到”的情况让陛下知晓,但如此一天天下来实在是太过折磨,这才辗转找到了老奴的头上,看能否联系上王爷,或者是珞妃娘娘出手解决此事。”
“除了苓妃,还有其他人撞到这头妖物吗?”
“回千岁爷的话,老奴这几日也暗暗打听了一些消息,除了苓妃寝宫外,其他妃子倒是没有说起过这些事情。”
“不过……”秦公公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近来或许是天气变化,冷热不均,倒是有几位妃子病了,就连太医院都比往常忙碌了许多。”
“秦公公,你说她们是真的病了,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这……老奴没有亲眼所见,实在是不敢在千岁面前妄言。”
顾判低低叹了口气,他现在是真的很忙,恨不能一个人劈成几份来用,结果刚刚进入京城,还未来得及投入到亟待解决的研究推演工作中去,便又听到了这档子事情,端得是让人有些积郁烦躁。
但此事却又不能完全无视之,如果只是苓妃梦魇,或是遭到了幻法侵袭的话,那倒还好说,问题是她在第一夜的时候见到的那只狐鼬,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意有所指,让人不得不有所警惕。
忽然间,马车车帘悄无声息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了,露出一张精致绝美的面庞。
“顾郎可自去定王府,从许定边和那位苏姑娘处着手探查,妾身正好想找那位皇后娘娘,和她探讨一下吾那些故事的反响,检查她的读后感写好了没有,顺便就能召唤那位苓妃过来,看看到底有什么问题。”
“如果真的是有什么生灵施加了梦魇幻法,妾身就可以拿来和自己的思念之法做一对比补充,也能让妾身放松休息片刻,不用整日不眠不休陪着顾郎做那些令人头痛的实验推演。”
秦公公骤然听闻红衣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绷紧到极点,额头上一片细密的冷汗,却又不敢抬手擦拭,只能任由其滴落到眼睛之内,满是酸涩盈眶的感觉。
顾判露出一丝笑容,“既然你想去宫中,那就去好了。”
停顿一下后,他又严肃了语气道,“不过现在情况不明,还有可能牵扯到了天地变化之秘,以及不知隐藏在什么地方的蜂后,所以千万不能太过大意,一切务必小心谨慎为上。”
“妾身晓得。”
“要么不做,既然要做,那就要做绝,所以在我们开始之前,把准备工作做得越充分越好。”
顾判骑在马上,和马车并排而行,边走边思忖着说道,“你去宫中,我去找许定边,我们双管齐下,把这件事先查个清楚明白再说其他。”
“而且你不要自己过去,带上珞水、灵引和魔刀如意,再吩咐绯红,让它派遣一支战蜂队伍,在皇宫上空随时待命。”
红衣安安静静听着他的安排,直到最后才开口说道,“那顾郎这边呢?”
“我会带上雷达和狗子,再让秋水和七武士随行,应该就能应付绝大部分的情况,记住,一旦有什么难以处置的异状出现,第一时间要做的便是发信号,召古宅,我们两人先汇合于一处,然后再考虑是战是撤的问题。”
两人接着又议定了些许细节,就在下一个长街路口分开,红衣坐在马车中随着秦公公直入皇宫后院,而顾判则带着其他属下,继续向前行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忽然勒住缰绳,从怀中揪出陋狗,一边扇风一边问道,“我刚刚才想起来,二皇子府邸现在已经是咱自家的镇南王府,那么,许定边这小子现在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第864章去死好了
就算是不抬出镇南王这块牌子,身为大魏缇骑指挥使,顾判想要找到二皇子的住处,也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因此不到盏茶时间后,他便站在了定王府的门前。
守在那里的门房和护卫顿时被吓了一跳,几人手忙脚乱过来请安问好,还有一个小太监风一般朝着府邸深处冲去,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顾判端坐马上闭目养神,等了没多长时间,定王府便中门大开,许定边快步从里面出来,下了台阶来到顾判近前后,二话不说便跪伏在地,恭恭敬敬叩首道,“学生许定边,见过老师,给老师请安。”
顾判下马将他扶起,满面笑容道,“今日我刚刚从京外归来,回府时正好从你家门前经过,便想着咱们师徒许久不见,为师甚是想念,所以就直接过来叫门,没有打扰到你吧。”
许定边道,“不打扰不打扰,老师亲临,定边连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打扰一说……”
“如果老师没有其他事情,不若让定边备上一桌席面,为老师接风,洗去一路洗尘?”
顾判在门前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道,“也好,我还记得上一次和你对弈下棋的那个小姑娘,也把她叫过来一起吃顿饭吧。”
他说到此处,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方便吗,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即可,我一会儿自己过去找她。”
许定边不由自主避开顾判的目光,连声道,“方便,肯定方便,弟子这就命人去叫苏沐前来。”
“既然方便,那就让她用最快速度过来,别让我这个客人久等。”
半个时辰后,顾判已然在桌前就坐,对面则是明显有些紧张,却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的许定边,以及更加小心谨慎的苏沐。
在自斟自饮了一杯酒水后,他拿起来筷子,看了对面端坐不动的两人一眼,“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先吃饭吧,一会儿我有事情要问你们。”
此言一出,许定边和苏沐明显暗暗松了口气,却也不敢说话劝酒,便各自默默拿了碗筷开始吃饭。
这顿饭顾判吃的很快,基本上每道菜都是浅尝辄止,酒水也只喝了一壶,随后便让人撤了席面,换上清茶,正式进入了问话环节。
“先说你的事情。”他将目光落在苏沐的面上,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现在很忙,没时间整那些弯弯绕绕,所以你最好用最直白的话告诉我,自己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上一次在本人的镇南王府邸,我当时有一堆事情需要处理,也确实没把你当成回事儿,所以才让不太靠谱的属下陋狗随便问了几句就放你回去,不过现在城中似乎又出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异闻事件,还正正巧巧牵扯到了你的头上,如果说这事儿和你完全没有关系,那本王是不信的,你自己恐怕也不会相信吧。”
苏沐眼圈儿一红,眸子里水波潋滟,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王爷说的这些话,小女子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哦?”顾判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毫不避讳盯在她的脸上,“小姑娘,装傻卖萌在我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还是想要蒙混过关的话,你就去死好了。”
苏沐面色瞬间变得一片雪白,看上去楚楚可怜,惹人疼惜。
顾判面无表情,伸手在她那张楚楚动人的面颊上拍了拍,发出啪啪的响声。
“现在我再问你,那个口吐人言,却是个畜生的妖物,到底是什么来历,你和它之间,又是一种怎样的关系,里面好像还牵扯到了蜂后的女儿,以及所谓的天上神明,这一切都让我感觉到有些烦躁,不能安心做些自己喜欢的研究工作。”
“所以你最好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尽数说给我听,这也关系到你能不能活着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
苏沐面色接连数变,最后闭上了眼睛叹息道,“我若是说了,那也活不成了。”
哦?
看她的样子是真有事儿。
顾判坐回位子,向后背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道,“你不说,现在就会死,说了的话只是将来有可能会死,至少可以多活一段时间,该如何选择,我想是个人就不会出错。”
“我可以说,但是有一个条件,希望王爷能够答应。”苏沐紧咬着下唇,已经有一丝丝的鲜血向外渗出。
“你有什么条件,趁着我现在的心情还算是比较平静,最好抓紧时间说出来。”
她松开已经裂了一道伤口的下唇,叹了口气道,“我说了之后,希望王爷能将我带在身边,护住我的安全,至少也可以将我当成诱饵,看看是否能将那个梦中出现的妖魔镇杀。”
“可以,保护你不被妖魔鬼怪侵犯,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答应你了。”
在顾判点头应允之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便听评书一般“收获”到了一段堪称光怪陆离的故事。
出乎他预料的是,故事的主角此次却并不是那只盘膝打坐,口吐人言的狐鼬。
而是一只通体斑斓的大蛇。
不过这头畜生的开场白倒是值得深思,同样是你看我像人吗的一个问题。
而苏沐的回应也很有意思,直接瞎了眼不去管这条蛇脸长在鸡巴上的真实样貌,反而从各个不同的方面入手,找出各种不同的论点论据,最终得出了它很像人的结论。
彩蛇听完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开心或者生气的态度,只是称赞她这个小姑娘很会说话,和她聊天相当有趣。
因此后面便时时过来找她,跟她讲一些天人的故事,并且向她展示了许多天人特有的神通术法,其中让她印象最深的便是名为魃的那位,所到之处大地干裂,生命不存,据说当初在天人之中便有着枯萎与死亡的象征。
除了魃之外,还有名为霆的天人,
是掌握了雷霆之力的生灵,也可被称之为天人,神明等等。
听到此处,顾判莫名便想起了在望北城外,与那头血尸妖鬼大战时,从天而降的道道金色雷霆。
如果说霆可对应雷神的话,还有制造干枯死地的魃,他在上一个时空也曾经听闻过类似的传说,而且在古代神话故事中多有出场,最著名的一次便是在黄帝与蚩尤大战之时,黄帝派了天女魃参战,施展神力破了蚩尤麾下风伯雨师的大阵,最终得以擒杀蚩尤。
苏沐主讲,许定边在一旁作为补充,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讲完了自己的经历,整个房间内顿时便陷入到了安静沉默之中。
直到盏茶时间后,顾判放下早已经空了的杯子,有些疑惑地道,“据我所知,到现在为止和此类妖物真正有过长时间接触的,也只有苓妃和你们两人,所以问题就出现了,这座城内如此多的达官贵人、平民百姓,但为什么会是你们,而不是其他人?”
苏沐思忖着缓缓道,“此事我也有些疑惑,难道是因为苓妃娘娘是小女子的姨娘,我们之间血脉相近的缘故?”
顾判陷入沉思,如果说因为苓妃纪芳彤和苏沐有亲戚血脉关系,所以才会有相同的经历,那么在令国公府中,是不是也应该有见过那头妖物的纪家人存在?
想到就做,他当即起身,带上许定边和苏沐一起,朝着令国公府赶去。
第865章血的味道
令国公生病了。
所以将顾判迎进府中的是令国公纪衢的儿子,苓妃纪芳彤的兄长纪云豹。
他之前曾在京北大营军镇中任职,后来又被许徵元将其从军镇调出,到了六部之中的刑部做了侍郎,虽然失了兵权,但在品级上给上调了半级,算是给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安慰。
纪云豹面对顾判时的态度异常恭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之举。
一是因为这位镇南王殿下火箭般的升官进爵速度,从一袭白衣到缇骑参事,再到缇骑千户,紧接着是镇抚使,封爵万户官拜缇骑指挥使,现在俨然已经成为了享亲王俸的镇南王千岁,别说大魏立国以来,便是从古至今一路数下来,在所有一统天下的王朝之中,还从未有过第二例人选。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比官职和王爵更加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和他们这些普通人比起来,镇南王殿下那已经无法想象,就连抬头仰视也看不到尽头的强悍实力。
以一人之力破城,以一人之力破军,甚至是以一人之力而灭国,在纪云豹所收集掌握的情报中,这并不是吹牛皮开玩笑的一句戏言,而是真真正正被认真讨论,甚至是被许多人认可的恐怖事实。
所以说这样一位身份贵重,尤其是实力超绝的人物突然间来到了自己家里,要说不紧张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当然要说不想趁此良机和其拉拉关系,那更是不可能的。
在会客厅中一团和气喝了几杯茶后,顾判冷不防将话题从天气民生、狼族入侵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最近府中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纪云豹顿时就是一愣,下意识地刚刚准备摇头,却在最后一刻又硬生生止住,低头皱眉思索片刻后有些不太确定地道,“回王爷的话,若说异常的情况,家父突然间的生病不知道算不算得上。”
“你可以详细说来听听,令国公他老人家到底是如何得病,又是得了什么病的。”
“你可以详细说来听听,令国公他老人家到底是如何得病,又是得了什么病的。”
不久后,顾判在纪云豹的带路下,来到了令国公所居的院落。
外面有不少披甲将校在寒风中立着,见到纪云豹后纷纷过来见礼,明显是老令国公在禁军中一手提拔培养出来的门生故吏。
刚刚进入院内,便有一股浓郁的药草味道窜入鼻中,守在门口的丫鬟管事见到纪云豹过来,忙不迭地跪下行礼,同时说着令国公这一日来的身体变化。
卧房木门被缓缓推开,顾判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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