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与灰暗之间有着一条明显的分界线,而在这样一条条界线附近,所能够观察到的却既不是明,亦不是暗,而是一种趋于明暗之间的混沌之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红衣就站在一片数十上百丈方圆的光斑近前,仔细观察着明暗交界处的那一缕淡淡灰色,沉默许久后才转身问道,“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是没有顾郎的消息吗?”
仅仅是被红衣看了一眼。
纵然它只是一个纸人,本不应该有各种人之情绪,但灵引却还是蓦地一个激灵,甚至有种浑身冰凉的感觉。
在这一刻,它忽然明白了老爷曾经顺口提到的名为黑化的词语,到底代表了怎样的恐怖含义。
“回夫人的话,雷达少爷和陋管家还在寻找……”
红衣精致到几乎毫无瑕疵的面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淡淡笑容,“老爷平日里一向待你们不薄,只是在他陷入到危险境地的时候,你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其实不止你们,还有妾身也是一样,如今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红衣温柔微笑的面孔,听着她平和宁静的声音,灵引却需要以最大意志来控制着自己,才让自己没有直接当场崩溃。
虽然她在柔和地笑着,在平静地说着,但却是在一直向外散发着极度恐怖的压力,而且是那种直接作用于真灵,简直能将生灵从神魂层面撕裂抹杀的恐怖压力。
灵引战战兢兢,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意识中只有两句话在不停回荡。
顾老爷诡异消失不见了。
夫人已处在黑化的边缘。
………………………………………………
前方的小镇面积不算大,却灯火通明,看上去极有烟火气息。
顾判思索片刻后,本着有变化要好过无变化的想法,一步步朝着小镇走去。
就在距离小镇只剩下百余步时,他不得不又一次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毫无征兆挡在了自己面前的那个女人。
她没有双腿,长裙下摆空空荡荡,悬浮半空,默不作声看着顾判。
如果不是脸色实在太过惨白之外,她看上去倒还长得不错,有股小家碧玉的清秀感觉,尤其是那双肤如凝脂、纤细如玉的素手,端得是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给人一种极度赏心悦目的感觉。
甚至是只看上一眼,就不由自主要联想到如果这双手握扶在自己身上,该会是多么美好的一种体验。
相互对视了数个呼吸后。
准确来说是无腿女子看着顾判的双腿,而顾判却一直盯着她的双手看个不停。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软软糯糯,听上去出乎意料的不错,“妾身鹿灵子,你知道我的脚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顾判面无表情道,“被后面一个老太太装在篮子里面,正在四处兜售。”
毫无征兆又是咔嚓一声脆响。
顾判瞳孔猛地收缩到针尖大小,又一次体会到了无法动弹是什么滋味,同时脚踝处再次传来剧痛,还有哗啦啦滴水的湿漉漉感觉一并袭来。
被禁锢无法行动的时间非常短暂,但他却仿佛是在其中度过了一整天那般漫长,而当他终于能够从禁锢中挣脱出来后,二话不说便是当头一斧,将丢失了双腿的女人所在的位置砸出一个泥浆和骨肉混合的深坑。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顾判仔细回忆着一路上遇到的几个人,从最开始挖土玩沙的小男孩,到刚刚被他砸成肉泥的无腿鹿灵子,里面几乎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家伙。
就算是在诸多异闻生灵之中,他们都属于那种无法言说的奇怪存在,混乱无序、没有规律的出手伤人,而且毫无征兆,近乎无法预判,难以防御。
若不是他因为生命值加成到超过铜皮铁骨的程度,若不是他手中握着专属唯一的三级打野刀,也不可能在一次次不讲道理的禁锢和攻击中活了下来,还能反手还击,将对方一一送入黄泉。
不对……
再次深入分析这些人的特点之后,顾判却又推翻了自己刚刚得出的关于混乱无序、没有规律的判断。
从他和送馒头的老妪的一番交流可以得知,有可能这些人并不完全是杂乱无章、混乱无序的,而是有着他们各自必定要遵守的规则。
而其中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和他们交流,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有着特定的套路和答案,就像是他最开始和送馒头老妪之间,关于她找孙子这一问题的回答,就算是每一步都恰好踩到了点上,所以将对方顺利送走。
至于她后面又要转头回来,开启了关于赠送馒头的第二个问题,他的回答偏离了航线,所以只能是扛住突然降临的攻击,然后再悍然出手反击。
第808章木桥之战
顾判思虑良久,从头到尾又将刚刚发生过的一系列事件梳理总结了一遍。
那么,如果他的推测是正确的话。
最为正确的做法就应该是……
顾判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又缓缓呼出,抬头看向了又一个从小镇方向走来的身影。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根本就不给对方开口说话的机会,上去便是重重一斧砸落,直接削掉了对方的小半边身体。
又一脚将其踹到地上,以斧面重重拍在了它的脸上,渐起一蓬暗红色的鲜血。
斧头下面的身体拼命挣扎着,但在被削去了四肢之后,也只能是像是一只被翻过来的苍蝇,虽然不住扭动,却并没有什么卵用。
顾判从地上捡起一只寒光闪闪的大剪刀,随手比划了两下之后,在刚刚形成的人棍身前蹲了下来。
“听得懂人话吗,能听懂就点点头,听不懂的话,那我又留你何用?”
斧头下面的面孔连连点头,仿若是在脖子上装了一只带着弹簧的电动马达。
简短的询问过后,顾判暂且移开了盖压在那人脸上的斧头,又用那把剪刀剪开了她脸上的黑色面纱,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被切开腮帮直至耳后的恐怖嘴巴。
按照这家伙的说法,她的名字叫做狐猫,又名裂口女,眼睛像狐,声音似猫,身着长袍,黑纱覆面,整日游荡在黑暗之中……
当见到生人之后,狐猫就会问上一声她好不好看,如果不回答,或者说她不好看,就会当即被她用剪刀掐断脖子,人头落地。
若是回答好看,她会摘下黑色面纱继续问,那这样也好看吗,如果说不好看,还是剪断脖子,而如果昧着良心抑或是色欲熏天接着说好看,那么她就会用大剪刀把回答者的嘴巴剪开,变得和她一样漂亮。
跑自然是跑不掉的,或者说当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只能按照既定的程序来进行,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可能。
就和狐猫一样,之前他遇到的那几个异灵,基本上也是同样的路数,只要被它们缠上,就难有幸免之理。
当然,如果那人像他一样有着不讲道理的坚固身体,同时也拥有能够将它们砍翻的神兵利器,最终结局也许就可以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而且他关于这些古怪异类的另一个推测也基本正确,那便是它们有着属于自己的活动范围,一般不会超出边界到其他异类的地盘上,所以这也是当他遇到卖脚婆婆后,就再也没有看到挖土小男孩一家人的主要原因。
最后要说的是,它们都还没有真正消亡,仍然在游荡,打野刀其实没有击杀它们,因为并没有斩断它们存在的根本。只是让它们在一定时间内陷入黑暗而已,时间过后便会有新的异类出现,拥有着和前身一模一样的能力。
只可惜到底什么是这些异类存在的根本,他现在还不知道。
顾判低头注视着那张长了血盆大嘴的狰狞面孔,忽然又开口问道,“下一个问题,我需要了解前面那座镇子的情况,越具体越好,越详细越好。”
十数个呼吸过后,他微微皱眉,面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不见,“不回答我的问题,你就无法再活下去了。”
嘭!
脚边的“人棍”毫无征兆炸开了,数丈方圆的地面瞬间变成暗红惨白交织的血腥颜色。
就算是自爆而亡,也说不出关于那座镇子的一言一语吗?
到镇子里去,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杀光,是不是就能出去了呢?
顾判抹去脸上刚刚粘上的些许碎肉,面无表情站直了身体,握紧斧头看向了前方灯火通明,热闹喧嚣的小镇。
在进入到小镇之前,还需要先跨过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
河面约摸有数丈宽窄,河水清冽,一眼见底,内里还有巴掌大小的鱼儿在欢快游动,不时浮出水面吐上几个不大不小的泡泡。
一座木桥连接着两岸,直通向小镇里面最大的那条街道,桥边生长着一排垂柳,垂下嫩绿的枝芽伸进河中,在沁凉夜风的吹拂下缓缓摇摆。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独立遗世的安静宁和景象。
顾判来到桥边,缓缓踏前一步,然而却在即将上桥的前一刻又将迈出的腿收了回来。
他眯起眼睛,沉默注视着可供两辆大车并排通行的木桥,目光重点落在桥上角落那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嫩芽上面。
思索片刻后,他忽然扬起了斧头,重重砸落下去。
嘭!
寒光乍起,斧影翻飞。
虽然只是斩在桥上,却隐隐能够听到凄厉的惨嚎声在耳畔响起。
随后又有淅淅沥沥的暗红液体从木桥断口处流淌下来,落入水中后迅速将清澈透亮的河水浸染出大片猩红颜色,顿时引起水中鱼儿的狂乱游动。
砍断了木桥,顾判又开始伐木。
生长在木桥附近的柳树尽数被他拦腰斩断,不仅看不到树干内部的纹理和年轮,却像是将人腰斩之后,鲜血内脏哗啦啦流淌一地,又滑落进河水之中,引得些许大胆的鱼儿竞相过来争抢吞食。
柳树成妖,枝条做桥?
如果他刚刚直接上桥的话,恐怕组成木桥的一根根木梁顷刻间就会化作索命的长蛇,将他紧紧缠住勒死,食其肉,喝其血。
顾判深吸一口满含腥甜味道的空气,身体微微有些颤抖,面上表情也是欣喜中夹杂着些许的疑惑。
终于,在将这些岸柳砍伐之后,久违的双值加成再一次降临此身,虽然数量并不算多,但总算是能够借以缓解依然剧痛双腿的伤势,并且能够让自己的体魄变得更加强健坚固。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同为异类生灵,之前砍死了那么多“人”都没有任何加成,现在不过是伐了几棵树,却又回到了原来应有的轨道上来了呢?
顾判将疑惑暂且按下,再看疯狂撕咬吞食的水中游鱼,却并没有将它们也尽数砍死的想法。
毕竟这些河鱼的数量太多了,真要一一砍死,还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浪费多少力气,完全是得不偿失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经过了长时间的人拉大车,数次和诡异生灵的战斗后,他已经消耗掉了大量的体力,却无法得到有效的补充,因为即便是有了生命值的加成,但该饿还是会饿,而且在这个诡异古怪的地方,饿的似乎还要更快一些。
纵然没有了木桥,也失去了各种所修功法,这条五六丈宽窄的小河倒也难不住顾判,只需要纵身一跃,单凭弹跳力就能轻轻松松凌空飞渡而过。
人在半空,河水轰然炸开,无数长着狰狞人面,咧开血盆大口的黑鱼从河底冲出,朝着四周空空荡荡无处借力的顾判扑咬过来。
第809章业罗印记
人在河上飞,鱼从水中来。
每条从水下跃出的黑鱼都长着一张狰狞的人面,满嘴尖牙利齿,眼睛闪烁着疯狂混乱的光芒,尽数都是对于新鲜血肉的无比渴望。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顾判也是早有准备,就在速度最快的人脸黑鱼即将来到他的脚下时,一柄斧头毫无征兆先一步出现在了那里,既是盾牌也是踏板,在挡住了黑鱼的同时给他提供了借力的支点,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落向了对岸的空地。
但变故还是在不经意的地方发生了。
嘭!
就在他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却陡然发现,下面竟然不是之前早已经看好的道路,而是突然间变成了一片浑浊的水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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