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的灰烬正在变得越来越厚,不多时就已经从撒盐似的薄薄一层增加到了寸许的厚度,而且还在不停增加着。
而随着灰烬的变厚,整个院落似乎也变得更加诡秘晦暗起来,所有物品就如同是蒙上了一层毛玻璃,看上去摸上去总给他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顾判微微皱眉,身前虚空中显现出朵朵红莲,而后一步步蹈虚而上,来到了十数丈的空中,居高临下看向了这座宅院。
他想要知道,到底是刘於的府邸出现了问题,还是整个北沧城都已经开始被这些灰烬所覆盖。
一眼望去,顾判瞳孔顿时收缩至针尖大小。
一丈三米,一层楼的高度也大致是三米,所以说他现在相当于身处在十几层楼的高度向下看去,虽然不敢说能够一览整个北沧城的全貌,但横竖扫过前后几条街是没有问题的。
但如今现实的情况却是,他不管朝哪个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灰色,就连正下方的刘府都完全不见了踪影。
顾判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选择了一个方向开始前行,走出一段距离后便不出意外地触碰到了一道屏障,而后换了另外一个方向同样如此。
“进了那道门,就相当于踏入了一间封闭的牢房吗?”
“没想到竟然直接在北沧城内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说既然已经因为不够小心谨慎而落入了窠臼之中,那么干脆就接着横趟下去好了。”
他思索片刻,暂且放弃了暴力破解的念头,又沿着红莲阶梯步步向下,回到了那座枯萎腐败的小花园之中。
顺手将另外一株大树砍倒烧掉后,他穿过花园的后门,继续向深处走去。
地面上的灰烬越来越厚了,脚踩上去就如同是踩到了一层积雪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与之相对应的,空气中也渐渐开始弥漫起淡淡的灰色雾气,可见度迅速降低,纵然燃起红炎碧火,也只能模模糊糊看清楚周身丈许的距离。
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了一面青灰色的高墙近前。
高墙向左右延伸出去,几乎找不到尽头,只有一扇紧闭的门扉位于墙上,上面还篆刻着纷繁复杂的纹路。
顾判让陋狗将这些纹路一一记录下来以备后查,随后伸手握住了那扇门的把手,轻轻一推。
下一刻,他有些惊讶地眯起眼睛,左右观察着夹在两道青灰高墙中间的一道狭长过道。
第636章谢揆
刘於心惊胆战穿行在灰暗的过道之中。
他此时很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走门,而非要翻墙过来,导致现在连回头路都消失不见,只能是沿着这条狭长的小路一直往前。
两侧的灰黑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一扇门,而每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的惊惶就会成倍增加,生怕从门内突然跑出来什么妖魔鬼怪,将他拖进去肆意炮制。
源于未知的恐惧便是最大的恐惧,所以说虽然刘於已经安然无恙越过了三道门,但心中的恐慌却并没有减少,反而愈发的大了起来,因为他永远在担心下一扇门里面到底是不是会有危险,如果有危险出现,又会是什么危险。
“每两扇门之间的间隔大概在一百步左右,我现在已经又走出了九十步,所以马上就要来到了第四扇门所在的区域。”
“而且第一扇门在左侧墙壁,第二扇门在右侧,第三扇门又在左侧,以此类推,第四扇门应该会在右侧。”
刘於数着步子,一点点屏住了呼吸,开始向左便的墙壁稍稍靠近一点,想要远离即将出现的第四扇门。
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身体一点点绷紧,随时准备用最快速度奔逃,又不由自主有些后悔一开始实在是太过紧张害怕,竟然没有想到准备一把防身的兵器,搞得现在手无寸铁,就算是遇到危险也没有一搏之力。
终于,在数到第十步后,他来到了第四扇门前,然后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表面上镌刻着纷繁复杂纹路的门扉,稍稍加快了步伐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又数出二十步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也渐渐开始放松下来。
但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从后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细细的脚步声虽然不大,却听得异常清晰,仿佛就在耳畔直接响起。
咕咚!
刘於咽下一口唾液,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被吓得亡魂大冒,双腿发软,几乎一屁股瘫坐到地上。
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回望过去的视线中只是出现了一排正在接近过来的脚印而已。
但此时此刻,他宁肯身后正有一头狰狞可怕的妖兽追来,也不愿意面对那一对对纤细小巧的足印,和刚刚醒来时从门缝中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脚印。
跑!
刘於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敢再有保存体力的想法,直接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开始向前狂奔。
啪嗒,啪嗒……
细细的脚步声不紧不慢一路跟随,和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刘於咬牙发力狂奔,已经忘记了再去默数步数,直到他猛地看到前面墙壁上有一扇门忽然打开时,才骤然惊觉。
一只穿着残破铠甲的手臂从门内伸出,一把将踉踉跄跄差点儿跌倒的刘於拉了进去,紧接着便重重关上了那扇小门。
啪嗒……
轻细的脚步声就在此停下,地面上的脚印也在缓缓消散,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被那只大手粗暴地拽着拖行,刘於想要反抗,却脉门被拿浑身僵硬,根本无法攻击到前面那个身穿残破铠甲的身影。
他又想张口大声呼救,结果刚刚张开嘴巴,那人便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用最低的声音冷冷道,“刘千户,你如果不想活了的话,就尽管叫出声来,叫得越大声,死得就越快,而且会越惨。”
刘於一个激灵,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也不再挣扎,任由那个身着残破铠甲的怪人拉着他一路疾行,绕过了大片发黑发臭的烂泥潭,最终来到了一间破败的小木屋内。
他一路上都在苦苦思索,刚才那个人叫他刘千户,所以说这就是他的真实身份吗?
还有,他看此人的铠甲,还有面相似乎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是不是他们曾经熟识,结果他却丢失了记忆,完全记不起来了?
咔嚓!
身着破烂盔甲的男子小心关上了木屋的房门,这才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松开了刘於的手臂道,“刘千户,想不到你也被牵扯了进来,如此看来,是不是整个北沧城都已经尽数被这鬼东西给笼罩了进去?”
刘於站在那里怔怔愣了很久,才苦笑着摇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北沧城又是哪里,总而言之,我现在除了知道自己还活着,是一个活人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是谢揆,京北军镇大营的一名副将,刘千户你仔细回忆一下,对我还有没有印象?”
“没有印象,没有任何印象,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就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谢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看向刘於的目光也不再是最开始的亲切热烈,而是转换为极度的警惕与戒备。
沉默片刻后,他再次开口说话,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惊惧和沙哑,“刘千户,你最好能尽快找回自己的记忆,不然的话,恐怕就会和我之前的那些亲兵一样,彻底沦陷在不可见不可闻亦不可知的恐怖之中,化为不停游荡的行尸,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刘於又是激灵灵一个寒颤,“谢兄是否可以跟我讲讲关于我的事情,看能不能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
谢揆长长叹了口气,“我可以讲,也希望你能记起来自己到底是谁,说实话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呆了这么长时间,我也很希望能有个可以说话交流,相互帮扶的人。”
沉默片刻后,他便思索着缓缓讲了起来,“在我的记忆中,你的名字叫做刘於,现在应该还是北沧城的缇骑千户,总领郡城的一应收集情报、侦缉查办……”
他刚刚说了个开头,却猛地闭口,放轻脚步来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刘於也跟过来,朝着同样的方向向外望去。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两个人,穿着已经腐败破烂的皮甲,脸色一片青灰,动作僵硬地在空地上走来走去,如同两个快要损毁的提线木偶。
第637章好饿
“他们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的。”
谢揆看着门外不远处的两个人,眉宇间阴沉地几乎能滴下水来。
“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刘於将声音压到最低,生怕惊动了外面游荡的两人。
谢揆露出一丝苦笑道,“他们以前是我的亲兵,至于现在,我只知道他们已经不是人,却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
“不是人,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刘於顿时愣住,没稳住自己的身体还不小心碰了一下木屋的房门。
发出了咔嚓的一声脆响。
似乎是听到了有异样的声音,原本正在游荡的两人一下顿住脚步,有些僵硬地四下里张望起来。
谢揆急忙将刘於拉离了靠近门边的位置。
“别弄出更多的声音,他就不会理会我们!”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也隐隐透出一丝害怕。
刘於咕咚咽下一大口唾液,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连看都不敢再向门外看上一眼。
数个呼吸后,谢揆又小心翼翼来到门旁,透过缝隙向外看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道,“好了,他们已经走了,你一定要记住,这间屋子是暂时安全的,只要你别弄出引起他们注意的响动,他们就不会太过靠近木屋,所以说,当远远发现有游荡者存在时,千万不要害怕,第一时间找到最近的木屋,躲进去不出声就好。”
刘於深深呼吸,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也学着谢揆的样子席地坐了下来。
“你被困在这里多长时间了?一直都是怎么活下来的,食物和饮水要到哪里去寻找呢?”
休息了片刻后,刘於只觉得浑身无一处不痛,只能找些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什么时候被困在这里的?你应该已经忘了很久以前我们一起吃过的那顿饭,之后我就去了城外的那座庄园,然后就一直被困在了这该死的地方。”
“至于食物和饮水,你不觉得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之后,一直都不觉得饿吗,反正我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你也应该如此。”
谢揆低着头慢慢说着,身前的地面上奇怪地出现了一小片血一样猩红的光斑,随着他脑袋的晃动,同样在移动着。
刘於注意到了地上的红色光斑,似乎还有一种阴冷的气息从身边的谢揆身上散发出来,让他刚刚放松下来的精神不由得再次绷紧。
下一刻,谢揆抬起头来,两只眼珠以超出人类极限的速度飞快转动着,而且已经不是之前的黑色,而是一片血红。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刘於心中发寒,不由自主向后挪动了少许距离。
“眼睛?”谢揆的眼珠还在飞快转动,语气却平静淡然,“我的眼睛怎么了,没什么问题啊?”
“但是……”刘於不知道该怎么说,又该不该说,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却发现面前的谢揆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似乎刚才只是他眼花了。
“时间差不多了,这座木屋也不能久留,所以我们必须马上前往另外一个安全藏身地点。”
谢揆说着已经站起身来,直接打开木屋的房门走了出去。
刘於张了张嘴,心中纠结至极,却更是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只能是紧紧跟在了后面,朝着更加阴森晦暗的地方走去。
两人刚刚行出数十步距离,刘於眼角余光猛地瞥见远处似乎有十余道身影迈着僵硬的步子靠近过来,当即大惊失色喊住了前面探路的谢揆。
“糟糕!是那些游荡者,我们快走!”谢揆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面色顿时大变,二话不说迈开双腿就跑。
他们刚刚绕过一团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池塘,便惊讶至极地发现,周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泛起了浓郁的大雾,灰色的雾气遮挡住了视线,就连脚下的路都无法真正看得清楚。
与此同时,天空正在迅速变暗,像是泼洒上了大团的墨汁一般,黑压压地笼罩盖压下来,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缝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