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死到临头,还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顾判一点点收拢体内向外喷薄的火焰,缓缓朝着风暴狼将走去。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火焰脚印。
风暴狼将惨笑道:“你不要得意,金狼王陛下之闭关即将结束,当陛下破关而出之日起,便是吾族大军南下之时,到了那个时候,我很想知道,你就算是再厉害,又该如何阻挡吾族数十万精锐狼骑的大军围剿掩杀。”
顾判此时已经走到了近前,抡起手臂便是一掌挥出。
嘭!
焦黑的地面上再次绽开一朵血腥的花朵。
片刻后,风暴狼将艰难爬起,噗地突出一大把夹杂在鲜血中的牙齿,大口喘息着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我在等待,十分想见一下那尊金色巨狼的虚影,也想听一听它那如泣如诉的婉转低嚎。”顾判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是用打野刀砍死寒涟之后,生命值再次加强后自然而然的反应。
风暴狼将沉默不语,若是能够再次借助那道力量,它怎么可能还会落魄至此?
顾判观察着它的表情,心中便已经明白了几分,他低头凝视着指尖那一朵散发着朦胧光芒的火焰,语气平静道,“鲜血浸泡大地,终将开出黑暗的邪恶之花,是以本座并非是嗜血好杀之人,更何况今夜死去的生命已经太多,吾也不想再在斧下添一无辜亡魂。”
“如果你能认真回答本座几个问题的话,我便会放你离去,告知你那金狼王陛下,让它最好还是熄了兴兵南下的念头,不然当鲜血染红北地草原,无数生灵涂炭,亦非吾之所愿耳。”
“你想问什么!?”风暴狼将蓦地瞪大眼睛。
“风暴将军,你的腿在颤抖,想必站着一定很辛苦吧,不如我们对坐详谈,也好让你能够得到充分的放松休息。”
顾判却并没有直接开口发问,而是一直低头凝视着自己指尖上那朵在寒风中纹丝不动的火焰,空着的另一只手对风暴狼将做出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风暴狼将呆呆看着那朵猩红中夹杂着碧绿的火焰,依稀间却又仿佛见到了一张狰狞鬼面在火焰上方盘旋不去,不知不觉间就听从顾判的安排,乖乖坐了下去。
而且还化作了一头黑色巨狼,以猫犬科动物特有的姿势蹲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第一个问题,金狼王闭关,其所为何故?”
顾判轻轻摇动着手指,火焰随之而动,在漆黑的夜空下划出一道迷蒙的轨迹,也将自己的面孔映照得分外狰狞,格外恐怖。
风暴狼将的视线追随着那道火焰轨迹不停移动,闻言呆滞回道,“据说陛下在与草原金帐大祭司交手中身负重伤,又多有感悟,便借此时机疗伤消化。”
“第二个问题,那不男不女,不雌不雄的寒涟,又是何来路?”
“寒涟乃是北地向北冰封之地的冰魄一族生灵,有意与吾族结成联盟,共同南下,图谋万里沃野之土地。”
“第三个问题,汝等草原狼族,如今共有披甲战士多少数目,后备战力如何,族中高手又有几何?”
“吾族披甲战士两万有余,但如今吾族已然安全占据丰茂水草之地,只需要静待到春夏交接之时,族中便可多出将近二十万幼生族众,从中甄别挑选之后,五万狼骑大军可期……至于族中高手,自金狼王陛下以下,还有八部族长,大小萨满、统军大将近百,尽皆是不可力敌之悍勇战士……”
听闻此言,顾判面色猛地变化,久久沉默不语。
“第四个问题,在北地之上,汝等狼族可有信奉之神祗圣灵?”
“吾族秉承金狼神之意志而来,狼王陛下乃是狼神在世间行走,代行狼神之权,此次吾族横扫草原金帐,便是狼神降下化身,助狼王陛下击败金帐大祭祀以千人血祭召唤之大奈飞天邪灵……”
顾判与风暴狼将,一站一坐,一问一答,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最后倏然间一道寒光划破虚空,将踞坐于地的风暴狼将斩成两半。
顾判低头注视着滴滴答答向下淌血的双刃战斧,心神不由自主飞向了不知道多远的地方。
还记得当初他与狼岐在大魏皇宫内初见时,便曾询问过如今的草原狼族实力如何,狼岐的回答便是据狼族某位大将军所言,狼王麾下已经发展到狼族披甲骑士共计二十万,各个都有战狼骑乘,可横扫天下一切胆敢反抗之敌。
他犹记得当时人在蒙古,刚下航母,对狼岐的这一说法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一番,但直到现在,再回过头来细思一下,忽然间便有一股寒意自心底渐渐泛起,不由自主就有些推翻了自己之前所做的判断。
草原金狼一族如今的确是没有二十万披甲狼骑,从这已经丧命于打野刀下的风暴狼将口中得到的数据甚至只有两万,是二十万的十分之一而已。
但是……
但是刚刚风暴狼将说的一句话却陡然间引起了他的极大警觉,也找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错误,这也是他生而为人的固有思维束缚,被知见障所迷惑的地方。
那就是,这些畜生的生育方式,和人真的是有极大的不同的。
第429章生死存亡
狼岐在远处瑟缩着,不敢靠近过来。
它真正害怕的并不是寒涟那无头的尸体,也不是被一斧劈成两片的风暴狼将,而是一动不动默默站在血肉碎骨与寒冰碎片之间的千户老爷,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气息,任凭它有厚厚的毛发护体,也不由自主感觉到身体内外一片冰凉。
顾判就像是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矗立在寒冬深夜之中,任由凛冽北风将自己的衣衫吹拂得猎猎作响。
许久之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思绪转回到他在上一个时空所看到的知识,那便是人之所以能够成为地球之主宰,数十万年以来傲立于地球生命金字塔的最顶端,绝不是因为人类的生育能力强悍而达成,也不是因为他们自带着锋利的牙齿和爪牙。
而是因为智慧的成型,工具的使用,才将他们与其他野生动物真正区别开来,被其他物种冠以恐怖直立猿的称号。
尤其是长矛和火的使用,才造成了地球四十亿年发展以来生命进化历程中未有之剧变。
可以说,智人是地球有史以来最强势最具统治力的物种,没有之一,在非洲还好,野兽们和各种人种相处几百万年,都知道站着走的大猴子不好惹知道躲的远远的,但即便如此,这些没有衍生出灵智的野兽,在智人投矛的远程攻击,与放火的魔法攻击面前也远算不上安全。
从六万年前智人走出非洲开始,所到之处大型动物纷纷灭绝,而且是天灾级整科整目的那种灭绝,只有智人猎杀乃至灭绝其他野兽,没有野兽能经常性的威胁智人。
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人具备越来越灵动的智慧,以及对工具创造式发展使用的基础之上,这是人能够站在如今种族进化最顶端的根本原因。
但转回到如今正在剧变的天地,人族最为强大的,能区别于其他种群的最根本的依仗,也就是智慧以及对于工具的使用和改进,在此方天地下已经不能对其他智慧物种形成绝对性的力量压制。
所以说,当非人种族与人族之间那道最为巨大的天堑被一点点填平之后,其他原本不能成为决定性因素的条件,却反而成为了人族继续傲视天地、立于食物链顶端的最大障碍。
顾判竭力调动记忆,再揪住狼岐追问许久,终于弄清楚,北地草原狼族的孕期大致是两个月左右,基本上都是在冬季将去,春日将来之际交配受孕,正好便可以在春风熏然、夏日未到之际生产,而幼狼两周后睁眼,五周后断奶,八周后被带到狼群聚集处,开始接受各种生存技能的训练。
更重要的是,它们一胎所生出的幼狼,少则三五只,多则十几只,和人族的生育水平完全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东西。
就算是刨去因为衍生灵智,力量增强后对生育的影响,按照刚才风暴狼将所言,待到夏日炎炎之时,北地草原便可多出将近二十万幼生狼族,从中甄别挑选之后,五万狼骑大军可期……
这就是在草原上占据了统治阶层之后,不缺食物、没有天敌的状态下,可以预想到的狼族扩张的恐怖速度。
若是一直任由它们如此扩展下去,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可以想象草原上的狼族势力将会疾速庞大到何等恐怖的程度,等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将北地草原上所有的牛马羊人都加起来,又有多少肉可以去满足它们的口粮消耗?
所以说,站在金狼王的位置上去考虑,它在刚刚击败草原金帐王庭,纵然自身损失颇重,需要继续休养恢复的情况下,便已经将那双碧绿的眼睛瞄向了南方实力强盛的大魏,绝对称得上是高瞻远瞩,未雨绸缪的思维方式。
它这是要提前用自己的爪牙,为一张张需要吃饭的嘴去筹划布局,提前做好争夺肉食的准备,而且不管是什么肉,它们都要!
也许根本不用等到将草原上的可食之肉吃到入不敷出,它们就绝对会发兵大举南下,在大魏朝的国境内来开辟新的牧场,圈养新的食物。
有这样一个头狼,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狼族之幸,但绝对是大魏万民之不幸……
如此的话,现在已经不是要怎么等待防御北地草原的进攻了,而是必须要打破魏廷上下一直以来形成的和北地草原王庭交战数十年之后,所形成的固有思维,而要以一个破釜沉舟的心态去主动进攻,不能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
这场战争,虽然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但失败的后果却并不是丧师辱国、割地赔款,而是彻底失去生存权,亡国灭种,要么是群狼肆虐中原,以人为粮,要么是大军北上,以必死之意志犁庭扫穴、连根拔起,不留活种。
真正比拼的,就要看谁更强、更狠、更持久。
具体到魏朝国内任何一个个体上面,同样事关生死存亡,失败是不能失败的,败了的唯二结局便是当场被吃,或者是被当成两脚羊圈养起来,过一段时间再被吃掉。
家有内患,外有强敌……
这就是大魏朝廷目前所面临的艰难境况,而且他们没有选择,不管是攘外必先安内,还是先破外敌再平内境,都不可取,只能是硬着头皮去双管齐下,吃这一锅可能会吃死人的夹生饭。
顾判将不留一丝血迹的斧头收好,缓缓朝着湖畔走去,在他身后,狼岐畏首畏尾紧紧跟随,根本就不知道这位表面上看起来平静至极的千户老爷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至于到底该用怎样的战法去面对北地即将迅速扩张强大起来的草原狼族,他纵然结合上一个时空各封建王朝对阵游牧民族的历史,再思虑许久,都没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所想到的唯有不计代价,刨地掘根而已。
真正说起来,那就是要不惜任何代价、不计任何成本,不看战果、不问得失,只有一个打字,以自身最强之精锐不断地打,不停地打,以亡族灭种的架势去打,一直不停,而且要专挑冬去春来,草原复苏的时机去打。
在给自己放血的同时,也要流尽对方之血,对敌方的仁慈,就是对自身最大的残忍。
这不仅仅封建农耕政权与草原游牧政权之间的对抗与战争,更是人族与非人族之间关于生存权和发展权的争夺,本就说不上对错,也没有什么正义邪恶可讲,双方各自有各自的屁股,坐在完全不同的位置,最终所能比较的,还是只有看谁的道理更大,更硬,更强而已。
……………………………………
第430章杀气腾腾
冬天是万物消歇的日子,尤其是草原上,若是大雪降下,温度骤降,一切便都被压缩到了极限,只有等到开了春,万物复苏,不管是草原上原本的金帐之人,还是狼族,抑或是牛羊动物都要尽可能在春天刚刚到来时完成交配和生育,将自己的血脉传递下去。
所以,如果决定提前开打,就绝对不能再像之前和草原金帐作战那样,要么龟缩防守,要么一路深入草原寻敌决战的打法,如此就算是能够一战歼灭上万狼骑,若是不把它们的根掐断,等到一两年之后,凭借着它们远超人类的生育能力,比人类更大概率的变异能力,以及自头狼向下恐怖的服从性,恐怕很快将一切就又拉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从最顶尖战力,还是从基础士卒比起来,大魏恐怕都不占上风。
顾判长长呼出一口灼热气息,在他看来,要想彻底把草原狼族从这个天地间抹去,至少是让其不能成为大患之气候,那就只能用对敌方残忍血腥,对自己同样残忍血腥的方式去战斗。
趁着目前它们刚刚大战结束,最为虚弱的时候,集结大魏北部边关最为精锐的战士,配以具备超凡力量的高手,抱以必死之决心,在草原上一贯的生产繁殖时节,多路出击,深入草原,不以决战为目的,而是去杀尽一切易杀之生灵,不管是牛羊狼族,还是金帐之人,只要找到了,只要能杀,那就一扫而光。
因为每到春季,草原上的狼牛马羊人便交配完了,怀胎了,要生产了,就趁其病,要其命,断其根。
从单个生命的角度来说,这很难受,因为雌性在怀孕期间,尤其是怀胎将要生产的时候是不能经受剧烈颠簸奔跑的,包括牛马羊也一样,一旦遭遇到突袭绞杀,就算是能够奔逃,那也悲惨痛苦到了极点,很大的可能便是一尸两命,一个不留。
不过,对于两个完全不同族类之间的生存之争面前,越是痛苦,就越要做,越是残忍,就越要加倍,也唯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给对方放血,达到削弱甚至是灭亡狼族的目的。
但是,这样不计代价的放血消耗,对于稳坐于大魏朝堂之上的诸位贵人们,真的能够下定决心负担得起吗?
顾判面色沉凝,端坐于纸鸾之上,直到回到京城之内,狼岐都不敢说上一句话,甚至连动上一动都怕搅扰到千户老爷,将它从高空中直接丢弃下去,摔成一团烂泥。
唰……
白色的纸鸾收敛翅膀,缓缓在业罗园的院内落了下来。
顾判面无表情从上面跳下,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之中,直接掀开被子睡了过去。
狼岐深一脚浅一脚出了院门,迎面便碰到了悄无声息飘落下来的灵引。
“顾主人这是怎么了,看着一副生人勿近,杀气腾腾的样子?”
灵引也是心有余悸的模样,因此才在顾判刚刚回归时躲到了一旁,直到现在才敢现身出来询问狼岐。
狼岐闻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有些迟疑地说道,“老爷坐着鸾驾出城向北,而后一口气击杀了金狼、冰狐二十余部众,再丝毫不停追到一片冰水湖畔,杀掉了胆敢向他出手的冰魄族人,然后就突然间变成了这样,小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怎样的原因。”
“只是出去了不过半夜时间,竟然便杀了这么多吗?”灵引倒抽一口凉气,沉默许久后直接转身离开,“珞妃娘娘命我等待顾主人返回,并向顾主人询问出城后的情况向她禀报,看如今的样子,我是不敢去触顾主人的霉头,还是等到珞妃娘娘自己来找他问话吧。”
狼岐同样一缩脖子,讷讷道,“若是灵引姑娘没有其他事情,那小的便回自己的狗窝了,如今老爷脾性大作,小的也不敢上前,还望灵引姑娘见谅。”
“去吧去吧,别说是你,就算是我啊,这种情况也不敢靠前一步。”灵引活灵活现幽幽叹息着,直接转身朝着来路走去,直到走出很远之后,才再次回转身体,看着那漆黑一片的院落用微不可查的声音道,“这种气势,实在是太可怕了,即便是计喉圣君,姽婳大人,在发怒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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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珞羽接到消息,已经在太阳初升之时来到了业罗园之中。
当她推开那扇半掩的院门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院内石桌前就着咸菜喝粥吃饼的顾判。
“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这么看来你不是挺正常的吗?”
她面露笑容,款款在他对面坐了,回头对着身后的侍女道,“还有饭没有,我一大早便着急忙慌赶了过来,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呢。”
“珞妃娘娘请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吩咐他们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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