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就在此时出现了。
在他看来基本可以认定和镜子有关的异闻事件,从听来的各种消息里面,竟然几乎都没有提到镜子,而是和一只猫有关。
一只行走在黑暗小径之中的黑猫。
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在顾判的经验中,当某地出现诡异恐怖事件时,当地流转的传言一般都只会有两种情况。
一是流言满天飞,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真相也许就隐藏在这里面某个不起眼的说法里面。
二是传言统一性很强,都指向了某一种说法,按照他所掌握的异闻发生发展情况分析,这种指向性统一性很强的说法,大致上都是比较准确的。
就算是同为精神攻击的荒村事件,那些神智不清的士卒哪怕是什么都不记得,也都还对灰色迷雾念念不忘。
那么现在屏夏郡出现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镜子和猫妖,相互之间又是个什么关系?
他一脚踏进来后,为什么连一根猫毛都没见到一根?
这次异闻事件的主角,或许最为擅长的其实是掩饰与欺骗?
在街面上转了一圈,买了些日用杂货后,顾判回到老夫妇的院子,吃过午饭就又开始闭门不出,一点点打磨炼化着烈焰掌热流。
很快就又到了夜幕降临之时,他胡乱吃了些东西,开始在房间里面忙忙碌碌布置起来。
首先是两面镜子,背靠背在桌上用绳子固定好,确保它们不会歪倒,也不会镜面相对,因而制造出无限反射的情况出来。
接下来,他就在两面镜子之间不停观察,等待着异闻事件的再次降临。
顾判一直在等待,整整一宿没睡。
结果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有幽暗长廊,没有惨白手臂,更没有一个锅盖头男孩试图从镜子里面爬出来。
有的只是他自己那张看到快要厌烦的脸。
但是当第二天天亮之后,屏夏城内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一夜之间,城中数十户人家披麻戴孝,死者甚众。
“这玩意,还有欺软怕硬的说法?”
回到房内,顾判久久沉思不语,但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如果这个异类真的处处躲着他走,以他现有的手段,还真就拿它没有一点儿办法。
或许今夜还是要再到项举人府中去查探一下了,那里作为此次异闻事件的发源地,想必会有其他地方所不具备的更多线索。
顾判还是不想放弃此次获取生命值和经验值加强的机会,毕竟烈焰掌修行又已经来到了非常重要的一处关口,而且是已经打开了大门的关口,只需要经验值就能水到渠成的再次提升。
还有就是,这次出现的异闻也许诡异,但并不可怕,比红衣、计喉那种几乎无处不在的巨大压迫感还差了很远,这么软的柿子,不去捏一捏那就可惜了。
项举人府邸,烈阎带着一众异闻司探子,身后还跟着屏夏府的十几个六扇门差官,面色阴沉站在一樽棺木近前。
棺木四周点燃着白色的蜡烛,火盆里的纸钱烧得正旺,最中间的棺材里面,项举人穿着寿衣,安安静静躺在里面。
虽然经过了悉心的打理装扮,但还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明显的扭曲表情。
项举人临死前的表情很奇怪,脸上不仅仅是惊恐,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的惊讶与释然,让人难以想象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先是项举人的四夫人,紧接着是二夫人和大夫人,以及数个丫鬟家丁,都在短短几天内全部死于非命。
只剩下了一个已经被吓傻的三夫人,整日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项府已经完全乱了,如果不是靠着异闻司探子明面上缇骑的身份弹压监控,恐怕里面还活着的人早已经四散而逃了。
这让烈阎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无力感,甚至都有当即抽身而走的想法。
不多时,屏夏郡郡守也从衙门赶来吊唁,面色沉凝在项举人棺木前停留了许久,然后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来到偏厅找到了烈阎。
“项举人也算是老朽的同门师弟,家中突然遭此大难,我这心里也是有些不是滋味啊。”
偏厅内,只有屏夏郡守与烈阎相对而坐,气氛无比沉闷。
许久后,屏夏郡守低头注视着茶盏,似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像是说给烈阎去听。
“不光是如此,仅仅是昨夜过后,这屏夏城中便有五十六户百姓家中有人亡故,而且都像是被生生吓死,这样的惨剧一出,老朽马上就要面临的朝廷考评是个什么结果暂且不提,就单单说这么多条人命,已经是让我白日坐立不安,入夜无法安眠。”
“烈参事,你之前曾经在京城缇骑为官,见识自然比我这偏居于一隅的地方官大得多,又一直都在跟进追查此事,那么能不能跟我说一说,当下在城里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真的就像是那市井传言所说,是有什么镜妖猫妖在作祟!?”
第150章再临
面对屏夏郡守的质疑,烈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如入定老僧般不发一言,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喝茶。
屏夏郡守又坐了片刻,盯着这位身在屏夏郡内,却又不受他节制管辖的烈参事看了许久,再次发出一声长叹,起身缓缓离开。
就当他已经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疲惫沙哑的声音。
“老郡守,此事非是在下不想说,实在是暂时还不能说,而且说之无益。”
“说之无益?”
屏夏郡守猛地回身,面颊上的皱纹都在颤抖。
他竭力控制着语速语气,缓缓道:“烈参事,那些百姓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烈阎放下已经空空如也,却一直捂在手上的茶盏,平静道:“老郡守,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要比知道更好。”
“那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知晓真正的真相呢?而不是一直任由这些妖魔鬼怪之说在百姓之间流传,惑乱民心,惑乱民心啊!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作为一郡之父母官,又该怎么向朝廷,向郡内的黎民百姓解释?”
烈阎闭上了眼睛,幽幽叹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但我希望,那个时候永远也不要到来。”
偏厅的门被重重关上了,也将烈阎的下一句喃喃自语给关到了门内。
“现在这种时机还不成熟的情况,朝廷一旦掀开盖子,妖魔鬼怪可怕,但更可怕的却是人心啊,人心大乱之下,发生的恶事怕是要十倍百倍于异闻啊……”
“若是等到再也遮掩不住,不得不打开盖子的时候,如果还不能找到真正有用的反制手段,这天下,这大魏,还会是之前的那个样子吗?”
“天下的黎民百姓?”
他低低笑了起来,“他们现在最苦也不过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嗬嗬……”
“现在回想一下,珞妃娘娘的那些想法,似乎确实有几分道理。”
“还有司马千户,可惜了啊。”
“不过再这样发展下去,揭盖子的时间应该也不会太久了,司衙内传言朝廷正在秘密组建天机府,以及金节卫,再加上越来越壮大的异闻司,联合官府、军镇、乃至于江湖之力,以应对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局面,或许再过不了太久,我就又要回到京城了吧。”
烈阎珍而重之将藏在身上的一柄短匕拿出来摩挲许久,直接拎起茶壶,将早已经凉了的茶水饮尽,起身出了偏厅。
如今项府之事,还没有得到解决,甚至还没有一个能够让人信服的定论,这让他心中一直憋闷着一蓬火焰,支撑着他继续在这里呆下去,直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刻,或者是直到自己死亡的到来。
夜深人静之时,顾判带了买来的那两面铜镜,再一次潜入到了项府之中。
这一次,他就发现里面的防卫松弛了太多,几乎完全变成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不过项举人已死,这家人就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顶梁柱,失掉了所有的精神意气,仅仅是在异闻司探子的武力镇压下才没有直接崩溃大乱。
顾判怀里揣着铜镜,一路都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直到踏入项府内院之中才猛地停下脚步,找了一处地方迅速藏了起来。
异闻司的那位参事,竟然还在这里。
他远远望着亮灯的书房,忽然记起那夜在院里默立半夜的异闻司参事。
而且,他现在一定又害怕又发愁吧。
项举人平日里最喜欢呆的书房中,烈阎端坐在价值不菲的雕花书桌前,一手拿了本书慢慢翻看,另一只手上则缩入袖中,紧握着那柄寒光闪闪的短匕。
在他面前的桌上,立着一面尺半高的铜镜,在周围明亮烛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黄色光晕。
烈阎虽然在翻着书,但心思早已经不在那些文字上,胸腔中自早上便积郁的那股火焰一直燃烧到了现在,让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愤懑燥热的难过。
“昨夜也算是被你拉进那走廊中折腾过一次,今晚老子倒是要看一看,你到底能不能把我折腾死!”
他啪地合上书册,死死盯着铜镜内自己那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咬牙笑了起来:“我是怕死,更怕红衣,但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就能这般随意摆布消遣于我?”
“来啊,我等着你,就看看到底是你可怕,还是司马大哥临别前赠予我的神兵更加厉害!”
书房内的烛光陡然跳动了一下。
内宅角落一间满是灰尘的杂物间内,顾判寻找好了位置和角度,将自带的铜镜固定在了一张方桌上。
接下来,他在周围布置了几处简易机关。
然后小心翼翼运转调动着烈焰掌的热流,使其处于即将爆发却又尚未爆发的那个奇妙平衡点上。
这样他即便是再次陷入到那种疑似幻境内,当身体突然遭到外敌攻击时也有抵抗之力。
只要不是直接被碾压的结果,他都会在外力压迫下瞬间将烈焰掌引爆,给自己以反应的时间与机会。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顾判对着镜面凑了过去。
“想让它显灵的话,要不要先拜上一拜?”
一个新奇的念头在心中闪过,他随即无声笑了起来。
自己拜自己?
还是算了吧。
等待了片刻,铜镜还是毫无反应。
他便又凑近了些,声音压低贴在镜面上道:“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才是天底下最帅的男人?”
然后不等回应,他随即接着说道:“我觉得,应该是我。”
光滑平整的镜面倏然间波动了一下,犹如微风拂过的平静湖面,泛起了道道波纹。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刚刚想起这么一句话来,眼前便突然黑了。
天旋地转的感觉骤然降临。
“精抗还真的是急需提升啊。”
顾判摇晃着稍稍有些晕眩的脑袋,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捏过去,却忽然间愣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