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大日高悬,阳光明媚,但一走进院子,却显得有些阴森。
尤其是房前庭院那几棵粗壮的大槐树,几乎完全将阳光阻隔在外,人为制造出一片黑暗区域。
吱呀!
珞裳打开房门,顿时眯起眼睛,掩住口鼻,只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散布在空气中,像是把腥臭污水泡发的死尸丢进火里烧烤的味道。
呕!
世子许垣差点儿直接吐了出来。
珞裳面色沉凝似水,张口咬破食指,然后用鲜血往眼睛上轻轻一抹。
隐隐约约的,她似乎看到了一个个影子,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在屋内飞扑旋转。
而在这些影子中央,则是一个狰狞恐怖的巨大怪物,挥舞着形似大斧的利爪,将一个个影子撕碎,嚼吃,吞咽。
这是……
珞裳深吸口气,双手开始做出眼花缭乱的动作,眼睛黑色的眼珠开始一点点变成鲜艳的红色。
忽然间,她猛地睁大眼睛。
视线中,那个狰狞恐怖的身影似乎发现了她的窥探,咆哮着朝她挥出了巨斧状的爪子!
叮咚!
衣袖内的新月圆环陡然发出清脆交鸣之声,将周围一切都笼罩进去。
噗!
珞裳毫无征兆喷出一小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白衣。
“珞裳姑娘,你怎么了?”
许垣大惊失色,上前一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两名护卫噌地拔出兵刃,面色沉凝环视四周,却怎么也找不到有敌人存在的痕迹。
珞裳小脸雪白,咬牙道离开这里,随即拉着许垣退出宅院。
驿所饭厅。
顾判一手大骨头,一手烧酒碗,吃得是不亦乐乎。
他将满满一大口炖肉咽下,又猛饮了满满一大碗烧酒,发出畅快淋漓的叹息。
旁边不时有老卒过来跟他对饮,连喝几碗后才踉跄离开。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岂是一个美字了得。
忽然间,顾判停住一切动作,愣在那里许久,才又咬了一口肉,用酒水送下肚去。
接下来的时间,他明显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不再端坐在一处地方不动,而是拿着酒碗开始了到处游走。
嘭!
顾判回到房间,将房门关紧插好,心念一动,巡守利斧便出现在手中。
他缓缓摩挲着冰凉的斧身,脸上尽是疑惑的神色。
就在刚刚吃饭时,打野刀突然毫无征兆爆发出一道热流,又随即沉寂下去,让他以为在一定距离内再次出现了野怪的踪迹。
结果他转了一圈又一圈,都没能找到野怪存在的痕迹,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因为珞裳的突然负伤,原定在第三天出发的行程不得不向后推迟,时间待定。
这样一来,除了顾判表现得相当无所谓,每天该吃吃该睡睡外,其他要参与捕猎任务的几个组织者之间,关系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许垣恼恨厉刑和腾远没有跟随他们去那栋宅院,导致珞裳受伤,自此再没有给两人什么好脸色,言辞间也有诸多责怨。
厉刑心中的怒气也越积越盛,一是因为许垣的态度,二来则是上面批准调兵的公文已经下来,耽搁时间久了肯定要让他做出解释。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之间的积怨越来越深,以至于最后几乎到了撕破脸皮的程度。
期间珞裳倒是有缓和两人矛盾的想法,只可惜她一开始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镖局和宅院上,等到后来发现不妥时,再想介入已经为时晚矣,失去了应有的效果。
五日后,珞裳终于休养完毕,一百多人马从南黎郡出发,向着目的地开始进发。
而这一次,原计划一同前往的厉刑根本没有露面,只是随意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返回大营,让副将腾远带队前往。
一路上许垣的火气都没有消散,凡是靠近他的士卒不出意外都会被随意打骂,腾副将对此毫无办法,只求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将这个从小就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家伙送走完事。
顾判也吃了几次的挂落,感觉莫名其妙的他当即加速前行,和先遣骑兵混在一起,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的清净。
…………………………
“这就是白毛大虫藏身的山林?”
珞裳从一辆马车上下来,遥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丛山,眯起眼睛仔细观察。
顾判点点头,“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最多还有不到半天时间就能抵达。”
“没想到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竟然还有人烟。”腾远扬起马鞭,指了指天边几乎连成一片的山脉,以及远处影影绰绰模糊不清的一片建筑。
顾判眯起眼睛观察了片刻,对腾远道,“腾大人,那应该就是我从山林中出来后遇到的村子,看来我们并没有走错道路。”
第15章黑夜荒村
珞裳来到队伍最前端,细细观察着前方起伏的山脉,“这是断离山脉的分支,进山后一直向前,就会真正进入到断离山脉之中,那里山势陡峭,林高丛密,还有毒障野兽横行,即便是最为老练的猎人,也不敢深入其中。”
“不过若只是在外围分支山脉的话,倒不会有太大危险。”
“如果那老虎钻进断离山脉深处怎么办,我们又该怎么寻找?”许垣面色阴沉,冷冷看了顾判一眼,“还是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白虎,一切都只是你杜撰出来的谎话?”
顾判微微皱眉,愈发觉得这货有些惹人厌烦,不过他还是语气平静解释道,“老虎一般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轻易不会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
“而且,就算它去了山林更深处,我们也能寻找到它一路上遗留下来的痕迹。”
“好了,我们就到前面村子里歇息一晚,明日一早进山。”珞裳接过话来,没让许垣继续说下去,转身细声细语向腾副将征求意见。
“深夜入山不妥,就依珞裳小姐所言。”腾远也不想在这里再让许垣叨叨,毫不犹豫表示同意,开始指挥兵马继续前行。
随着太阳洒落最后一道余晖,天地间很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镇南军点燃火把,队伍犹如一条长长的火龙,在夜幕下朝着远处的村镇蜿蜒游动。
很快,先头开路的探马已经进入到村子内部,他们要提前找到村正,为后续大队准备食宿与草料。
“吁……”
顾判在村口勒住马匹,注视着前面漆黑一片的错落建筑,表情有些疑惑和凝重。
腾远从后面赶了过来,观察片刻后脸色同样有了变化。
他们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地方。
“腾大人,这村子不正常。”顾判调转马头,看着腾远道。
“是不正常。”腾远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皱眉道,“我们这么多人来到村口,竟然连一声狗吠都没有听到,而且现在是夏天,这片地方竟然连虫子都不叫?”
“先头探马进去多长时间了?”腾远忽然对着旁边的亲兵问道。
“回禀大人,狗娃他们进去有一会儿了,差不多一刻钟时间。”
一刻钟时间……
看着眼前漆黑寂静,恍若坟墓的村子,腾远和顾判对视一眼,几乎同时道,“他们出事了!”
“这村子安静的过分了。”珞裳也走了过来,一双大眼睛在夜幕下分外明亮。
腾远思索片刻,挥手招来一名伍长耳语几句。
片刻后,整理好兵器装具的一个十人小队结成战阵,朝着村内摸去。
他们很快越过村口石牌,又深入数十米距离,来到距离村口最近的一户人家,留下两人在外接应警戒,其他人直接破门进入。
时间一点点过去,村子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切都悄无声息,甚至就连留在外面接应的两名士卒,也仿佛变成了雕塑,钉子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顾判眯起眼睛,丹田深处一丝热流开始蜿蜒游转,同时心念转动,已经连接到了打野刀斧柄上。
珞裳双手缩入袖中,忽然前行来到村口石碑附近,双手合于身前,凝视着黑洞洞的入村道路沉默不语。
腾远脸色数变,沉默片刻后狠狠一挥手,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来。
“瞄准那间院子,用火箭,给我烧!”
“腾远,你敢下令屠戮无辜村民,小心我回去让父王参你们镇南大营一本!”
许垣此时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目光冰冷,钉在腾远身上。
腾远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低头行礼道,“世子,这村子有古怪,我们已经折了十几个兄弟进去,里面绝对不是无辜村民。”
“而且,末将只是下令烧掉那一间院子,不是放火烧村。”
“那也不行。”许垣只是摇头,“夜间易起风,火势必定蔓延,到时候一个屠民的罪状落下来,你想让谁为此负责?”
他停顿片刻,提出来一个意见,“你可以等到天亮,再派人进村查探。”
“我镇南大营已经有十几个兄弟生死不明,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要是真出了事,这段时间足够贼人逃出老远了!”
“你可以让你的属下看住村子。”
“我们只有一百多士卒,要围住这村子远远不够!”腾远握刀的手青筋毕露,恨不能一刀劈死眼前锦衣玉带的许垣。
两人正争执间,珞裳从前面石碑处快步赶回,急声道,“有危险,快撤!”
“起雾了……”顾判抬头仰望着灰暗夜空,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
淡淡的灰色雾气不知从何而来,蔓延的速度却是极快,转眼间,已经将众人尽数笼罩进去。
噗!
一只火把熄灭了。
然后就像是传染一样,数十只火把在灰雾中竟然同时熄灭,所有人顿时陷入到墨汁般浓重的黑暗之中。
“这夜,黑得有些过分了。”顾判伸手从灰雾间划过,握住了冰凉的巡守利斧。
哪怕是再凝聚目力,他都无法在灰雾笼罩下看清楚远处的景物,只能稍微看清楚自己身前不过数丈内的模糊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