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起的家是一个三线城市的小城镇,车转车,路转路,拐了九曲十八弯才能看见那么点记忆中的样子。道路人声鼎沸,自行车电动车川流不息,偶尔那么几辆汽车驶来也被堵得寸步难行。
陆起收拾得轻便,只拎着一个行李箱,身上的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可他确实是从这里出生长大的,这个曾被他视作泥潭枷锁,拼命想挣脱出去,然而怎么都斩不断血脉联系的地方。
小地方的建筑并不高级,楼道昏暗狭窄,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台阶宽窄不一,角落还有不知哪家猫猫狗狗拉的排泄物。
陆起三步并做两步,拎着行李箱快步上楼,结果刚好跟出来的陆缘碰了个正着,
“哎,你怎么回来这么快,不是说好我去路口接你的吗?”
陆起避开她想要接过行李的手,推着她肩膀往家门进,
“我又不是不认路。”
陆家里面的装饰跟外面楼道灰扑扑的格格不入,室内铺着木质地板,壁纸淡雅,窗明几净,哪怕是冬季花瓶里也插着装饰用的干花。只是不大的客厅摆放着一架珠江钢琴,占去了大多数空间。
兄妹二人进房的声响似乎惊动了厨房里忙碌的人,剁菜声停了停,一名美妇人从厨房探头出来看了看,她一头齐肩的墨发随意在脑后用皮筋固定住,眉眼温润,似一粒珍珠般柔美,让人看不出年纪。
“呀,阿起回来了!”
陆妈妈眉开眼笑,
“快,进来帮我做饭,我都快忙死了。”
陆起的内心是拒绝的,他脱下身上的棉袄搭在椅背上,身量修长,比起荧幕明星也丝毫不逊色什么,
“我不会做饭,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妈妈用力剁了下砧板,满脸郁闷,嘴里念念叨叨,
“千里迢迢去首都,上个大学什么都没学到。”
“我上的是c大,又不是新东方。”
他此言一出,家里两个女人都乐了,陆缘把他推进房间,语气嫌弃,
“行了,舟车劳顿好好睡一觉,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关键时刻还得靠我。”
陆家不算大,两房一厅一卫一厨,小时候陆起和陆缘都是挤上下铺睡在一个房间的,后来年纪大了才隔开,陆缘和妈妈睡一个房,陆起则自己睡一个房。
哪怕很久没回来住,房间也不曾积灰,看出来是每天细心打扫过的。正中央有一张床,对面是书桌,书桌旁有一个简易书架,放满了他从小学到高中的教材书,外加一本厚笔记。
陆起很聪明,天生就比别人多些心眼,但和大部分学生一样,他也觉得学习很枯燥,之所以那么努力考进c大,更多的只是想挣脱命运。
他并不想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上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找份普普通通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贷款买房,继续生根发芽,让子孙后代重复着一段又一段大同小异的人生。
因为多年后回首再看,你会发现,其实每个故事,结局都相似。
陆起不想要这种相似的人生。
选择不分对错,上辈子他用自己的方式奋力跳出了这里,跳出了这些条条框框,可兜兜转转,到底又回来了。
那么这一次,他该做怎样的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再次跳出这里?
已经入冬,昨夜下了小冰雹,寒气正重,窗上凝结了一层白雾。陆起伸出指尖,贴上冰冷的玻璃,在上面画了一条折线图。
一条注定坎坷的,但向上的折线图。
“陆起起!你电话响了!”
陆缘作怪的声音将陆起从沉思中惊醒,他闻言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结果发现自己的手机还在外套里。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板着脸道,
“要叫哥。”
陆缘在厨房洗菜,嘴里哼着歌左摇右晃,
“我偏要叫你小名儿,陆起起,陆起起~”
越说越来劲。
陆起看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霍明琛,他走进房里关上门,顺便隔绝了陆缘那个死丫头的聒噪声。
陆起接通电话,
“喂?”
“是我。”
霍明琛仿佛是掐着点算的时间,
“你应该下车了吧,到家没。”
陆起躺在床上,一手垫在脑后,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非主流明星海报,那还是陆缘小时候贴的,
“刚到。”
他一句问候也没有,让霍明琛有点不满意,
“你就不问问我在干嘛?”
陆起闭眼,侧耳倾听,发现电话那头有推杯换盏的酒杯碰撞声,还有说话的人声,期间恰好有服务员上了一道菜,声音甜美的念出了自家招牌菜的菜名,
“唔……”
他沉吟片刻,
“曲园楼,牡丹香厅,和家里人吃饭。”
“艹!”
霍明琛吓到了,他甚至怀疑陆起是不是压根没回去,一直跟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曲园楼?!”
连在哪个包厢都一清二楚。
陆起摸摸鼻尖,发现自己秀的有点过了,赶紧开始找补,
“刚才服务员念菜名我听到了,“一窝丝”是曲园楼的招牌菜,而且大过年的,你不跟家里人吃饭,还能跟谁吃饭。”
“你小子行啊,够聪明。”
霍明琛却不好糊弄,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牡丹厅?”
陆起脸不红心不跳,撒谎简直是家常便饭,
“我以前在你钱包里见过包厢卡。”
“哦。”
霍明琛略微挑了挑眉,心中对陆起记得自己身边的点点滴滴感到十分受用,他用手机对着桌上的菜肴拍了个小视频发过去,
“他们家菜不错,改天带你来尝尝。”
陆起随意扫了眼视频,待镜头晃过桌边一个人时忽然顿住,他点击暂停,然后截屏放大,发现正是霍远光,旁边还坐着对方上辈子在公司的秘书助理。
原来这老东西现在就进公司了。
陆起若有所思,感觉自己这只小蝴蝶的重生似乎改变了不少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