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首相塔上下楼,准备去小厅,快到吃饭时间了。我遇到了一个同样在下楼的男子,个头矮小,穿着简单,一身深灰近黑的袍子工工整整,像是一个修士,长得很好看,有一双灰绿色的眸子,一小撮山羊胡,头发已经开始灰白。
他步伐悄声无息,动作优雅地拾级而下,然后他听到了我的声音,抬头望来,唇角漾出笑容,眼中依然平静,“日安,莱雅拉·波顿小姐,你一如他们所说,美极了。”
他知道我的名字?
“日安,这位——敢问姓名?”我小心优雅地提裙,他的风度不像是普通人。
“培提尔·贝里席。”他笑容不变,我注意到了他胸前的仿声鸟,他看起来真是安全,一点都不像是搅乱世界的人物。
但是实际上,培提尔·贝里席,当下的财政大臣,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角色,他的封地贫瘠,他心有不甘,他要制造混乱,借着混乱向上爬。而因为他是个在大人物面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容易被人所忽视,所以他非常成功。
“久闻大名,大人。”我慢慢踱步而下,要不要把他掐死在这儿呢?
“这话该我来说的,久闻芳名,莱雅拉·波顿小姐,君临的酒馆里,可到处有人念你的芳名,多曼·罗斯比念得尤其响亮。”他轻声道。
“您消息灵通。”我不动声色地将手递到他面前,他接过一吻。
“消息在君临出出进进,而我总在倾听。宅邸也不错,伊耿四世的眼光一向不差,通向梅葛塔的小道,好筹谋。”实际上这只是撞到的。
“您在监视我们?”我买房子和庄园可都是遮掩着的,不过估计也遮掩不住。
“监视?无须监视,小姐,您如此靓丽,北地之花声名传遍整个君临,想爬床的人可不少,”他打量着我的容颜,笑容不变,“我只是,恰巧有些朋友,熟悉君临的产业。”
他低眸看向楼梯间边小小的窗台,悠闲地聊道:“看,小姐,你的剥皮人,”我跟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克蕾在无所事事地闲逛,“看看她,她不知道你为何要让她在这散步,不过她还算尽责,”他笑了。
“还有,看,”我看到洛克的马车回来了,“有雄心的小人物,想要呆在这座都会里,可他主子却将他流放到了荒郊野岭。”我让洛克去料理罗斯比城郊外的庄园。
他越说,我的心越凉,我经常和手下聊天,可是,他一眼看穿的东西,我却看不出来,我部属有自己的渴望和心情,他们害怕我,所以很多都不敢说!
比我更了解我的人?这个人必须死。
“感谢赐教,您想说什么,大人?。”
他听到我这句话后抬头看着我,审视我的双眼,露出一个更诚挚一些的微笑。可能比虚伪多了一滴真实?“我可以教你,波顿的小姐,我可以帮你,你那么迷人,只要你愿意,我会告诉你你手下人的欲望。”
“条件是?”迷人?虚的。
“帮我一点小忙,你不甘平凡,你待价而沽,我了解你对王后的恐惧,我听说了很多事,波顿小姐,而我所想要的——”
我低声,几不可闻,“是艾德·史塔克一家子的消息。”
“当你脱口而出时就不再是了。”他喃喃地审视我,“你很聪明,那你该知道,有些人无从与之合作,君临城内有两种人,玩家和棋子,我好奇的是,你会是哪种?”
“我只是一个私生女,”我笑的无害,“一个合法的野种,仅此而已,大人。”
“我确定你是这么想的,”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唇角轻浮地扬起,至少表面如此,“但你不止是这么想的,我们可以做朋友,莱雅拉。”
我自然不会强硬拒绝,“我确实是个野种,大人,别无他求。您风范十足,与您为友一定会令人高兴。”
他没接我的话,而是——“担心,小甜点,这里是君临。不对,”他嗤笑一声,“这点不用我提,你大概够担心的了,”他扯出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笑容,“再会。”
他难道看出我嘱咐过手下,要时刻担心?他已经做过试探?
“七神保佑你,大人。”我实在地说道,憨憨的。
“不,”他用着礼貌的调子,“七神保佑的不是我。”
我知道小指头在艾德身边肯定有人,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想要求我监视艾德·史塔克。那个要求,是我脱口而出的,而非他。
艾德无疑是小指头关注的重点,他对我说那么久的话也是因为这个,我无关紧要,但是我离国王之手近。
我不确定他说我手下人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毕竟,他在乎每一个小人物,这一点我做不到。而我不相信他的每一句话,包括他的恭维,我都没出过门,北地之花?他一定是看得出我喜欢别人说我漂亮了,每个女孩都喜欢。人生在世贵在冷静和自知之明。
看来要好好整肃一下,洗脑,随时关注手下人的想法,我有些松懈了。恐怖堡和北境与君临比起来就是个农村,虽然我警告过,可是我手下肯定有人会沉浸在君临这个花花世界里,小指头的话至少提醒了我这个。
对,说不定已经有人被收买了,当然不会是针对我这个迟早嫁人的女孩,而是该针对史塔克一家,他们更重要,而且不会让我的人有太多的负罪感。
不过,先不动声色,我现在是有些慌了。
这就是他要达到的目的,打击我的心理防线。让我害怕他甚至依靠他,以及如果可以的话,迷恋他,有些男女会这样,会崇拜恐吓自己的人,但,不是我。
我很早就在庄园里与手下共同进餐,到了君临以后依然如此。别为小指头所动,莱雅拉,我和这帮跟我远远从北境到来的部属可以说是患难与共了,我的本事他们也有目共睹。
不过,谁说的准呢?尤其是对我这样安全感薄弱的女孩来说,我不信任任何人,我开始学剑时我就知道了,不是怕别人傻,就是怕别人坏。
想想红简妮,只要有利益,就会有背叛。只有尽我所能了。
当天下午。我立刻增加了纪律规条,我也问过了所有人的看法,并告诉了其中一些人我的指令意义何在,这是小指头指出的最大缺陷,我光顾着下令,忘了解释。人是会有想法的,对重要的事,我应该说出我的意图,至少要给一个意图,哪怕不是真实的,我还是太任性了。
在野种庄园时凡事会商议,但是在这里,一些命令是为了应对兰尼斯特及其可能发动的政变做的前期准备,我得编造一下,给一个实际而不会很吓人的理由
毕竟还没到隐藏自己的想法,任由下属去猜测的阶段,这种套路偶尔会好用,但是并不能总是用。
轮到和咕噜谈谈了,我相信咕噜,因为他时刻在我身边。我倒是有些好奇咕噜的需求是什么?我问他了,他画了三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没有眼睛的女人,大概是凯拉修女,还有一个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是谁?他是想和凯拉修女结婚吗?我看到咕噜去了壁炉那里,抹上碳灰,把小女孩的眼睛画了出来。
是灰色的,灰色的瞳,他们三个人都在笑。
这让我眼睛一热。
那是我最压抑的时候,只有一个年轻的小卫兵和一个修女关心我,而他们一个没了舌头,一个没了眼睛和舌头,都是我害的。
咕噜的愿望真傻,我忘记了他无父无母被一群卫兵养大,我忘记了当初他说让我给他说好话,我忘记了,当初在“莱雅拉的房间”,只听得到他的声音。
而且,而且我把凯拉修女留在了一个只信旧神的地方!她是七神修女!她被收留在野种庄园里,应该没事。
不过这提醒了我,还小的那几年,我只看到恐怖堡的森冷,看到自己的悲哀,却忘了周围人的善意和惨痛。
我有些动容,这一面不该被人看到,哪怕是咕噜,我立刻转身快速走了出去,珊莎喊我我都没理她。
多米利克,要回恐怖堡,他可以帮忙照应,我应该多说一声。
“莱雅。”我听到一个声音叫住我,是艾德·史塔克,我深吸一口气站定,“抱歉,大人,我收拾一下。”大概是因为我话音中的颤抖,他不再说话,这一点不好,我该随时保持镇静,我可是剥皮密室的常客。
我和多米交谈了好一会儿,他已然了解了我的想法,并做出承诺。我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干净,这狼狈样子可不能叫史塔克们看了去,然后我向管事了解艾德所在的地方,来到了他的书房。
“来,莱雅,”他的态度温和,他面色疲惫,“国王之手很忙,我确定我不是能料理七国的那个人,”他硬扯出一个微笑,“而且我一定忽视了你的感受。”
我侧腿而坐,“我很好,大人,是因为另外一些事,我在恐怖堡有一位朋友,一个七神修女,我欠她怨债,得还上这一笔,所以,这是我的事,大人,让您看了笑话,抱歉。”
“你可以叫我奈德,我希望我们会是朋友,”他揉着眉心,挤出一个微笑,“抱歉,该我说的抱歉,你是个有礼貌的孩子,我有一个小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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