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稳的青年声音从门内传来。这熟悉的声音,叫杜玉章心中一涩,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但他脸上神色没有波动。等到前面的病人离开,他直接走了进去。
就在杜玉章迈步进门的那一刻,耳边响起一声暴吓。
“是你?!”
随后,就是砰地一声巨响!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原来,有人极快地踹上了门!
与此同时,一把匕首卡在了杜玉章脖子上。
“曹荣,是我——杜玉章。”
“我知道是你!”
杜玉章的解释没有平息那人的怒火。他耳边传来咬牙切齿的质问,
“你这个败类,怎么还有脸到这里来!”
那匕首又在杜玉章脖子上紧了紧。但杜玉章没有理会,他的眼睛定定看向前方。现在,他适应了屋子里的昏暗,已经看清在这低矮房屋内唯一一个木桌边,坐着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
这青年就是方才那沉稳声音的主人。
“师兄,好久不见。”
“你有什么资格叫木先生是师兄!”
耳边一声怒喝,杜玉章感觉到脖颈间一阵刺痛。他不用低头,也知道那把匕首已经割破了他的皮肤,现在恐怕距离喉咙也只有半寸距离。
“曹荣,放开他。”
曹荣不情愿地松开手,用力推了杜玉章一把。杜玉章一个踉跄,撑住木桌边沿,才算勉强稳住身形。他抬起头,正与木朗四目相对。
木朗年长他几岁,是大燕名学者无妄先生的大徒弟。杜玉章三岁拜在无妄先生门下,之后木朗就来到杜家,住了十余年都没有走。
那时候杜玉章只是开心,因为有人能够成天陪着他玩耍,还教导他许多东西。但很久之后他才知道,木朗是无妄学派在杜家的重要联系人。就连与七皇子结为同盟,他都在其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名义上,无妄先生是杜玉章的师父,木朗只是他的师兄。但是他一手教会杜玉章读书识字,传授韬武略。朝夕相处十几年……两人的情谊,哪是三言两语可以概括?
此刻杜玉章见了师兄的面,竟然有些控制不住心中情绪。他眼睛一热,喃喃道,
“师兄,我……”
“杜大人,我师门覆灭,无妄学派已经是荡然无存。只剩下我自己苟活于世。我孑然一身,没有师门了,更当不起杜大人一声‘师兄’。”
“师门覆灭?!”
杜玉章脸色瞬间惨败,摇晃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重复,
“怎么会?我曾经下令,要保全师门,不可能……”
“不可能?为何不可能?三年前,七皇子事情败露,太子李广宁继位。师父受到打击,不幸一病不起。虽然你是下令保全这无妄学派,但就在灵堂之上,当地知府以吊唁的名义,对着师父尸身,大肆羞辱本派!那之后,发誓追随七皇子的师弟们也纷纷自行了断。只剩下我,因为要将师父的遗作刊行于世,才苟活至今。”
“师父他……去世了?”
“三年前师父就已经仙逝了。”木朗神情冰冷,“当然了,这些小事,身为高官的杜大人你当然不会知道,也不必知道!师父、师弟们以身殉道,这种操守——那些卖身求荣的败类就更不会懂得了!”
“师兄,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我……”
“我不是你的师兄,我更没有什么可怪你——三年前我就知道,我根本不曾真正认识你!你我间没什么可说的!曹荣,送客!”
木朗语速越来越快,根本不给杜玉章说话的机会,具下了逐客令。他手一挥,曹荣立刻上前,拽住杜玉章的胳膊就往外拖。
杜玉章挣扎起来,
“曹荣,放开我……师兄!我有事求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不曾忘记师门的理想啊……我真的……咳咳!”
杜玉章话还没说完,曹荣粗大胳膊已经用力卡住他的胸脯。堂堂大燕宰相,竟然在这小屋内,被人像麻袋一样拖着往外走。
杜玉章指尖颤抖着,依旧努力向木朗伸出手来——
“师兄……求……你……”
“还不老实!”
曹荣将杜玉章按在墙上,一拳捣在杜玉章小腹。杜玉章脸色瞬间惨白了,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一股热流从他腹腔里向上涌,杜玉章哇地一声,吐出一股胆汁——那里面又夹着黑红的血块,淋淋漓漓喷在地上。
杜玉章从墙上软到地上,委顿成一滩,这次是真的没法挣扎了。曹荣骂了一句,拖住他两脚,依旧往外走。
“等等!”
木朗叫住了曹荣。
“木先生,干什么?你改了主意,打算宰了他了?等老曹取大刀来,我现在就剁了他!”
“你先放开他。”
曹荣不情愿地松开手。杜玉章被丢在地上,头直接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砰地一声。他被震得头晕目眩,方才那一拳更打在小腹柔软处,胃里一股股酸水向上涌。杜玉章喘息着,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可才一移动,又一股热流涌上来——这次吐出来的,就以丝丝缕缕的血絮居多了。
“不要乱动。”
一只手按住杜玉章的身子,不叫他起身。随后,那手在他额上试了试温度,又搭在他腕上。两根手指十分有力,杜玉章能感觉到它们压住自己的脉搏跳动——当年木朗不知道为他诊过多少次脉,这熟悉的触感他怎么会不记得?
杜玉章心中酸涩,不禁喃喃道,
“师兄。”
这一次,木朗没有纠正他的称呼。他屏息听了许久,比正常该诊脉的时间长了很多。杜玉章躺在地上,觉得凉气从后背向上渗,渐渐发起抖来。
“你起来吧。”
杜玉章用胳膊撑地,勉强撑起半个身子。却没想到身子一软,又摔在了地上。他轻声喘息片刻,积蓄些力气。可就算这样,撑着地面时,胳膊依然是软的,根本架不起身体的重量。
“哼,木大人你看他,真是条狗一样!”
曹荣的讥讽传进耳朵,杜玉章却无暇顾及。他不愿在师兄面前示弱,依旧拼命向撑起身体。他的鼻尖上渐渐凝出汗滴。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伸了过来,上面还带着常年磨药染黄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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