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竺不敢想象如果刘备攻击士族的事情落实,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士族的壮大是对国家根基的破坏,因为他们再往下发展,就是累世高官的世家大族,是在朝堂上抱成一团的士大夫集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西汉有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新皇帝登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地方的豪强大族都迁移到自己新开始修的陵墓附近。至于留在地方的产业、土地,必须通通贱卖给当地百姓,再用这些钱去购买关中昂贵的土地、房屋,之后世代聚居在这里。
这样循环往复,关中地区的经济和人口素质都远远超过的经济实力和人口素质都远远超过山东地区,中央政府始终掌握最核心的力量。地方势力又难以世代聚集发展,官员治理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偶尔有一二桀骜不驯之徒,遣一酷吏巡视地方,刀锋所过,境内大治。凡此情形,青史比垂。
刘秀再造东汉,多是依赖了世家大族的力量。所以登基之后他也只能遏制和打压这些人,而不能像西汉的时候一样割他们的韭菜,刘秀明白这一点,也深自忧心。
起事时支持你的阶层所在,就是你的核心利益所在,如果你想在事成之后反戈一击,就会被视为对自己的背叛。因为这个底层色而投靠你的人都会用生命来证明他们的心迹,比如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
世代公卿的家族越来越多,一旦他们结党营私,推翻大汉不是难事。所以刘秀采取了非常严厉的手段,一旦怀疑大臣有奸,或杀或放,绝不手软。他还曾数次教诲群臣说,若大臣们能够以前人为戒,尽忠于国,事君无二,则功名不朽!
明章二帝,萧归曹随,所选任的臣子大都持身中正,以国事为先。
可和帝以来,外戚宦官专权,窦氏当政,梁氏专权,虐用百姓,中外噤声。大臣们只能随波逐流,明哲保身。因而每每宦官和外戚覆灭之时,也是一大群臣子的末日。
终于,有一些大臣站出来抗争了,就比如袁绍袁术的先祖,司徒袁安。他鲠言直议,无所回隐,皇帝和大臣们都褒奖和拥护他。是故袁家自袁安以后,世代公卿,门生遍布天下。
安帝时期,杨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谓无知?)照猫画虎,声名大震,其后杨震虽没,而弘农杨氏已经成为东都望族。
袁安、杨震是尽忠国事,可他们在地方和朝廷中留下的巨大声望,对他们的子孙而言却是一笔宝贵的遗产。
太平年间,一边尽忠国事,一边兼并土地,扩大地方势力,两不耽误。乱世烽火时,也是子孙一呼百应,割据一方的本钱。
除了刘备,这个时代的所有诸侯全都是士族豪强的代言人。所以刘备动士族,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招不慎,就会被天下人唾弃。
他到底有什么底气?什么理由?他要和天下所有人为敌吗?
糜竺不知道,但是只要伏家还是天下人承认的士族,这一点就不会改变。
一旁的陈登也不知道刘备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莫非他真的想重新走一次高祖皇帝白手起家的路?那也没有把所有人都逼成敌人的必要啊!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刘玄德怎么可能会对伏家下手?”曹豹演技爆棚,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受到了诋毁。
“千真万确,下官愿以性命担保。”
坐在主位上的陶谦久久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备啊,刘备,你太让我失望了。打压士族,谁不知道?谁不是在做?可你怎么就偏偏选了最偏激,最粗暴的做法?
陶谦一直也在打压陈家,可是人家的手法就很隐晦,谁也挑不出来什么错。
刘备就不能找个由头吗?比如一件和伏家有关的案子。
哪个士族豪强的屁股底下不是一堆屎,随便擦两下就能找个借口给他好看,为什么要动兵?
还是年轻啊。
陶谦在心里感慨了几句,却不知道刘义逊的后手和他的想法差不多,都是找个借口,只不过有大有小,有效果一般,有效果奇佳。毫无疑问,一旦证实了伏家和黄巾勾结的事,这份效果奇佳的证据就会让伏家瞬间被大汉所有人排挤和厌恶。
曹豹的伪装,陶谦一眼就能看穿,他太清楚曹豹是个什么货色了。
年年打雁,今日竟被雁捉了一眼。
曹豹和刘备的冲突,陶谦是知道的,可是他并不想解决。如果手握军权的曹豹与刘备打得火热,那他才真正睡不着觉呢。
不知道是谁给曹豹出的主意,虽然不高明,但是效果很不错,至少掏钱现在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是处理了刘备,驻扎在小沛的军队不大不小也是装麻烦。何况他刚刚平定了黄巾,这样做是否会寒了部下的心?
不处理刘备,几百双眼睛盯着自己,这些官员背后的士族会不会认为刘备这样做是背后有他陶谦的支持,那样可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陶谦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并不能做一个纯粹的决定。
曹豹陶谦还是没有反应,忍不住添了把火,“陶公,刘玄德把我徐州安宁,曹某我是佩服他的。可如果他真的对徐州士族动了刀兵,和他的关系再好,我也不能容忍。”
曹豹一番恬不知耻的话语,徐州原本很大一部分和他不对付的官员,现在看曹豹的眼神都变得和善了起来。
曹豹这种反方向的攻击让现场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了,尽管陈登知道曹豹是在攻击刘备,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就是实情,攻击士族,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糜竺也只能把自己脸上的焦急隐藏起来。
他可不是什么士族,要说也是儒商,子贡之流。
权衡了一番利弊,陶谦终于还是下了决定,就算今日保下了刘备,日后自己去了,被天下世家大族攻击的他也保护不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玄德这件事干的太冲动了,不管他有什么理由,都不该这么做。”陶谦还想为刘备找补几句,却见几位官员的脸色更黑了。
“发文去琅琊,请刘使君暂息兵戈,回下邳一叙,诸城之事全权交由萧建负责。”
陶谦话说的很漂亮,实际上就是表态不支持刘备,请他回下邳,就是请他把部队带离琅琊,连诸城也重新划给了萧建。
PS:《汉书》:郅都,河东大阳人也。以郎事文帝。景帝时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于朝。……济南瞷氏宗人三百余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于是景帝拜都为济南守。至则诛瞷氏首恶,余皆股栗。居岁余,郡中不拾遗,旁十余郡守畏都如大府。
甯成,南阳穰人也。以郎谒者事景帝。……长安左右宗室多犯法,上召成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杰人皆惴恐。
《后汉书》:冯勤字伟伯,魏郡繁阳人也。……先是,三公多见罪退,帝贤勤,欲令以善自终,乃因宴见从容戒之曰:“朱浮上不忠于君,下陵轹同列,竟以中伤至今,死生吉凶未可知,岂不惜哉!人臣放逐受诛,虽复追加赏赐赙祭,不足以偿不訾之身。忠臣孝子,览照前世,以为镜诫。能尽忠于国,事君无二,则爵赏光乎当世,功名列于不朽,可不勉哉!”勤愈恭约尽忠,号称任职。
袁安字邵公,汝南汝阳人也。……安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权,每朝会进见,及与公卿言国家事,未尝不噫呜流涕。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赖之。
杨震字伯起,弘农华阴人也。……奏御,帝以示阿母等,内幸皆怀忿恚。……当之郡,道经昌邑,故所举荆州茂才王密为昌邑令,谒见,至夜怀金十斤以遗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无知者。”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密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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