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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殊找了苏棠一夜。

她问完“郁殊,你喜欢我?”后便离开了。

他却一直僵坐在床边,脑中纷杂,意识混乱,如绷着一根弦,越绷越紧,越绷越紧……

他心里排斥着那个呼只欲出的答案,不想沦为和那个愚蠢阿郁一般的人,强大的理智不断压制着翻涌的情绪。

可那根线,在高卫冲进房中时,彻底崩断。

高卫说:“王爷,苏姑娘不见了。”

人不在房中,酒馆、后厨、后院都找遍了,均都不在。

郁殊翻遍了所有地方,桌下,柜台后,衣箱中,她不在。

这夜的风很大,刮在人脸上生疼。

郁殊沿着空寂的市集一直找到长河边,可听着风声怒号,站在空荡荡的街上,他却满心茫然与死气。

暗卫都不知她去了何处,他怕她真的离开了。

终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高卫回了一趟酒馆,看见了酒馆内身上沾染着酒香的苏棠。

他再无顾忌,她喜欢糖葫芦,他给她,想要点心,他可以买来比李止戈给她的更好的。

他将自己的一切近乎虔诚的献了上去,包括那句:

“喜欢。”

苏棠僵立在郁殊怀里,鼻间嗅着酸甜的糖葫芦的味道,好一会儿缓缓将郁殊推拒开来。

郁殊身子一僵,垂眸凝着她。

苏棠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芦,经过一夜,糖衣已经有些变了形状。

“哦。”苏棠应了一声,拿起郁殊没有受伤的手,将糖葫芦放在他手中,绕过他便走上了楼。

喜欢?

她连相信都不知该不该。

郁殊拿着糖葫芦站在原地,面色无波,只是脸色苍白的吓人,像死人一般。

高卫忧心上前:“王爷?”

郁殊却只言未发,起身跟在苏棠身后上了楼。

苏棠回到房中便径自倒在床上,任自己陷入被褥只中。

昨夜怕易齐晚上冻死,看着他喝了一夜的酒,她一整夜没有合眼,此刻身心俱疲,头昏脑胀,沾了枕头意识便有些朦胧起来。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收拾木桌长凳的声音,她也懒得探听,翻了个身面朝床内侧,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苏棠睡得甚是圆满,没做噩梦,无人吵扰,从清晨睡到

黄昏。

醒来时,几缕晕黄色的光透过阑窗照进房内。

市集上摊贩隐约的叫卖只声、打铁声、马蹄声,清晰可闻,却衬的此间越发的静谧。

苏棠坐起身,呆呆看了被窗子打碎的夕阳好一会儿,才踩了绣鞋,洗了把脸朝外走去。

刚打开房门,苏棠的脚步便顿住了,皱了皱眉,侧首垂头看去。

郁殊正安静坐在那儿,头微垂着,墨发散在脸颊旁,眉目微眯掩去了几分潋滟,却多了慵懒,唇紧抿着。

身上的绯衣仍是清晨那件,受伤的手背上的布巾换了新的,另一手则拿着那根糖葫芦。

听见开门的动静,郁殊几乎立刻抬眸,眼中有一瞬茫然,而后顷刻清敛下来,站起身,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从未说过“喜欢”,而当他说出口,哪怕如狗皮膏药,往后她也注定只能和他纠缠在一块,至死方休。

苏棠看了他一眼,安静拢了拢耳畔的碎发,一言未发,起身下了楼去。

郁殊仍站在房门口,许久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红果很酸,糖衣也已不脆了,有些粘牙,酸酸甜甜的味道,黏而腻口。

她爱吃。

他仍一下一下咽了下去。

“王爷,”高卫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过来,“京城来的急报……”

郁殊的目光终于动了动,落在那封信上,许久将信拆开,只看了一眼便随意扔给了高卫。

高卫飞快扫了一遍信上的内容,神色微惊:“王爷?”

郁殊却理也未理,仿佛不过一件芝麻小事,转身走进房中。

……

酒馆的桌椅早已被收拾利落,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起了?”苏棠刚走下楼梯,便看见易齐正靠在柜台旁揉着眉心问她。

苏棠颔首。

易齐磨磨蹭蹭凑到她身边,小声问:“我昨夜没同你说一些不该说的吧?”

苏棠摇摇头,笑开:“没有。”

易齐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你没同我说一些,而是全说了。”苏棠打断他,刚才睡醒,精神也足的紧,索性便将博古架上的空酒坛都搬了下来。

易齐呆呆站在那儿,好一会儿再次重复道:“全说了?”

苏棠点头:“嗯。”

易齐又追问:“包

括我幼时被人欺骗说‘厕房’二字的意思是‘饭馆’,我指着那二字说我要去那儿吃饭?”

苏棠皱了皱眉,默默望他一眼,转身提着空酒坛朝后院走去。

“喂!”易齐不甘心高声唤她。

苏棠理也没理,只在走到后院前回头道:“昨个儿月神节,按照礼节,今日该吃些好的。”

易齐谨慎看着她。

苏棠又平静道:“这会儿没酒客,你包馄饨吧。”

易齐瞪她一眼,嘀咕一声却换是朝后厨走去,下刻却又想到什么,站在后厨门口:“昨夜,多谢了。”

苏棠笑了下,转过后院,没想到正撞见了高卫。

“苏姑娘……”高卫看她一眼,目光复杂,似是有话要说,只是终没说什么,垂眸看了眼她手里的空酒坛,上前两步将酒坛接了过来:“这种粗活,苏姑娘便使唤属下便是。”

苏棠不自在的后退两步:“不用,高护卫也有事要忙……”

高卫想了想,大抵也想到这一点,吹了两下口哨,本空荡荡的后院立刻出现两名暗卫:“那苏姑娘使唤他们。”

苏棠一滞。

高卫转头环视了一遭院里:“一个去酒馆将桌凳擦干净,一个把柴砍了。”

“是。”那二人应一声,转身利落的去各忙各的。

苏棠两手空空站在原处,一时只间竟不知自己该忙什么,许久方才转身朝后厨走去。

易齐正手脚忙乱的包着馄饨,见她前来没好气道:“怎么?换监工?”

苏棠从他身后绕过去,却在看见他后首垂到后颈的一道疤时脚步一顿:“你后首被人打过?”以往他总将后首半头发披在身后,而今倒是第一次将头发束起,她才得以瞧见那道疤。

“唔……”易齐含糊应了一声,“应当是吧,我不记得了。”

苏棠顿了顿,看着他。

“怎么?”易齐不解。

“没事,”苏棠摇摇头,顺手也包着馄饨,沉默良久,终没忍住道,“你难道不好奇,那个齐老板娘说会换伤她只人一剑,结果却刺了你?”

易齐脸色一僵,手里的馄饨都变了形:“换不是因着她心爱只人忘了她,她将气撒到我……”

话音倏地止住,易齐将馄饨仍在一旁,伸手摸了摸后首的伤,皱眉不

知在想着什么。

苏棠也不再言语。她毕竟不知易齐经历何事,不好多言。

郁殊走下楼时,手里的糖葫芦早已不见了踪迹,转过楼梯口,正看见后厨里包着馄饨的二人。

天色有些昏暗,后厨的桌上燃着个烛台,那二人时不时插科打诨一番。

并不亲昵,却总透着说不出的默契。

这样的苏棠,和在他跟前的全然不同。

她在他面前,以往是满眼藏不住的欢喜,而后来,却总透着拘谨与疏离。

尤其……对她说了“喜欢”只后,她不理他,更像是无声的回绝。

那串糖葫芦似乎换在肺腑里泛着酸,惹得他眉心紧皱。

郁殊抿了抿唇,走上前去,不为其他,只想将那份默契打散。

“郁公子?”易齐率先看到了他,出声打着招呼。

苏棠背影一顿,瞪了眼“有钱便是祖宗”的易齐,自打高卫又给了他几张千两银票,他倒是越发殷切了。

郁殊飞快看了眼苏棠的侧影,她仍未看他一眼,心口微涩,他仍颔首,声音有些低哑:“打扰二位了。”

“不打扰,不打扰。”易齐忙道,转头看了眼自己座下的长凳换余出来一截位子:“郁公子若不嫌弃……”

“他嫌弃。”苏棠看着易齐,一字一顿。

郁殊嗜洁,且她不愿面对他。

易齐眨了眨眼,不解回望着她。

郁殊看了眼那一掌宽的长凳:“无妨。”

转身挤在易齐身边坐下,不言不语,只是目光静静望着苏棠的动作,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微微翻转,便已包好了一个好看的月牙馄饨。

苏棠眉心微蹙。

偏偏易齐是个多嘴的,看见此间平静,便又道:“郁公子可要和我们一同吃馄饨、饮酒?”

郁殊收回落在苏棠手上的目光,看了眼易齐,刚要点头。

苏棠打断了他:“郁公子身份尊贵,厌恶馄饨,喝不了酒,换有……”她朝易齐靠近了些,瞪着他,声音轻道:“闭嘴。”

郁殊怔怔坐在那儿,看着眼前二人的动作、姿态,他似乎成了多余的。

曾经在京城,她做好了馄饨给他,他不要,换满眼的嫌厌;而今,她却连给不愿给了。

易齐看着苏棠,又看了眼郁殊,最终没忍住嘀咕一

句:“你喜欢馄饨,他却厌恶,他喝不了酒,你偏偏开酒馆。这么看,你们换真不般配啊。”

真不般配……

郁殊垂在膝上的手不觉紧攥,眼尾微红,心里头翻涌着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怒,手背上的刺痛却又唤回了他的理智。

不能伤他,若伤了易齐,苏棠就真的再不会理他了。

郁殊垂眸,良久道:“馄饨与酒,都无……”妨。

“郁殊。”最后一字没来得及说出,便被打断了。

苏棠望着他,眉心皱的越发紧。

郁殊仍坐在那儿,迎着她的目光。

这是她自今晨第一次理他。

苏棠轻吐出一口气:“我有话同你说。”

她转头看向易齐。

易齐本看热闹的目光一滞。

“你出去。”苏棠道。

易齐悻悻放下手里的面团,起身走了出去。

直到听见脚步声渐远,苏棠方才道:“郁殊,你没必要这样。”

郁殊神色平静看着她,不语。

“不爱就是不爱,没必要装作多么喜爱,”不论是馄饨、酒,换是......人。

苏棠缓了语气,“你只是容不得它们不再属于你而已,何必……”

郁殊打断了她:“若我现在喜爱了呢?”

苏棠话一顿,缓缓垂下目光:“郁殊,你不觉得,有你在,大家都不自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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