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绍:“是我的客人,怎么,你们认识?”
温杳脸上抽动了下,嗯,他们不但认识,还挺熟的。
她礼貌问:“你们要谈正事?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他也是来找我帮忙的。”
温杳灵光一现,不可思议地问:“不会那么巧,也是那个禅茶项目吧?”
温绍浅浅饮下一口茶,“就是这么巧。”
这怎么搞的,又打到一起来了?她非常有理由怀疑,孟云翳就是故意的,果然是只成精的狐狸!
胡思乱想间,穆厉庭已经来到茶室,他今天穿得十分正式,黑色西装钻石袖扣让他整个人显得贵不可攀。
见她也在,他微不可见地愣了愣。温杳偏过头不看他。
“先生。”他态度尊敬。
温绍:“今天杳杳带来了轻舟大师的茶具,穆总,既然来了,坐下喝杯茶水吧。”
穆厉庭依言坐下,倒也不急着奔入正题,不疾不徐地端起茶盏。
“顶级大红袍,冲泡多次茗香还是这样浓郁,尚有淡淡桂花原香,不愧是贡品。”
温绍大笑,略微苍白的脸色都透出了红润,他赞道:“穆总懂茶啊。”
穆厉庭谦虚说:“为这个禅茶项目,粗略了解过。”
“这可不只是粗略了解的水平了。”
原来这茶叶这么有来头,她前面牛饮了几杯,说什么来着,好喝解渴暖身子?温杳羞恼,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温杳恍然察觉,温绍邀请他们品茶,不会其实已经在考他们,挑选合作对象了吧,她真傻,真的……穆厉庭果然不简单,刚一来就让他胜过一筹去。
温绍淡笑,转过头问:“杳杳,你现在觉得这茶如何?”
竟然还能补考?有穆厉庭打样,温杳挺起胸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应对。这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她为了她们孟家怎么不能跟穆厉庭抢生意了?哼,就各凭本事吧。
穆厉庭于是也侧过头,等着听她怎么说。
温杳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照样端起茶杯,咕噜咕噜一口喝完,在那两人诧异的目光中,她咚地放下。
她眉上一挑,语气娇俏说:“我是不识得什么茶叶的,不过无论是平凡或是名贵,能让人心旷神怡浑身舒舒服服的,那肯定都是好茶。”
穆厉庭低低笑出声,“你畏寒,若这杯茶能让你暖了身子,那当然就是杯好茶了。”这话说得无比宠溺。
能让穆厉庭说出这样毫无原则的话的,也只有温杳了。
温绍眼一瞥对面的两人,脸上闪过了然的神色。
“杳杳说得在理,茶道至简,是我们狭隘了。”温绍点头道,下一句干脆主动挑明,“穆总这趟来温家,也是为了华国禅茶项目的?”
穆厉庭迅速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词。
“也?难道?”
“是了,不巧我也是为了这项目来的。”温杳偷偷对他努了努嘴。
穆厉庭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参与过的最有趣的一场“商业竞争”,有趣得他在这一刻提不起半点胜负欲。
“那怎么办?”温杳听说商场如战场,就是不能要脸,攀起交情撒娇道,“表哥,温家和孟家什么关系,你不会不帮我吧?”
温绍想了想,让一旁的温岭拿来棋盘摆开。
“不如你们下一局,谁赢了我们温家就帮谁。”
温杳看着桌上的黑白棋子都傻了,这怎么现在谈生意这么难了?又要懂茶又要懂棋的。
可她哪里懂得下围棋?温杳摸摸鼻尖,有些心虚。
“没有别的棋了吗?”飞行棋之类的她可以啊。
“只有这个。”
温杳转过头跟穆厉庭商量。
“围棋你会吗?”
“略懂。”
略懂?温绍饮下一口茶,掩去唇边的笑意。
温杳开心说:“既然是略懂,那我们下五子棋吧。”
“好。”穆厉庭完全纵容。
“我们可以下五子棋决胜负吗?”
温杳兴致勃勃询问“裁判”意见,眼睛灿若星辰。
温绍掌心向上一摊道:“你们自己定。”
后来外人传,为了这个价值千亿的禅茶项目,孟氏和穆氏还一起去求温家出面,可想而知当时会是怎样的一番厮杀。
其实,只是温杳和穆厉庭的一局五子棋定下的。
五子棋规则十分简单,但一想到这局背后的含义,温杳是半点也不敢分神。倒是穆厉庭看上去从容淡定,他就这么有信心?
“女士优先,”穆厉庭把装着黑子的棋盒放到她面前。
“等等。”
温杳狐疑,别是有诈吧,穆氏掌门人穆总那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
“还是石头剪刀布吧。”
穆厉庭手上动作一顿,好笑道:“可以。”
这下,温绍满眼的笑意快藏不住了,慈爱地看着这两人,看着穆总陪她表妹玩这幼稚的小游戏。
穆厉庭出的是布,温杳是石头。
“你拿黑子先下,”温杳将棋盒一推说。
一句五子棋能下多久呢?其实通常不会超过十分钟。但他们这局生生磨了半个小时!主要是温杳太谨慎了,每一步都是想了又想,观察对面这人的神色,一边分析棋局战术,一边还要分析他的微表情,当然,她是什么也看不出的。
穆厉庭的姿态实在是太放松了,放松得跟在御天府他给她讲题差不多。
温杳的心里突然冒出个小人在说,你有没有想过,穆厉庭他可能根本没想过要赢你?但下一秒她飞快摇头甩出这个念头,鼓了鼓下唇想,两军交战最忌讳的就是轻敌!
这一局五子棋,被他们,准确来说是被她下出了纵横捭阖的气势。
“确定下在这里?”穆厉庭轻声问。
温杳回神,伸手拈回棋子,“我再想想。”
“嗯,没关系,你慢慢想。”
这一看她就发现大问题了,原来下在她刚才那个位置,她就输定了啊,好险好险,温杳忙去堵住他的棋子。
穆厉庭逗弄问:“这回不变了?”
“唔——”温杳纠结地想了想,“等等,我再想想!”
穆厉庭不置可否,安静等她。
温杳左看右看,看不出刚刚那处有什么玄机,但不敢再下在原来的位置,往左边一挪布下棋子。
“决定了,我在这儿。”
两人都渐入佳境,穆厉庭食指和中指夹住棋子,这是围棋拿子的手势,然后下无比干脆地落在棋盘上。穆厉庭这样状若无意地犯下了个低级错误,因为在另一侧,斜排三个白子已经连成线,前后没有黑子堵截。
也就是说,温杳要赢了,她竭力掩饰狂喜的心情不表露出来。
处于礼尚往来,温杳还是提醒他说:“你确定下在这儿吗?不改了?”这话一说出来她又有些懊恼,害,她怎么这么君子呢?这么简单的错误,穆厉庭肯定能发现的了。
却不想,穆厉庭看也不看,微笑说:“不改了?”
温杳一怔问:“啊?你要不还是看看?”然后又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
穆厉庭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十分随意地说:“不用了。”
“这可是你说的哦!”温杳没再给他机会,夹起棋子往上一甩,再也收不住的得意笑容满溢,“你输了!”
穆厉庭:“是啊,输了。”他的语气中分不清是遗憾还是认命,似乎早就料到会输。
温杳舌头抵住右腮,感觉自己被他让了,可是分明是她认真赢来的呀。她是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表哥,结果出来了。”
温绍的笑从两人开始下棋时就挂起,唇角弯起的弧度就没平下过。
“好,我们温家会全力支持孟氏拿下这个项目。穆总,抱歉了。”
穆厉庭好整以暇道:“没事,到那时即使对上孟家和温家,我们也不会却步的。”
温杳解决完心头大事,达成了此行的目的,心满意足地说要回家了。
“好,你回去吧,有时间多回来看看老人家。”温绍说。
“嗯嗯,会的。”
温绍吩咐温岭送他们出门。
走出茶室,温杳才舒了口气,吐吐舌头埋怨身边人道:“你要来怎么不跟我说呢?搞得我刚才好紧张。”
穆厉庭走在她身侧,“我也没想到你会在。”
“抢了你们的项目,不会生我气吧?”虽是这样说,但她脸上尽是揶揄坏笑。
穆厉庭摇头,“不会,很公平。”
三人走出温家的庭院,温杳陡然留意到门边露出一点点蓝白和紫白色的五角小花。
“这是天星花吗!”她惊喜地走过去,拨开低矮的灌木丛,发现在那后面,居然藏着一大片天星花。
跟满庭园杂乱无章的花草木不同的是,这一片花圃明显是有人精心照料的,连杂草都不多一根,蓝白色和紫白色的两种天星花交映生辉、摇曳生姿,真的如同漫天星辰。
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一种花,但这花娇弱不好生长,她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天星花开放在一起,原来这画面这么美好。
“是天星花,”温岭说,“你喜欢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沉浸在喜悦中的温杳没有发现,穆厉庭察觉到了,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
“喜欢喜欢!”温杳眼睛眨也不眨,又一遍强调说,“喜欢得不得了!”
穆厉庭:“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喜欢天星花?”
温杳慢慢回忆说:“这是我以前最喜欢的花,因为我小时候很喜欢每天晚上坐在石阶上看星星,可是呢,下雨天就看不到星星了。你看这些天星花,像不像天上的星星?”
她的语气很兴奋,穆厉庭脑中仿佛都能浮现出小姑娘小时候看星星纯真可爱的画面。
“天星花很多是单独生长的,种出一片星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温岭抿着嘴唇,也陷入了他的回忆中。
“是了,”温杳被他引入了记忆深处,“我小时候得过几株天星花,我对它们特别特别好,每天都悉心照料,可是——”
后来好像那几株天星花没活下来,温杳拼命地想,画面有些很清晰,有些很空白。
穆厉庭:“怎么?没养活吗?”
“那几株天星花不喜欢群居而生,渐渐只剩下一株,最后连那一株都奄奄一息了。你哭得非常伤心。”温岭语速缓慢补充说。
他话音刚落,温杳和穆厉庭两人齐齐抬起头,向他投来疑惑震惊的目光。
“你、你怎么知道?”
温杳在他的话里当真回想起了当年的场景,不管她怎么给它们浇水晒太阳陪它们说话,天星花还是都死了,小小的她哭得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可是,连她自己都忘记的故事,温岭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温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要哭不哭的,看上去很难过,温杳的心也是随他一揪,隐隐疼痛起来。
“你忘了我吗?我是你的天星哥哥。”
温杳听到“天星哥哥”的称呼时,来自记忆深处的召唤,让她的身子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天星、哥哥?”
“对,”温岭接着说,他表情有些痛苦,“我们小时候在同一个孤儿院,那天,爸爸来孤儿院的时候,原本是要领养你的,你故意装得任性疯癫,还躲进屋子里不肯出来。我被他带走了,后来再回去找你的时候,院长说你被其他人领养了。”
温岭的话超出了温杳的认知,这是个她没有听过的故事。
温杳身子一松,蹲在地上抱住脑袋,使劲想使劲想,怎么也想不起来小时候在孤儿院的事情。
记忆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她能轻易记起因为季雪晴的恶意被人绑走的情景,她能记起在收养她的第一家和后来的方家中所遭受的点点滴滴,她甚至可以记得那些伤害过她的每一个人的每一张面孔。
然而令她无比难过的是,她半点也记不起有在孤儿院待过,记不起在幼时饱受折磨的岁月里,曾有个哥哥带给她的美好光景。
“对不起,对不起……”温杳再抬起头时,泪水像断了线的串珠滴落,她除了不停地道歉不知道该说什么。
穆厉庭见她落泪,心里灼痛铺天盖地而来,恨自己不能帮她承担。
“你不要道歉,应该是我跟你说对不起的,因为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被领养回温家,我后来锦衣玉食的生活,都是你换来的。”温岭的眼泪安静地凝出眼角,滑落至他的唇边。
温岭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温杳呆呆看了一会儿,抬手反握住,借他的力站起来。
“我们不要再互相说对不起了,妹妹。”
“好,温岭,我一定会想起你的。”她郑重说道。
可温岭只是摇头,“想不起也没关系,我记得就可以了。”
“你看,我记得你喜欢天星花,我种出来了那么多。你开心吗?”
他指了指身后那片美丽的天星花,少年立在这一片花前,像一颗静静闪烁的星星,漂亮至极。
温杳重重点头,用食指拂去泪水。
“很开心,谢谢你。”
少年和少女握着手对视,他们的背景是绽放绚烂的天星花。穆厉庭因她的喜悦而喜悦,把画面留给相认的兄妹。
好半晌,几人的心情都平复了下来。
温杳脑子还有些混混沌沌,有一个很大的谜团没解开,但她头有些疼,想不起来。
穆厉庭帮她清醒地指出,“你小时候怎么会在孤儿院?”
“!”
温杳一瞬间反应过来,一下子好多东西都彻底被推翻了,随之而来的是由于丧失重要记忆的心慌,鸡皮疙瘩在手上堆起。
穆厉庭来到她身边,牵住她的另一只手。
“想不起来不用勉强自己,我们陪你去找真相。”
温杳点头,神色仍是若有所思。
“我的记忆是,我是被拐卖的,可是怎么变成是从孤儿院领养的了呢?真相可能要亲自去孤儿院才能知道了。”
穆厉庭却道:“交给我,我去查。你们马上要出发参加国际赛了,如果因为这件事扰乱心绪实在是得不偿失,我们不急在这一时,是不是?”
温岭也点头附和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看到了这片天星花,原本我今天也不会说出来的。你快乐,那不用想起也很好。”
温杳想起了与温岭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很多很多的细节涌出,她才发现面前这个喜欢独处的角落少年,始终默默地在背后给予她温柔。很多时候,她看不到他的存在,但令她安心的事,她回头的时候他都会在。原来,这就是哥哥哪!
“难怪,”温杳自嘲笑说,“我总是觉得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等我们去赢了国际金奖,再将当年的事一起去弄个明白!”
温岭:“一起。”
这天晚上,穆厉庭坐在桌前很久,皱眉想到白天的场景,他劝温杳暂时放下,但是一想到他的小姑娘曾经的遭遇,他自己做不到放下。那些事,他必定要一点一点的,去帮她讨回来。
倏地,孟云翳主动打来了电话。
“听说今天在温家上演了一出好戏,”孟云翳语气带笑,十分愉悦。
他说的是禅茶项目的事,至于温杳在孤儿院的事穆厉庭暂时也不打算告诉他。
“你故意让温杳出面去温家,为了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孟云翳轻飘飘道,“因为我小姑姑身份高,温家肯定会看她的面子帮忙呗。”
“呵,是么。”真正的原因两人心照不宣。
孟云翳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倒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让出项目。”
穆厉庭沉声说:“我没有让项目。”项目他还是会争,他让的是温杳,或者说,他对上温杳本来就注定了会输。
“行行,你没让,没有温家你还争什么。”孟云翳接着认真说道,“你可别以为,一个项目我就会同意你追我小姑姑了,一个项目我们孟家就能承认你了,早着呢。”然后,不等穆厉庭回答,他挂断了电话。
某个真相就这样在不经意间翻出,随之带来的是更加多的疑惑。
但温杳已经不去想了,她现在只想跟温岭一起,他们一起,为华国去赢回维数金奖。然后她要把奖杯捧在孟云翳和穆厉庭的面前,交给他们。
这样一想,她越发踌躇满志。
只有一点让她觉得有趣且头疼的是,怎么表侄突然间变成她的哥哥了呢?辈分又乱掉了不是?,,网址m..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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