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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1 / 1)

很显然,素合知道田岭很多事。

可她并不提别的,而是花了近半个时辰,从头细讲了自己被囚于槐陵打娘娘庙那三年。

不见天日的密室。每日被灌下不知名的药物。每一次试图逃跑的失败,都会换来一顿毒打与言语羞辱,不致命,但痛苦。

那是少女素合的十六岁到十九岁。

本该天真、热诚而意气风发的三年里,却如同一只落单被捕的幼兽,被禁锢了躯体的同时,还被反复地摧毁着意志。

逃脱无路、求救无门,就那么孤独而无助地被“驯化”,最终麻木地选择了“顺从指令,活下去”。

受“提线香”的影响,素合说话一直颤颤的,慢慢的,详细到近乎絮叨。

但在场没有一个人出声打断或催促。

平凡大众受限于学识、见识与经历,在许多事情上没那么聪明,遇事情绪起伏大,易受煽动,常被利用而不自知。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大多数人普通人会这样,主要也是因为,正常人心中都有种与生俱来的朴素善良。

这种朴素的善良常常让人轻易被利用,有时甚至会让人显得愚蠢又刻薄。

但它也会让人去嫉恶如仇、愤恨不公、憎恶欺凌、怜悯弱小。

就如此刻,公审台下的围观百姓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聆听。

哪怕他们中有不少人依然不愿相信“州丞田岭会是这样的禽兽”,却还是给了素合足够宽厚的同情与包容。

让她尽情絮叨,尽情啜泣,尽情宣泄十七年前少女素合求救无门的那份痛苦与绝望。

等到素合终于倾诉完毕,巡按御史命人为她端上热茶润喉,而后调转目光看向田岭。

这位巡按御史没有丝毫意气用事的迹象,在循例对田岭发问时,神态是公事公办的严肃,语气是不偏不倚的冷静。“对素合所言,田大人可有辩解?”

台上众官与台下百姓纷纷屏息凝神,无数道目光齐齐汇集在田岭身上。

田岭泰然自若,不答反问:“敢问御史大人,此案由何人、在何时向哪处法司举告?可是大人您亲自经手查办?是否有人证物证?”

“三个月前,有百姓匿名投书于京中御史台督察院门口。本官受命督办此案,全程亲自经手。”巡按御史作答后,侧目示意自己身旁的属官。

侍立在旁的属官立刻拿出几张供状,代为补充:“人证共有三位:两名护卫,一名老仆妇。据他们各自供述,三人皆是出自原州雍丘田家的家生侍。这些年受田氏族长及田大人您之命,在沅城近身随侍素合及其儿女,同时也担监视之责。”

不但有证人与口供,那名老仆妇和素合还各自上交田岭亲笔书信一封。

其中,田岭写给素合的那封信中,还有为十七年前旧事致歉与安抚的字句。

田岭面色微变,轻轻颔首后,动作僵硬地捋须扭头,对冷漠旁观的霍奉卿嗤笑一声,未再多言。

之后,巡按御史命刑律司小吏将素合带到一旁,命刑律司小吏领证人前来过堂。

三名证人一一登场,将早已被记录在册的口供再当众重复后,又与田岭当面对质。

对质的过程里,田岭并没有痛快认罪,却也没有狡辩自救,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付着主审的提问。

这敷衍随意的态度让围观百姓一头雾水,竟不知该声讨唾弃他,还是该为他喊冤。

最后,巡按御史依律问询列席听审的众官意见。

云知意怕自己多说错多,便道:“御史大人见谅。我虽忝居原州州丞府左长史之职,熟读《大缙律》,但到底年稚历浅,出仕以来又多是主持大政,并无直接经手民诉案件的经验。故而,一时不敢妄言。”

顾子璇依样画葫芦:“御史大人见谅。下官的情况与云大人差不多,对《大缙律》的精熟还不如她呢。”

而如符川、北堂和这种铁杆田党们,对田岭自是极尽维护,绞尽脑汁找出各种刁钻角度,全力为他辩解。

而以常盈为首的那帮人,从几个月前就在暗暗脱离田党阵营,打算跟着云知意踏实做几年正事。

所以他们很清楚,必须借此机会让田岭彻底不能翻身,半点不能心慈手软,否则等田岭缓过劲来,他们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于是高度肯定一应人证物证,并再三向主审及为官百姓强调素合的悲惨遭遇。

台上众官无法达成共识,围观百姓也慢慢分成了几派。

有人依旧坚信这是党争构陷,也有人觉得“人证物证俱全,没想到田大人竟是人面兽心”,还有人风吹两面倒,听哪边的话都觉得有道理。

在这纷乱的众生相中,田岭本人再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只在巡按御史偶尔问到他时,才给出“点头”或“摇头”的回应。

仿佛身处一场与他毫无关联的闹剧,始终神色漠然地坐在原位,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而霍奉卿也全程不置一词。

对他而言,这场公审只有一个作用,就是从私德上打击田岭在原州的民望。

这只是他为原州百姓准备的过冬大戏。

而他真正要给云知意看的那场戏,将在这公审之后。

到了午时近尾,巡按御史便宣布今日公审结束,明日继续。

围观百姓三五成群地激烈议论着,渐次散去;众官也各自结队离开,而田岭则被刑律司的武官带走暂押。

巡按御史命属官点了几个人:州丞府左长史云知意、州牧府留府长史霍奉卿,以及州丞府右长史符川、刑律司主官周志高。

他什么也没解释,只与霍奉卿并肩行在前,边走边低声交谈着。后头的另外三人都不知这是要做什么,只能茫茫然跟上。

一行五人就这么来到刑律司,进了南院一间审讯室。

审讯室不大,仅高墙上一处方寸小窗透进些许天光,狭窄且幽暗。

左右两面靠墙处摆着高高的木架,架子上十八般刑具闪着冰冷锋芒。

正中那面墙前则杵了三副刑架,而先一步被押回来的田岭,此时正站在刑架前,神情晦暗不明。

他没有被绑缚,但身边站着个执剑人。

借着透窗的些许光亮,云知意眯着眼,稍稍适应了这室内的昏暗,才辨认出那是早上公审时不见踪影的州牧盛敬侑。

听到脚步声,盛敬侑回头看过来,旋即收剑回鞘。

他先向巡按御史执了礼,又对云知意等人笑笑:“诸位,许久不见。”

这话倒不是寒暄虚词。

盛敬侑自夏日里就进京,原州众官与他已有半年没见,今早才跟着巡按御史一起回到邺城。

但进城后,他就兀自消失,并未在公审台上露面,没想到却是在这里等着。

毕竟不是私人场合,云知意没多说什么,与大家一起规规矩矩向他执了官礼。

相互见礼完毕后,盛敬侑指了指的桌案:“徐大人,请。”

那张桌案上,笔墨纸砚齐备,并堆了厚厚一摞卷宗记档。

徐姓巡按御史颔首,走过去落座后,对霍奉卿道:“霍大人,请。”

桌案后只有一张椅子,云知意便随意地站在了桌案左侧。

而符川、周志高则一左一右侍立在徐姓御史身后,殷勤地替他研墨铺纸。

那头,盛敬侑将剑抱在怀里,也退到左侧靠墙站定,静静看着霍奉卿与田岭面向而立的场面。

田岭冷冷嗤笑:“戏演完了,现在才是真正的审讯,是么?”

“不是审讯,是宣判,”霍奉卿面无表情地淡声道,“也顺便帮你复盘。好让你知道,你是怎么在一招未出的前提下,就一败涂地。”

田岭眼底闪过一丝神秘而狠戾的笑意:“哦?是吗?你这么笃定我败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劝你还是别再心存侥幸为好。你等不到吐谷契人来帮你的。”

霍奉卿垂眼望着比自己矮大半头的田岭,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老狐狸瞳孔大震。

“有什么疑问尽快提,问完,就准备安详受死吧。”

霍奉卿一直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出仕以来的表现,或许称得上一个“聪明的官”,却不算个好官。

甚至可以说,是个不称职的官。

早在承嘉十三年秋那场预审考时,还是庠学学子的霍奉卿在城北试院与盛敬侑单独面谈后,就已经开始为扳倒田岭做准备。

之后这两年多,他在任上做的每一件事,都只为“扳倒田岭”这个大局。

若不是怕云知意会对自己寒心失望,他其实可以做到更彻底的不择手段。

但他心里又很明白:官不该是这么做的。

尤其看着云知意一步一个脚印,在仕途上行进得沉默、踏实又坦荡无愧,就更衬出他这条路是越走越邪。

心爱的姑娘路子实在太正,自己却一天天愈发剑走偏锋,霍奉卿其实是很焦虑很忐忑的。

他怕再这么下去,他和云知意早晚要落得个分道扬镳的结局。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在达成“扳倒田岭”这个既定目标之前,他没得选。

之前决定在今日对田岭收网时,盛敬侑在心中说他或许仓促急躁了。

但霍奉卿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

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他将泰半的精力都放在了田岭身上。

而田岭虽对他有所警惕,却因为轻敌,并没有真的将他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所以,田岭的每一步,都被他算得死死的,他是很有把握才决定行动的。

心下微动,霍奉卿抿了抿唇,有些得意地回头瞄向云知意,却又忍不住弯了弯眉眼,邀功似的。

虽然过程里颇多不为人知的艰难与周折,但他没有食言,最终做到了对这姑娘的承诺。

眼下田岭倒台已是板上钉钉,而他手中每一步可走的棋都被堵到动弹不得。

这个冬天的原州会如她所愿,在田岭倒台时风平浪静,普通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只管与家人温暖相守,安心等待来年春临。

霍奉卿踱到桌案前,从诸多卷宗里抽出几张纸,摆在巡按御史面前。

待巡按御史接过那几张纸认真阅览,霍奉卿这才回身,慢条斯理地对着田岭开了口。

“五天前,你带了两名家生护卫,从雍丘的田氏祖宅低调出发,准备前往松原郡去见素合。可惜,你在官道上被一队刑律司武官秘捕。事发突然,你那时还没想明白局势走向,所以沿途安分配合,就这样被送到邺城。”

田岭双手负在身后,镇定立在原地,只眉梢微动,含义不明地“唔”了一声。

“今早上了公审台,你发现主审官是京中来的巡按御史,又见素合被‘提线香’控制,就已猜到你田家出了内鬼。”

霍奉卿并不介意他的敷衍,接着道:“巡按御史突然抵达原州,对你这个家世敏感的一州之丞发起了公审。并且还抓来了素合,对她用了‘提线香’。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只将这些当做巧合。”

田岭在京中一向有消息来源,所以他想破头也不会明白,霍奉卿与盛敬侑是几时与京中督察院搭上线的。

他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或纰漏,才导致他耳聋目盲一般,被督察院的人盯了半年还浑然不知。

但他明白,既然巡按御史今日有备而来,借素合这案子为由头对他进行公审,不过是虚晃一枪。

巡按御史既已掌握了“提线香”,他就算是被捏住了命门。

这些年,田岭在原州的许多动作,京中不是不知道。

但田岭颇得民心,田氏的血脉渊源又略敏感,而原州百姓在多年的刻意引导,“家国观念”又弱了许多。

所以,在没有如山铁证之前,承嘉帝只能强忍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原州人与吐谷契这个恶邻的生死恩怨已累积了几百年,这里大多数人家的族谱上,都能找出至少几十个死在吐谷契人刀下的先祖姓名。

“提线香”是吐谷契人的东西。

只要将“田家藏有大量吐谷契人的诡药,显然有所勾结”这样的消息放出去,原州人就算半信半疑,也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坚定地站在田岭这一边。

“上午在公审台上,你想通这层后,就放弃了自辩。那时你已经很清楚,没了民心拥戴,你面对京中就没了保命符。所以,在素合这个案子上做任何挣扎都是徒劳。不如豁出去,赶在朝廷放出你与吐谷契勾结的消息之前,一不做二不休,引外敌来将原州杀个天翻地覆。”

昏暗的审讯室内,田岭渐渐转白的脸色格外显眼。看他这般反应,霍奉卿就知自己对他的判断正中红心。

于是补充道:“从五日前在官道上被秘捕,到今日被送上公审台,这期间负责看押你的,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可靠人选。你没机会向外传递消息,也就无法确定,雍丘的田氏族人和你在槐陵的心腹爪牙们有没有收到风声。所以,你不自辩,也是为了借此机会,漫天过海地传递这消息。”

田岭故意在素合这案子不认罪却也不自辩,如此就能引发争议,拖着巡按御史多审几场。

只有这样,他就能借百姓之口,将他已被秘捕、京中来了巡按御史的消息迅速扩散到雍丘和槐陵。

田氏族人聚集在雍丘,而槐陵是田家几代人苦心经营的谋反老巢。

霍奉卿推断,这两地里必定有深度参与田岭谋逆图谋、并被赋予权力可与吐谷契联络的人。

“只要这两个地方里,有一个聪明人领悟了你的意图,成功潜出国境向吐谷契人通风报信,你的救兵就来了。你是这么想的吧?”

霍奉卿嗤笑一声。

田岭喉间动了动,死死盯着他,一瞬不瞬。

霍奉卿再度回身来到桌案前,重新取来一册卷宗,翻开某页,摊在巡按御史眼前,修长的食指点着其中几行字。

在巡按御史低头阅览时,他回头对田岭道:“可惜,从昨日起,雍丘、槐陵两县就已被军管,不许进也不许出。”

田岭惊闻此言,稍稍愣怔后,一直强撑的镇定终于出现裂痕:“你哪来的人同时对槐陵、雍丘实施军管?”

他对原州的兵力门儿清。

原州军尉府总兵力不过才二十余万,本就有一半在边境戍防。

入秋后,顾子璇的大哥顾子望带了剩下的一半去松原希夷山练兵,邺城这头就剩顾子璇的二姐顾子瑗手里那两万人马。

霍奉卿没有立刻答话,又从卷宗里翻出两张手绘的粗糙地图,拍在桌面,往巡按御史眼前推了推。

忙完这通,他才双手反撑着桌沿,面向田岭,站姿是少见的闲散松弛。

“就在你被抓的那天下午,顾子望已带人从希夷山绕抵达槐陵北山。他先在北山摧毁了你那提线香炼制地点,跟着就进城军管了槐陵。这几天也没闲着,亲自带人在打娘娘庙忙里忙外,查抄清点你藏在那里的库存提线香,以及那堆神兵利器。”

这些年,素合在沅城用陨星矿锻造的兵器,被夹在田家的运盐船上运回后,田岭再安排人将它们送到槐陵,藏在打娘娘庙的密室中。

霍奉卿姿态越从容,田岭就越心慌。

他惊疑不定,却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就算顾子望出手,那也只够军管槐陵一地,你不可能有人手再同时军管雍丘县。”

“我是没人,”霍奉卿无辜地指了指一旁抱着剑看热闹的盛敬侑,“他有。”

田岭眉头皱得死紧,瞥向盛敬侑的眼神狐疑中带着蔑视。

这个瞬间,盛敬侑的自尊受到了伤害,嗓音都比平时高了一个调:“田岭,你那什么眼神?!你是不是忘了,原州牧只是我的官职,我十年前就袭了我母亲‘陶丘县主’的封爵。”

其实也不能怪田岭轻视了他。

他就任原州牧近三年,事事都将霍奉卿推在前,自己宛如一个隐形的甩手掌柜。

大概除了对他算是知根知底的云知意,以及他的左膀右臂霍奉卿之外,原州许多人都不太清楚,盛敬侑这人虽在京城长大,祖籍却也在原州。

就更不记得他是个按律允蓄府兵八千的县主,封地陶丘还就在邺城和田氏所在的雍丘县之间。

“雍丘又不是槐陵那样的十万户大县,民风又温厚讲理,只要制住你田氏的人不就万事大吉?”

被蔑视轻忽的盛敬侑越想越气,对着田岭两眼喷火:“你田氏府兵加上家丁,能打的就三千多。我找顾子瑗借了两千凑整,一万人,两个打你家一个都有得剩,还军管不住区区雍丘县了?!”

田岭濒临崩溃,眼神渐渐狂乱。

霍奉卿闷声低笑,再补一刀:“而且,就算你手底下有那么一两个厉害人物,在这样重重封锁下也能成功潜出国境,那也不可能帮你搬来吐谷契的天降神兵。因为,从前天起,北境原州防区新增了三十万援军。”

如今总共是四十余万大军筑的血肉城墙。

除非吐谷契人和田岭的交情深厚感天动地,吐谷契人为了他,能做到敢将皇属主力倾巢出动的地步,否则,田岭到死都等不来他梦中的救兵。

霍奉卿的神情太过笃定从容,半点不像虚张声势。

这让田岭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溃,略显踉跄地倒退两步,后背撞上刑架才停。

“不可能!”他眼底泛红,狂乱地挥舞着右臂,大声吼道,“你这又是哪来的三十万人?!”

他是五天前被秘捕的,在那之前,他并没有收到有任何外来大军的消息。

霍奉卿也没瞒他:“我定下要秘捕你的具体日期后,就提前发信给淮南军尉府,请求借兵增援了。”

稍顿了顿后,霍奉卿干咳一声,扭头飞快瞥了瞥云知意:“我怕那边推脱或拖延,还含泪牺牲……”色相,换来云知意给淮南军尉府的程文定亲笔写了封信。

后半截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站在他侧后方的云知意听见他语气陡转古怪,又瞥见他耳尖泛红,立刻惊觉苗头不对。

她本偷偷捏了颗石蜜糖准备偷吃,当下也没做多想,毛炸炸红着脸冲上去,一巴掌轻拍在他嘴上,强行将那颗石蜜糖塞进了他嘴里。

“霍大人,糖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这狗竹马眼见着今日大获全胜,就得意到尾巴都要翘上天,竟打算在如此严肃的场合,出其不意地单方面将他俩的关系公之于众!

其实她也不是不愿公布,但她不能忍这家伙在同僚和陌生的巡察御史面前胡说八道、歪曲事实。

天地可鉴,她答应帮忙给程文定写那封信时,只是趁机按住这狗竹马,亲了他眼尾那颗朱砂红痣三下。

就三下!

讲道理地说,只是这种程度而已,怎么能算他“牺牲色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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