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猛看着赵高远,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赵高远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就开始跟在陈猛身边,到现在一晃二十多年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像家人一样,在陈猛心中,赵高远就是他的儿子。
可是现在,陈猛看着面无血色的赵高远,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演技如此之好,生生将他欺瞒了这么久。
陈猛甚至都不敢想,赵高远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就和定杰王府搅和在一起了。
“将军!”
赵高远手中铁盒轰然落地,他看着陈猛失望的神情,就像是被一把刀插在心口。
他对着陈猛慢慢跪下去,手握拳,额头用力磕在地上,一字一句仿若泣血:“高远愧对将军,高远罪无可赦,还请将军责罚。”
“把他带回去,该责罚你的人不是我。”
陈猛默然移开目光,他不再去看赵高远,他也想知道,究竟定杰王是给了他什么好处,才会让他不惜背叛他护卫了二十多年的家国。
“将军。”
陈猛身后的胡修诚面色一变,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跄踉的陈猛,看着赵高远被带离的背影,陈猛失望的摇了摇头,轻轻推开胡修诚扶住他的手。
“修诚啊,你说,这人心怎么这么容易就变了呢?”
胡修诚也沉默了,他和赵高远也是最好的兄弟,他也不愿意相信赵高远真的是这般经受不住权势诱惑的人,可是摆放在面前的一切,又由不得他不相信。
到最后,胡修诚也只能坚定的说道:“修诚定不负将军期望。”
“唉。”
陈猛用力拍了拍胡修诚的肩膀,轻声道:“走吧。”
军帐中,气压很是低迷。
千宁认识赵高远,赵高远一直跟在陈猛身边,幼时她也见过几回。
印象中,赵高远就是一个稳重踏实的人,也是依靠着扎实的军功一步一步走到副将军的位置,可以说,这个副将军的位置是他拿自己的血汗一点一点拼回来的。
陈猛年岁渐高,再过些日子他也该退下去安享晚年了,倒到时候大将军之位也定然会在他手下之人选出来,赵高远,胡修诚也是最热门的人选。
可以说,赵高远甚至比胡修诚还要更有胜率一些,他在军中的时间比胡修诚更久,人脉基础也会更广一些。
明明摆在他面前的就是繁华锦绣前程,他却硬生生的斩断了这条路,踏上了另外一条看不到未来的路。
军帐中的人并不多,除了千宁,陈猛,胡修诚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陈猛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动摇军心,特意派了自己贴身属下前去守护帐门,并吩咐道不允许任何人闯进来。
风莫依毕竟不是军中之人,况且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也早已经悄悄的布下了一张网,只待该撞的人撞上来。
火光微荡,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千宁仔细看着手中的情报,待看到一句郁千墨困于死水荡,生死不明一句话时,简直怒意难平。
可是千宁现在早已经不是以往那个控制不住情绪的小女孩了,在战场上洗礼之后,她的忍耐力也一点一点变得更强大。
“赵副将,本郡主稍微有一些好奇,定杰王究竟是许了你何种好处,让你不惜背负上叛国叛军的罪名,也要向定杰王靠过去,是权利还是财势呢?”
千宁把信放在桌上,努力忽视掉信中的内容,她看着静静站在中间的赵高远,眼中是真切的不解。
陈猛也沉默的看着赵高远,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赵高远从进入军帐之后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听到千宁这般问,他才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
赵高远缓缓摇了摇头,眼中是复杂难辨的情绪。
“我不为权也不为财,我为的是人。”
“为人?”
千宁倒是对这个答案微微诧异。
赵高远闭了闭眼,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在地上砸出好大一声响。
胡修诚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微微移开了目光。
赵高远看着千宁,眼中没有丝毫后悔的神色。
“郡主,罪将自知罪无可赦,但恳请郡主念在这么多年罪将出生入死的份上,还请郡主救救罪将妻儿。”
“你的妻儿?”陈猛眉间紧蹙:“三年前你不是说小淋身体不好,为了让他好好养身体,让允婷带他回老家了吗?”
赵高远面上闪过痛苦之色,想起送到他手中的那一件血衣。
“允婷带着小淋在回乡路上被人劫了,半月之后才有一件血衣送到了我手上,那件血衣,是允婷的衣服。”
话音一落,陈猛,胡修诚都是一惊。
千宁虽不知道允婷是谁,看赵高远这般神色,却也知道,这人定然是对赵高远很重要的人。
陈猛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茶杯都倾倒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为何不早点说!”
赵高远手握成拳,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
“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们回乡,我不该一直忙着军务而忽略了他们,若是,若是我亲自护送他们回去就好了,肯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赵高远不知道刚刚收到血衣时他是如何撑过来的。
他确实已经许久没有收到允婷写来的信了,他已经派了人回老家查看,可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赵高远也坐不住了,他原本打算动身亲自回老家一趟,可还没来得及出城,就收到了这一件血衣。
“难怪”
胡修诚喃喃道:“难怪三年前有段时间你特别奇怪。”
“我派了很多人出去寻他们,可是都没有一点消息。”
赵高远慢慢解下自己身上的腰带,他常年佩戴着这一条腰带,原本胡修诚还开玩笑的问过他,难道允婷回了老家他就这么凄惨,连一条腰带也买不起了。
每次赵高远都只是笑笑,并不回话。
胡修诚提了一两次之后也就不提了,只是偶尔陪夫人逛街时买上几条腰带,派人给赵高远送去。
赵高远拿出一条匕首,轻轻从缝线处划开腰带。
等到腰带被划开,摊开在地上时才发现,这条腰带内侧竟然是极薄的牛皮制成,缝合在一起时,就是一个最安全的存放东西之处。
腰带里面,放着几封信。
“收到血衣半月之后,又有一封信送来,信中笔迹是允婷的笔迹,她说她和小淋遇到了山贼,幸好被玉老爷救了,只是玉老爷救她们时,她们都昏迷了过去,玉老爷问询不到她们的住处,无奈之下就把她们带回了家,还说到,小淋摔断了腿,要好好静养,不能舟车劳顿,所以要晚些再回来寻他。”
赵高远苦笑一声:“允婷向来聪明,她带着小淋就是要回乡静养,又怎么会说带着小淋来寻我,后来又有一些信传来,可是却不是允婷的字迹了。写信的人自称玉老爷,借由想要到皇城做生意的明头,总会隐晦问一些朝廷中的动向,我不敢拿允婷小淋冒险,只得装作不明白的样子捡了些不重要的信息回过去。”
“送信之人你没有查吗?”
胡修诚心里也不好受,他没想到,赵高远竟然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查不到。”
赵高远摇了摇头:“送信的人都是一些在城中乱窜的小孩子,给上几文钱,他们就可以呼朋引伴的前来送信了,回信时也是,都是午夜时分放在特定位置,届时会有专人取走,我亲自带人守了三天三夜,却也没有丝毫收获。”
千宁心中倒是一动,她看了看赵高远,掩下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赵高远身居高位,在军中历练几十年,其能力自然不用多说,他亲自带人看守,却守不到一点线索,难道是他身边,有人通风报信。
赵高远现在也是松了一口气,原本没有被发现时他一个人承受着这些事都快被逼疯了,每一天都背着叛徒二字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倒也是映衬了度日如年那句话。
“后来殿下”
想起现在下落不明的千墨,赵高远停顿了一下。
“殿下生辰宴时,我才知道,原来当初劫走了允婷小淋的人就是定杰王的人。”
那一晚御花园,定杰王世子郁千业摇扇漫步而来,,走到赵高远身旁,只轻声说了几个字:“赵大人,不知尊夫人可好?”
赵高远眼睛骤缩,他看着一脸笑意的郁千业,却像是看见了恶鬼。
“是你!”
“嘘。”
赵高远收扇,轻轻敲了敲赵高远的肩头,扇上的一个吊坠从赵高远面前一晃而过。
赵高远知道,那个吊坠是小淋从小就带着的一块玉佩。
“小公子在定杰王府生活得很好,赵大人不用担心小公子的安危,待时机成熟,本世子就会派人送小公子与夫人回来和赵大人团聚,不过赵大人,有些事情,你可就不能当做听听就是了,否则,本世子也不知道,小公子会不会突然间缺胳膊少腿儿,那么俊俏的一个小儿郎,一生可就毁了。”
赵高远看着郁千业潇洒而去的身影,手指握的作响,可是想到自己的儿子,他也只得无力的放开了手。
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从那之后,定杰王府才开始正式的用起了赵高远这条线,慢慢将养了三年的人,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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