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下葬那日,天气很好。
温暖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天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乌云遮挡,明亮的阳光洒下,落在一尘不染的墓碑上,就好像也照在锦瑟的身上。
“姑姑,您劳累了这么些年,好好休息吧。”
千墨蹲在墓碑前,伸手拂过墓碑上的一片落叶。
对任何人都冷淡严肃的锦瑟姑姑,在她和哥哥面前时,却是最温暖的长辈,夜深害怕时,是她的一双手轻轻抱起她,把她拢在怀中,为她哼着儿歌哄她入睡。
“墨儿知道,您从来就没有想伤害过我们,你是因为太累了吧,所以,你才丝毫不想掩藏自己了吗”
否则,那些书信,那些证据又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的送到她面前呢?
千墨觉得有好多话好多话还想和锦瑟一一说起,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到最后,她也只能把手中捧着的花轻轻放在墓前,慢慢站起身。
“姑姑,墨儿先走了,您知道的,南华还需要墨儿去守护,待墨儿凯旋之日,再来看您。”
千墨站在墓前,定定看着墓碑面上,兰氏锦瑟之墓,明明只是几个字而已,却无比刺眼。
祥瑞宫,兰安倚靠在软塌上,她一只手撑着自己额头,一只手拿着一块锦帕,看着外间翠柳飘摇,点点绿意拂过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母后。”
千墨走进房中,看见兰安憔悴的面容,微微低垂了眉眼。
兰安回过神,就见一身玄衣软甲的千墨站在自己面前。
她的发高高束起,脸上戴上了那一个薄薄的金色面具,这个面具,是夜影楼墨浅才会戴的面具。
兰安轻叹一声,她看着自己女儿这般模样,想露出一个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到最后,她也只能徒然的放弃。
“墨儿,答应母后,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好吗?”
“母后。”
千墨单膝跪在兰安面前,她抬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兰安,眼中满是安抚的笑意。
“墨儿答应您,一定会平安归来。”
“只要你平安,一切都好。”
兰安抚过千墨的发,眼中湿意涌起,她强撑着咽了回去。
“去吧,母后在家里,等着你回来,你一天不回来,母后就等一天,一月不回来,母后就等一月,母后等着你,你总会回来的。”
这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她怎么能,在承受一次可能会失去千墨的痛苦。
可是兰安知道,千墨的脚步,不是自己能够拦住的,
“母后,哥哥会陪在您身边,您不用担心墨儿,墨儿会很好。”
千墨趴伏在兰安腿上,感受着兰安身上的味道,这是她母亲的味道。
等到千墨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门口,兰安才控制不住自己哭了出来。
她,真的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南华现在情况局势未明,定文王,定杰王兵分两路,举兵而反。
虽青衣城还未被定文王打下,但一封又一封的急报不断送往皇城,也能看出战势的激烈。
而定杰王更是势如破竹,以万涛城为据点,一举攻破了元江城,合平城等几个重要城池,一路向皇城攻打而来。
远在边关的镇国王虽立即调转大军前来拱卫皇城,却被定文王的人马拦截在路上,一时之间,南华国人心惶惶,而已经被叛军攻占的城池更是人人自危,夜不能寐。
御书房,郁千竹刚刚从里面出来,就看到疾步而来的千墨。
“殿下。”
郁千竹对着千墨行了一礼。
千墨站定,颔首回礼,她看到郁千竹手中的黄色圣旨,微讶异。
“竹堂姐这是要去往何处?”
郁千竹面上虽严肃,听闻此言,还是微微软化了身上的冷硬。
“国中内乱,自然不容郁家所忍,臣已上书皇上,愿带皇恩回兰城,定威王府虽是绵薄之力,却也愿尽一份力。”
“竹堂姐女中豪杰,有如此魄力,是我南华之幸,本宫还有要事,先行一步,竹堂姐一路顺风,万事小心。”
“谢殿下,千竹不打扰殿下了,殿下请便。”
郁千竹退开两步,让千墨先行。
千墨笑着点点头,大步向御书房走去。
郁千竹微微垂首,看着自己手中的圣旨,眼中闪过一抹坚定,她也转身,往宫外走去。
这次之事,才是老天爷送到她手上的机会,定威王府成败荣辱,便也系在这一战上。
郁千竹向来就对自己有信心,她也坚信自己不会选错,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条道上,那就再不允许她回头。
宫外早已经备好了马儿车辆,定威王府的人正等着她。
郁千竹径直往马车走去,马车里,郁千澜正安静的坐在车中。
“哥哥。”
郁千竹走到马车旁,脸上闪过一抹担忧:“此行一去,快马加鞭,你的身体?”
“无事。”
郁千澜看着郁千竹,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的身体,风姑娘为我配了一些药,这几日用下来身子好了许多,时间急迫,别耽搁时间了,快点回到兰城,也多一分胜算。”
“那好。哥哥,你一定要注意,若是身体不舒服,定要和我说。”
“嗯,放心,走吧。”
郁千竹翻车上马,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手中马鞭一甩,轻喝一声,带着圣旨向兰城而去。
兰城,定威王大军正等着他们!
于是由此开始,朝中之人便兵分三路。
左相赵元洲带领十万大军前去支援青衣城,大将军陈猛领军十万前往阻拦定杰王,而郁千竹也领命前往定威王府,届时将会率兵从由西向南攻打定杰王府,三面包抄,届时加上边关而来的大军,定然会将定杰王定文王包围,一举剿灭。
只是现在,包围之势还未成型,定文定杰王背水一战,也是倾囊而出,谁胜谁负,还是雾里看花,不甚清晰。
郁千逸负手站在书桌前,他的面前,是一幅巨大的南华地形图。
以皇城为中心,数百城池拱卫皇城,地缘辽阔,绵延万里。
万里江山,锦绣山河,这名为南华的天下,只会是他郁家的天下!
一个脚步声传来,来人并没有特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她静静站在郁千逸身后,和他一起看这江山万里。
“你就好好的,待在母后身边,好吗?”
良久,郁千逸还是忍不住,他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早已经一身红莲铠甲的千墨。
“皇兄,我说过,今生,我会是南华最利的刀,护卫南华之责,我责无旁贷。”
“可是我是你哥哥,墨儿!”
郁千逸上前两步,他眼中压抑着深深的愤怒,那是对自己无能的责怪。
“你是南华长公主,是尊贵的南华公主,是郁家的宝贝,我是你兄长啊,墨儿。”
郁千逸手猛地握紧,他一拳砸在桌上,手都在微微颤抖。
“若以往也就罢了,你身在江湖,身边护卫众多,可是现今不一样,沙场上冲锋陷阵,四面受敌,稍不注意,便是身死之果。朕堂堂南华帝王,堂堂男儿,却让自己妹妹去冲锋陷阵,征战沙场,百年之后,朕又有何颜面去面见郁家列祖列宗!”
“皇兄!”
千墨看着郁千逸,没有丝毫情绪,她只淡淡说了一句话,却像是一把刀深深的插入郁千逸心口。
“朕这个字,就注定你无法前去,你是南华的帝王,是南华未来。”
“呵南华帝王。”
郁千逸收回手,他的手指打破,一滴一滴的血迹落在地上。
“皇兄。”
千墨垂眸,上前拉起郁千逸的手,用怀中拿出手绢为他包扎手上的伤。
“左相领兵前去青衣城,林猛大将军率兵前去阻击定杰王,右相昏迷不醒,安统领身在青衣城,朝中重臣空虚,加之天行道在南华潜伏如此之久,定然还有余孽未被清除掉,这皇城中的局势,不比外间好上多少。”
千墨轻轻打好一个结,平静的道:“前方征战的儿郎们,需要粮草,需要军备,需要你,你是南华的王,你安在,才是军心所在。”
“墨儿。对不起。”
郁千逸手微抖,抚上千墨的发:“你定要好好的,否则,皇兄今生难安。”
墨儿说的对,只一句,他是南华的王,就已经注定他不能那边无所顾及的离开皇城,去往沙场。
千墨勾起一个笑,她退后两步,单膝下跪在地,高举双手,口中话语如雷。
“臣妹今日请旨,率军前往青衣城,斩尽乱我南华之军,平定我南华之乱,愿一一身热血,挥洒沙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郁千逸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他又是南华至高无尚的帝王。
他从自己怀中拿出一块令牌,明明很轻,却像是万千斤重。
他把令牌放到千墨手中,轻轻说道。
“朕,准奏。”
“谢主隆恩。”
千墨拿着手中的令牌,眼中也燃起了一簇火焰,她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郁千逸。
郁千逸挥了挥手:“去吧。”
“皇兄保重!”
千墨转身,一声铠甲似火,她手中红色令牌闪着熠熠之色。
持火凤令者,便能号令三军,不论官位多高,见火凤令者,皆如帝王亲临,百官莫不朝拜。
这是郁千逸所能给千墨,最大的依仗。
“恭送帝长公主!”
一声声的送拜声中,千墨脚不停歇,身形如风,再不回头的向宫门走去。
阳光洒落,落在她脸上,眼中满是坚定。
皇兄,我说过,此生我为南华而活,南华予我,为家为国,给予我万千光荣,我自然也会,倾尽所有护她周全。
南华国,是我们共同的家,所以,请你好好守卫住我们的皇城,你才是,我们最大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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