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李延着摄像机里的回放,蹙起了眉头。
他和副导演讨论了两句,做出了决定。他对岑年和傅燃招了招手:“你俩来一下。”
岑年在沉思。
对接吻有心理准备、与真正的亲吻,根本是两码事。更何况,那是傅燃。
在傅燃靠近的那一瞬间,岑年的大脑就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虽然,他们的唇仅仅是轻触了一下。
傅燃的吻来势汹汹,最后落到唇上,却温柔极了,像是一片软和而轻飘的羽毛,很快就分开了。或者说,那根本算不上一个吻?
李延在那边喊了句什么,岑年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还是傅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走吧,李导有事情要说。”
岑年了傅燃一眼,‘唔’了一声。
他刚刚并没能够完全入戏,此时出戏的也很快,不过几分钟,他已经从关寄年的情绪里抽身而出。
当然,这样他也更加好受些——关寄年的心思微妙而复杂,他喜欢着顾悉时,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这种情绪让岑年很不好受。而岑年之所以觉得不舒服,是因为……代入感实在太强了。
《不寄他年》前期,那么卑微地喜欢着顾悉的关寄年,与上辈子的岑年,太像太像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往下想。
岑年了傅燃一眼,摸摸下巴,开始回味方才的那个吻。很短暂,很轻描淡写的。
——他心中涌上一点微妙的不满。
刚才,傅燃显得十分冷静。好像对傅燃来说,接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哪怕是和比自己年纪的邻居、后辈,这件事也太过平淡无奇,完全是不值得多提的的。
“我这么没有吸引力吗?”岑年摸了摸鼻子,声嘀咕道。
傅燃的脚步一滞。
他向岑年,问:“……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岑年向傅燃,认真地问,“前辈,我这么没有吸引力吗?你跟我接吻,完全不心动吗?”
“……”
傅燃的眼神一瞬间复杂极了。
他同岑年对视,岑年的眼神清澈而诚恳,一眨不眨地着他。几秒钟后,傅燃略显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傅燃并没有直接回答岑年的问题。他沉默了片刻,温和而无奈地说:
“我怕你不高兴。”
毕竟,这孩儿是有男朋友的。
傅燃笑了笑,摇头,并没有往下说。
岑年细细打量着傅燃的表情。
突然,他很轻地笑了一声,说:“我不会不高兴啊。”
傅燃眉头一动。
“有男朋友又怎么样?”岑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漫不经心道,“有男朋友,就不能跟前辈接吻、不能喜欢前辈吗?”
傅燃的眼神骤然一暗。
他死死地盯着岑年,过了半晌,他嗓音低哑了,一字一句地说:
“岑年,你……”
气氛暧昧而紧绷。
周围的群演正在歇息着,无数好奇的视线投向两个人,很多人都发现了,此地氛围似乎十分微妙。
岑年着傅燃的表情。他在心里评估了一下,决定见好就收。
“开玩笑的。”岑年的表情一松,他向傅燃,心无芥蒂笑了笑,“前辈不会介意吧?”
傅燃的笑容很淡,接近面无表情。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着岑年。
两人对视。
岑年的眼神一丝破绽也无,他无辜地回视傅燃。过了半晌,他摸了摸鼻子,声问:“抱歉,前辈生气了吗?”
“……没有。”
傅燃低声答道。
半晌后,他垂下眼睑,笑了笑:
“这种玩笑,以后还是少开吧。”
万一,有人当真了呢?
岑年眨了眨眼睛。
“我不会和别人这样开玩笑的,”岑年着傅燃,理直气壮道,“因为是前辈啊,前辈又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前辈,所以没有关系。对不对?”
清晨的阳光里,岑年瓷白的皮肤简直像在发光,他眉眼弯弯,像只漂亮却不自知的猫,正冲傅燃毫不介意地晃着肉垫、露着肚皮。
在他的意识里,傅燃是那个绝对不会对他动歪心思的人,所以没有关系。
——谁给他的自信?
“……对。”
傅燃沉默了片刻,说。
‘前辈又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前辈’。
傅燃的手微微攥紧了,很快又松开。
岑年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把傅燃的反应尽收眼底。
说完那句话后,傅燃似乎不高兴了。岑年想。
这代表着……傅燃不讨厌他,甚至还有点喜欢他。
就在刚刚,岑年做出了一个决定。
傅燃帮他盖上的毯子,见者有份的巧克力,顺路带的早餐——上辈子的岑年,应该会十分感激地接受吧好像傅燃的一点喜,是什么天大的恩赐。
但其实这一丁点喜,并不特殊,甚至平庸的可以。
美之心人皆有之,岑年一向很清楚自己外貌的优势。况且这辈子,他仔细规划过了言行举止,在傅燃面前的岑年,绝对是个非常值得喜欢的、乖巧而又可的孩子。他毫不怀疑,傅燃会对这样的他产生好感。
但是……
岑年慢慢往前走,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岑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傅燃的异样。
——傅燃给他的东西,当然也可以给任何一个人,那么,他不想要了。
想要的东西,岑年会自己去拿。傅燃的喜欢,他已经等了十年。这辈子,他不愿再等了。
这一次,也该换傅燃来等他,换傅燃来尝一尝……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人的滋味。
岑年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被李延的声音打断了。
“你俩磨磨唧唧说什么呢?!”李延有点生气了,“喊你们都十几分钟了,一直不来,这还拍着戏呢!”
两人连忙道了歉。
李延摆了摆手,没再多说。他把刚刚拍的镜头给两人放了一遍,打量着岑年与傅燃的表情,慢悠悠地问:
“你们觉得,这一条可不可以过?”
电影与电视剧不同。电视剧节奏快,没那么多时间来给演员入戏、揣摩,但电影却不同。电影的拍摄周期相对较长,李延的片子就更是如此了,就像现在,他并没有直接指出问题,而是引导着傅燃与岑年去思考。
岑年了一遍刚刚那一条。
他有一段时间没演过戏了,还以为自己发挥的很糟糕,但这么一,其实还好。就是……
“我有点刻意了。”岑年着摄影机里的自己,客观地评价道。
“对,”李延点了点头,他着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的太直白,“可能是经验不足,等会我再一情况。”
岑年抿了抿唇,点头。
他自己清楚原因,却说不出口。
“还有……”
李延转向傅燃,这回他的表情严肃了些:“傅燃,你自己也发现了吧?”
傅燃的视线停留在摄像机上,他沉默片刻,说:“是的,抱歉,我没把握好。”
李延点了点头。
岑年眉头一动,有点不解了:“前辈不是演的挺好的吗?”
他的确没说错,傅燃演的很好,很有感染力,最后那一点爆发也很扣人心弦。
傅燃笑了笑,摇头:
“不,那不是顾悉。”
“对,”李延拿起剧本,说,“在电影的前期,两个人的感情比起恋人,更像是——”
李延眯了眯眼睛,说:“猎人与猎物。”
猎人不会对猎物动心,也不会因为猎物的绯闻女友而吃醋。一个猎人可以有很多的猎物,他有时甚至是冷血的,因为他高高在上,他掌控着全局。
顾悉对关寄年的吻,与其说是出于喜、出于嫉妒和独占欲,倒不如说是来自一种‘好玩儿’的心态。
顾悉着窘迫的关寄年,觉得他很可,于是吻了他。与在路边见一只可的动物,想要摸摸头、挠挠肚皮,本质上是没有分别的。
“简单的来说,傅燃应该把你的姿态摆高——此时的你根本不喜欢关寄年。而岑年,你去试着想象一下,放低姿态去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岑年蹙了蹙眉。
“这样,”李延了表,“给你们十分钟自己讨论一下。”
岑年和傅燃走到一边的树荫底下。
“你刚刚,”傅燃斟酌了一下,选择了一种更加温和的措辞,“没能完全入戏吧?”
岑年垂下眼睑。
“……是的。”他着树叶下的光斑,轻声说。
他是在‘扮演’一个暗恋而不自知的关寄年,却不是去‘成为’那样一个关寄年。但与其说是能力不足,不如说,他在克制着自己入戏。
——关寄年的情绪太卑微了。
前期的关寄年,在顾悉面前完全没有主动权,被拿捏在掌心里,他的情感起伏完全被顾悉牢牢掌握着。这么卑微的喜欢,让岑年下意识地抗拒。
“我不喜欢,”岑年低声说,“把自己放低到那种程度的感情。”
即使在岑家寄人篱下那么久,岑年却始终不曾自轻自贱。
岑年把黑框眼镜拿下来,放在手上。他想了想,说:
“我一直都不喜欢低头,也不喜欢……跪着去祈求谁的。”
傅燃一怔。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而岑年刚好站在那一片阴影里。此刻的岑年,认真极了,他远比刚刚要认真许多。
傅燃注视着岑年,深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那,如果……”
傅燃说了这三个字,顿了顿,不再往下说。
岑年仰头,着他笑了笑:“前辈,我知道,人们热血上头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懒到不愿下楼的人,会精心打扮三个时去参加约会;脾气暴躁的人,会细声细语地安抚胆的恋人;而一直高傲着、不愿低头的人,也会垂下头,放低姿态,去等待某个人的喜欢。
“但是……”
岑年眯了眯眼睛。
“热血也是会凉的。”他注视着地下的光斑,轻声说,“喜欢是有期限的。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喜欢终究是会消退的吧?”
岑年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说:
“到那个时候,曾经喜欢到骨子里的人——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傅燃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大夏天的艳阳里,傅燃的面色竟有几分苍白。
岑年却没发现傅燃的异常。
他低头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抱歉,我把话题带歪了。前辈,咱们来讨论一下,一会儿该怎么演吧?”
“嗯。”半晌后,傅燃温和地低声应道。他顿了顿,说:
“如果你不介意,我有一个想法。”
另一边。
场记刘玉正关注着岑年和傅燃那边的状态。
刘玉还没从刚刚那条戏里反应过来——说实话,她虽然一直是傅燃的粉丝,但刚刚那一条镜头,是最让她震撼的,她得几乎目不转睛。虽然,那一条镜头,李导没让过。
岑年和傅燃这两个人,单单是站在一起,就有种过于强烈的……什么感觉?她也说不上来。
总归很特殊,与别的任何人都不同,因此,听说他们才认识两个多星期时,刘玉着实吃了一惊。
那氛围和相处状态,怎么,都像是认识了十年以上。
突然,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凑上来,拍了拍她的肩。
是摄影助理,现在没在拍,所以他没什么事儿。
刘玉问:“怎么了?”
摄影助理鬼鬼祟祟地说:“你听说了吗?据说……岑年是潜规则上位的。不然,他一个作品都没有,凭什么直接演李导的戏?”
刘玉一皱眉:“李导一直喜欢尝试新人,这有什么奇怪的。岑年演技也不差。而且——”
她四下了,压低嗓子,说:“你难道没听过‘岑’这个姓?就这家世,他还需要靠潜规则?”
摄影助理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
“你消息不灵通了吧?现在谁不知道,岑年根本就不是岑家亲生的,顶多算是岑家养的一只宠物。”
“宠物嘛……”摄影助理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嗓子,“自然是,没用的时候供着好,有用处的时候,就明码标价了。”
刘玉根本不信,她摇了摇头:“认真工作,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又没有证据,空口造谣,可是要——”
“谁说我没有证据?”
摄影助理眼珠子一转,悄悄打开手机,给刘玉了张照片。
刘玉原本没打算听他胡编乱造,她心不在焉地了一眼屏幕,这一,她愣住了。
那照片并不清晰,但也足够清脸了。
照片上的岑年半跪在地毯上,由于姿势,他的恤微微往上缩了些,露出一段引人遐想的腰线。岑年没穿鞋,仅着了袜子。他捧着坐着那人的手,低头,上去像是在吻那人的手背。
坐在沙发上的人没有露脸,只能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这照片里,岑年明明衣服也穿的规整、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仅仅这么着,就足够引人遐想了。
跪姿,吻手背,不允许穿鞋——
刘玉甚至听到身边的人在声议论了,他们提到了‘调||教’、‘潜||规则’等词,向岑年的眼神都有点奇怪。来,不仅仅摄影助理知道这件事,才开拍第一天,这张照片竟已经在剧组里传开了?
“这个区,”摄影助理声说,“离岑家远得很,岑年特意跑过去干什么?而且,你知道,这个区里住着谁吗?”
“……住着谁?”
摄影助理说了某家上市公司董事长的名字,然后,隐晦地说:
“这个公司是《不寄他年》的投资方之一,有传言,这位一直很喜欢这个类型的美少年。而且……这位上头有关系,对岑家现在的情况,有很大帮助。”
摄影助理啧了啧舌,最后总结道:
“弃车保帅,岑家和岑年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