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着幻影的男人分享了自己的小学,也不避讳谈论高中或者大学的回忆,唯独整个初中时代被他忽略。听众当然理解那是他人生里最黑暗的时段,因而谁也没有主动开口问询,等男人坚强和平静到足够走出阴影的程度后,她们再扮演忠实的听众。
“我算是听你故事汇时间最久的人,”爱丽丝在唐璜喝水的间隙发问,“你以前似乎从来没提到过小莱拉、苏倩文、你高中小团体的学姐还有那个叫藤乃的女人,我们只知道你有一个青梅竹马。”
“承认这件事有点难堪,但我不想面对你们撒谎,我的记忆被人篡改过。”唐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组成记忆的每一块拼图翻转,重新拼合成了另一幅图案。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改变了,新的记忆让我动摇却没有感到违和,我也是边整理边讲给你们听。”
“那个小莱拉和她父母到底是什么?总而言之不是人类对吧。”
“是梦魇,潜入睡梦里以人的精气为生的一种生物,而他们获得精气的手段就是解析受害者的记忆,重现受害者记忆最深刻的景象,可能狂喜,可能淫靡,可能恐惧,以便让受害者的情绪充分调动起来,就好像把一碗加入面粉的汤重新搅拌,以便更顺畅的吮吸。”
“听起来怪恶心的,”索拉卡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自己的秘密被陌生人窥视,然后加以利用,任谁都会生气吧。”
“的确,一开始我不知道,他们也没对我出手,因为藤乃为了警告他们而释放了一丝春之少女的力量,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后来,他们为自己的猎食本能付出了代价,藤乃为自己的轻视付出了代价,而我为自己的一无所知付出了代价。
当然,与这家人的相处不尽是糟糕的回忆,小莱拉还是个孩子,小小的年纪比大人更遵守规则。她也入侵了我的梦境,让我做了一个又一个幸福的梦,我看到了刘璐的幻影,看到了我希望的刘璐,在阳光里女孩微笑着俯下身来,亲吻我的额头。
她不是什么怪物,也不涉及时空那些高大上的理论,和感性的宿命也无关。我只希望刘璐是个普通人......只可惜我活在梦里。”
看到唐璜情绪不佳,听众们彼此交换眼神,黎塞留问道:“小莱拉呢?”
“那是个很混乱的夜晚,她的父母入侵了藤乃的梦境,压垮了藤乃的理智,而藤乃力量的暴走又让另一个春之少女候补所在的组织找到了我们。整晚,我和藤乃都在和不同的人交战,从市区到郊区,我带着小莱拉没命的逃,因为藤乃觉得她也是必须杀死的对象。
不,藤乃那时候以杀人为乐,我的监护人从杀戮中感受到活着的感觉。我不想和她打,所以我选择逃避,当我退无可退的时候,我和我尊敬并且一直热爱的监护人发生了战斗。”
唐璜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光景,那时候他体内存在的人格还处于彼此分离的状态,每一个人格之间相互切换相当麻烦,而藤乃凭借春之少女的权能之一“复兴”,几乎可以不计代价的使用那双会让她身体机能衰退的魔眼。
最终,藤乃把他逼上绝路,温柔的用拳头殴打他的腹部,用温婉的语气说是监护人应尽的教育责任,好像这是在两人温馨的家里,而不是月光主宰的夜空,松柏环绕的土地上。
小小的梦魇看着被殴打的少年瑟瑟发抖,但那时候藤乃反而不杀她了。女人脸上露出微笑,她自己也混乱了,一会儿说着苏倩文,一会儿说着其他女孩的名字。然后,她用复兴的权能治愈了唐璜,褪掉他和自己的衣服,镀上霜白月光的手抚摸少年僵硬的面庞,月下的美人扶着唐璜的肩膀缓缓坐下,她的面庞与紫色的长发取代了夜空占据唐璜的视线。
在小莱拉面前,他的一切都被藤乃掠夺了。时至今日,他仍然能回忆起藤乃的笑脸,她和自己一样,明明应该很痛,却为了这份痛苦而感到喜悦。
“小莱拉因为目睹了她父母在混战里被杀死的事,以及我和藤乃的事大受打击,精神上出了一些问题,被送到福利机构去疗养。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听说她康复而且已经复学了,现在的话应该在读大学了吧。
她的日子不好过,但尽管如此,我仍然能为她逃脱藤乃的狩猎而感到高兴。”
唐璜停止了讲述,一股迫近的力量让他警觉地抬起头来,他想站起来去阳台看看情况,坐在他后面的黎塞留扳住了他的肩膀。
“我来吧,毕竟没人能在一开始伤到我。”
坐在唐璜身边的维内托站了起来,她缀着镶金玫瑰的黑色披肩下,一双手臂裸露着,就连小腿上也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透明吊带袜。娇小船精的高跟鞋在唐璜的地板上留下一连串清脆的响声,一分钟后她抱着手臂回来,靠在房门上。
“是公共政权附近的空军序列强袭魔女出动了,这些超能力者和我们船精有点像,都是基于斥力场技术、纳米机械以及人机联合演算构成的人形兵器,不过我们是通过战舰核心来强化器官和身体,获得驱动舰装的能量,而她们是外挂能量包,以超能力强化自身。”
船精没有自我进化,也就是沿着某条科技树攀爬的能力,但不代表她们的智能落后。维内托刚刚启动了舰装但没有展开,为的就是启用新接入的演算程序——俾斯麦在德累斯顿实验室通过扫描妹妹的身体数据,逆向工程的成果之一。
VV双手在眼前的淡绿色虚拟屏幕上滑动着,很快客厅里就被她记录并且转换的3D影像所占据。船精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甚至连强袭魔女们露出的内裤下垫着什么卫生巾都通过放大操作辨识出来。
唐璜咳了一声,大概是那些空军的超能力者觉得在空中高速飞行,就算走光也没人看到,抑或者她们也顾不得走光的情况,维持包裹她们身体的斥力场需要大量的演算,总而言之,整支编队走光的现象相当严重。
这一点都不让人心动,只会让人尴尬,毕竟有些人是在生理期坚持出勤的。
“和我们无关,应该是接到任务去追击在市区里闹事的人,不得不说,这座城市里有那么多蠢货真是太好了,替我们分担了注意力又不至于让更高层次的武力介入进来,真是令人感动的顺风局。”
“但是,东海市是一个小城市对吧,”黎塞留把面膜揭了下来,“从唐璜的叙述里,到我们亲眼所见的一切,这十来年间,东海市就没有真正的平静过,超能力者,高维生物在低维世界的投影,奇幻生物......吸引他们纷至沓来的究竟是什么?”
唐璜被所有人探寻的目光盯的不自在,好像他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令人好奇而有想要占有的欲望。
“很高兴我被你们看重,但遗憾的是我于这座城市没那么重要。”唐璜摆了摆手,“以前我怀疑这是刘璐带来的扭曲,她作为一个强力的存在,有如此影响力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但是不对,刘璐是一个观测者而非主导者,她不曾施加区域覆盖整个城区的影响。我想,并非什么人,而是城市里有什么东西存在,才能让隐藏在暗面的势力纷至沓来,我们只不过是新近卷入争斗涡旋的猎人。”
“也有可能是猎物。”索拉卡皱着眉头说。
唐璜知道星之守护者心情不好,在这座城市活动的异常们许多都与良善无缘,若不是公共政权构建了足够强力的秩序,那些力量与品性并不匹配的人早出来报复社会了。尽管如此,他们身上的邪恶波动让以守护秩序为己任而获得星光之力灌注的守护者感到十分的不快。
“放心吧,索拉卡,我比你更想守护这座城市的秩序。”唐璜扬了扬卷轴板,“我已经通知萝克珊赶往事发地点,如果公共政权处理不掉那些扰乱秩序的祸患,身为好公民,我觉得应该帮帮忙。”
“喂,萝克珊女士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但她至少懂得敬畏秩序,至于在这个原则之下找些属于她个人的乐趣,不也挺好的吗?”
索拉卡为男人的厚颜无耻掩面叹息,她一度曾以为,失去又找回记忆的男人多少向好人靠拢了一些,但她现在觉得,唐璜在不同的场合所表现出的不同的善恶,只是他个人判断何种性格主导身体的思考与行动最合适。
萝克珊骑着电瓶车赶往现场,在一开始上手的时候,她对这种慢慢悠悠档次又很低的交通工具很是嫌弃,她更想要电影里那种炫酷的机车,比如FF7电影版里克劳德的那一辆,甚至她的新武器也是cos克劳德的组合巨剑芬里尔——由一把长剑、一把直刃刀,两把横刀和两把短刀组成、又经过移动都市科技魔改的可变形机械长刀。
女大剑曾幻想自己穿着皮革紧身制服,带着墨镜,开着炫酷的机车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一往无前,在遇到敌人的时候,位于机车前端的储备插槽像翅膀一样向两侧延展,露出芬里尔的六把剑,她抽出其中一把,在把着摩托车飘移的同时从车上跳下来,抬手一刀劈向敌人.....可惜,电瓶车破坏了她的梦。
不过,电瓶车也有电瓶车的好处,那就是便于伪装。在抵达现场的时候,她好奇的在警戒线外驻足观望,宛如一位刚刚下班的普通人,维持警戒线的警察与超能力也没有特别关注她。当她摘下围巾,又因为美貌轻易从围观群众口中拼出现场的景象。
一个杀人犯袭击了某家人,把一家老小五口的内脏全部挖出来,年轻的女性似乎还被令人惊怒的方式玩弄过,受害者只余半截肢体的双腿大大张开,露出可怖的血洞,据说报警的人当时就被现场地狱一般惨烈的景象吓尿了。
萝克珊对谁杀了谁不感兴趣,不过犯罪者有一种令她熟悉的感觉,就像制造她的组织早期培育的男性大剑,在变成觉醒者后所释放的近乎野兽本能的冲动。
大剑、觉醒者、深渊者的嗅觉都相当迟钝,但萝克珊确实的闻到了味道,属于她同类的味道。
“看来拥有感动再会的不止是唐璜。”
她推着电瓶车离开人群,向着气味散发之处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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