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再等等再看看。他娘的,什么事一旦跟政治沾上一点边,尤其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那些生怕毁了政绩影响仕途的官们就会左推右挡,由此看来这件事,就算不黄短期内也不会动工了。
官场向来如此,无过便是功,实在懒得理会这其中的道道。
张干事不过是县里的一个办事员,就算他跑断了腿也不能左右这件事的进程,对于他我是不抱以希望了,便道:“看来拯救沌湖的事情,上面非常重视,那我们就再等等吧。”
张干事道:“刘博士,真对不起,我们这是小地方,办事效率就是低了点,您多担待。”
“没什么大不了的,国情如此,急也急不得。”撇了张干事,回头却见吕哥仍是表情呆滞的望着湖底,心知他没法接受眼前事实,便走过去道:“吕哥,你也别心急,这事我们回去找博士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处理吧。”
“唉,也只能如此了。”吕哥应着转身向村公所走去。
“老吕?唉,这事闹的,刘博士,我们也走了,县里还有事等着处理呢。”
张干事辞别而行,湖沿上便剩下我自己,一道斑驳的水线踩在脚下,想像眼前碧波荡漾的样子,我的心沉了起来。拯救沌湖是薇薇此行的主要目的,可若得不到当地政府的首肯,很难继续下去,那薇薇的事情便没有着落了。
在湖沿上停留片刻,打道回村公所,还未进院便听到里面似吵翻了天,不用想便知是村里已得到消息,都对县政府的保守不满。走进院里便见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吕哥,看他一头汗水的模样,心知这村官也不好当。
吕哥日子不好过,博士倒是很写意,手里捧着一张大饼正啃得不亦乐乎,且看他的表情,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此结果,便闷不吭声的从人群后面溜过去,低声道:“博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如此?”
博士头也不回的道:“你当我料事如神呀,小伙子,吃饼不,薇薇烙的。”
闻言是薇薇烙的饼,心中暗恨不已,博士这人真是太不仗义了,明知薇薇是我的小媳妇,送饼过来定是犒劳未来老公的,却让他先尝了鲜,真是倒霉,随即骂道:“你个死老头,整个一个骗吃骗喝的大骗子,你铁定知道会有这种事,我警告你,这件事如果不能在一个星期内搞定,我要你好看。”
博士把嘴一撇,道:“让我好看,你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撤资还不行吗,然后我就拍拍屁股走人,让你这个大骗子去喝西北风去。”正威胁着博士时,却见他神色不屑,似乎认定我只是色厉内荏而已,刚想加重语气,却听得身后一声轻哼,回头间却见薇薇表情嗔怒的怒视着我。
“刘少杰,你不是要走吗?现在就走好了。”
薇薇说完转身扭头便走,连让我说句话的时间也不给,这令我除了懊悔之外,就只剩下恨了,死博士明明知道薇薇就在我身后,还跟我玩这手,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也决定作弄他一次。
“博士,看来薇薇是没法原谅我了,请代为转告,我走了,车我会还的。”
“你真要走?”
听着博士让人恨得牙痛的话,我心里越发恨了,大骂这死老头没人性,决定就‘走’给他瞧瞧,看他能把我怎么样,冷笑了下,摸出车钥匙便向停在院里的车子走过去。
“喂,小伙子,你别真走呀,我怎么跟小薇薇交待?”博士见状急了,追上来扯了我衣服便道:“停,打住,是我老头子大清早没事找事,这总行了吧,快下来,让村民看见我们闹内哄,一会心都凉了。”
我笑道:“博士,你也有认错的时候?”
博士打着哈哈道:“低头认错而已,又不是要人命,怕什么?”
虽说博士脸上挂着笑,可他说话的语气却透着几分惆怅之意,且听他张嘴便是生死,竟有些看破红尘之意,顿时愣住了,正色道:“博士,您别怪我多事,我觉得您不像表面上的这么看得开,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否则以您这样的年纪学识不会暴饮暴食的。”
博士轻怔间,脸上的笑隐没了,淡淡道:“小子,想不到我这埋了几十年的老伤,还是让你看出来了,唉,若是没事,就陪我走走吧,一起去看看湖底那些天窗,应该有能用得上的。”
关车门之际,我跟在博士身后,一路向下再次来到湖底那片不毛之地,随意的走着,听着博士一吐心声,内心深处不禁被深深的触动了。想不到博士在文革之前便是国内知名的地质学家,可是才气横秋却没有给博士带来好运,十年动乱中被打成右派,接着相恋数年的恋人远赴重洋,坚韧不拔的意志顷刻崩溃,从此生活上自暴自弃,这一消沉又是十多年过去了。
九十年代初,博士受邀参加一个国际性的学术研讨会上,意外邂逅当年的初恋的情人,只是那位如夫人已是国际上一位举足轻重的地质学家。可是,让博士想不到的却是,那位应邀前来讲学的如夫人所讲的内容,与博士多年来潜心研究的成果惊人的相似,甚至还举出了大量的实证,让准备在研讨会上大展风采的博士措手不及,最终放弃了那次令他可以扬名国际的研讨会,早早回国了事。
直到几年后,博士才在一封来自国外的信件中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原来是那位如夫人在出国之际,将博士交由她保存的手稿也一并带走,并将成果据为已有,直到生命之火燃尽,才将秘密揭示,可一切却已为时已晚。
沉重的打击,令博士不堪重负,一病经年。病好之后,从此他不再参加任何学术研讨,只在国内一些大学间任客作教授,混口饭吃而已,此次应薇薇请求前来拯救沌湖,也只是因为他早年研究的课题之一,喀斯特地质构造的多变性,想在晚年之际,让自己的学术理论得以有实践的机会罢了。
博士的事情,多少有些悲剧色彩,可听他讲述最多的却是对生活的乐观,直至故事完结,眼只也只是有些湿意,令人心生景仰。这是位意志坚韧不倒的男人,是心中的理想在支撑着他。
“人总是要活下去的,可死亡却是人类目前还无法攻克的课题,自然死亡便成了我这一生最后的追求,所以才如你看到的那样诸口不忌,其实,我只是想让这个过程来的快一点罢了……”
我不能言语,在博士的言语中感动莫大的伤感,与之相比,我人生中遭遇的那些沟沟坎坎平淡无奇,做过的那些傻事简直愚不可及,不经意间,心里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助博士一臂之力,帮他完成最后的夙愿。
“博士,您放心吧,我有很强的预感,三天之内欣城地区将有一次强降雨,正好符合您理论中的基本条件,现在我们只差水凝剂了,您首要的是找到几个可以用作灌浆的洞穴,其他的交给我好了。”
“强降雨?可是,你怎么能确定那场雨就能满足我方案中提到的要求,而且水凝剂凝结的时间要把握好,不然一切都是白费……”
“博士,听我的没错,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唉,那好吧,我就信你一次。”
“放心吧,我有十成的把握。”
可惜,我仅预感到了有一场强降雨,却对计划实施后的结局没有丝毫预见。但这已足够了,没有比一场降雨更能提升信心的了。在嘱咐完博士后,我回身便走,一跑询问着来到薇薇的家中,连看一眼她家内摆设的时间也欠奉,便拉了她向外走。
“刘少杰,你放开我,我不跟你走。”
“别罗嗦,跟我去趟桂林,但愿那里有我们所需的水凝剂。”
“你……你不走了?”
“我的大小姐,这可是博士的命令,你不是连他的话也不听了吧?”
博士的名头还真管用,神情恼怒的薇薇顿时没了脾气,恨恨的甩了我手,不言不语的头里走着,向村公所走去。山路崎岖,不过薇薇走起来却步履生风,一看便知是长年走山路练出来的。
村公所里已人去楼空,吕哥带领大家上访去了,留下话让我们等。上访也好,总好过做事被动,说不定等我们从桂林返回时,一切行政上的手续便有着落了,那时便不用顾忌什么民风了。
桂林,究竟有没有博士所说的那种水凝剂,因为没做过市场调查,就连薇薇也不晓得。可既然要去,那就得带着希望去,若错过了三天后的那场豪雨,再想等机会,就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广西的公路体系没有沿海地区的发达,高速路段太少且山路多,速度一直提不上去,让奥迪这种善跑长途的车子也无用武之地,等一路跋涉的赶到桂林时,已用去七八个小时。再逐个市场的跑,,等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找到线索时,得到的消息,却又让人忍不住叹气,存货不足一车,与博士之前所列清单相差太远,而那家公司却是桂林地区唯一一家水凝剂的代理点。
想不到结局竟是这般,而此时已是午夜时分,再跑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了。我固然颇感无奈,就连薇薇也有些六神无主,再不像起程时坐在后座与我水火不容,而是要我陪着她坐在后面,*在怀里望着车外,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令人怜惜。
“薇薇?你也别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
“还有什么办法,现在已经是九月末了,到了十月这里的雨水就会大幅减少,若这次机会把握不住,说不定就只能等到明年了,那村里的收成怎么办,唉,为什么会是这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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