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多丽的外婆也就是刘叙的母亲蒋氏住在遥远的G市,言泽舟一次都没有去过。
当年由于受伤严重,刘叙的葬礼也是母亲言伊桥代为参加的。之后,母亲言伊桥就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刘叙母亲的责任,这些年来来往往,她周到的犹如亲生女儿。
言泽舟知道,母亲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让他身上背负的十字架能够减轻一些重量而已。
确定了出院日期,言泽舟就订了两张飞往G市的机票。
他没有让龚姐知道刘叙母亲生病的消息。
毕竟,龚姐现在自己也还是个病人,她的情绪仍旧起起伏伏的很不稳定,好的时候还能讲笑话反过来哄别人开心,不好的时候却是谁也不理,能一整天不吃东西不说话偿。
言泽舟在医院地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去串好几次门。
龚姐心情好的时候,会和他说起可安。
她说:“言泽舟,这么好的姑娘在你眼前你不懂得好好珍惜,你迟早得悔死,就像我一样,悔死。”
在既认识言泽舟又认识梁多丽的朋友中,龚姐是唯一一个不看好他们的人。
一直以来,龚姐从未有过想要撮合他们的意思。反倒是不明就里的人,总喜欢把言泽舟和梁多丽绑在一条线上。
真正懂爱的人,她知道眼里有了多热烈的花火,才算真正有了爱情。
龚姐说过,言泽舟和梁多丽,永远不会产生爱情。
所以,她从不做徒劳无功的事情,或者,开完全没有意义的玩笑。
“我会珍惜她。我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因为我想好好珍惜她。”
龚姐嗤然冷笑,她说:“你们男人啊,总有这么多的道义。可女人不需要道义,女人只需要安全感。”
言泽舟不语。
他不知道,没有道义的男人,该如何让自己的女人有安全感。但他不想和龚姐争论这些。他对宁可安的爱,从来不是赢在嘴上的爱。
言泽舟最后把龚姐交代给了母亲言伊桥,他才和梁多丽一起去了G市。
蒋氏其实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只是年纪大了的人,一些小痛小病都显得比年轻人更严重些。
见到梁多丽带着言泽舟一起回来,蒋氏很开心,她的脸上有了神采,病都像是好了一半。
“言检察官啊,早就听多丽说起你,今天一见,才知道我们多丽没有吹牛,你可比她描述得好看多了。”
梁多丽在一旁准备碗筷吃饭,一听到蒋氏的话,立马跑过来挽住了她的手。
“外婆。”她又嗔又怨地叫了一声,随后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蒋氏会意,笑得意味深长。
言泽舟并不理会这祖孙俩的小心思,他更关心的是老人家的身体状况。
“您最近觉得怎么样?”
“没事没事。”蒋氏摇头:“前两天只是有些感冒发烧,乡里乡亲怕我有什么事情,才急着给多丽和你妈打电话。我的这些老乡啊,就是忒关心我了,看看,这些让你多跑一趟了。”
“我本来就该来看看您了,这一趟根本不算多跑,更何况,大家都关心你照顾你,这是好事。”
“小叙走了之后,大家都管他叫英雄,都说,我是英雄的母亲,英雄的母亲就是大家的母亲。”
“刘哥是个英雄。”
“是啊,我儿子一直都是我的骄傲。”蒋氏脸上浮起心疼又欣慰的笑容。
身为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心酸无比,可她知道,付出生命,那是儿子的选择,她不能去责怪,不能去埋怨,她必须尊重儿子的选择。
“相比小叙,我们家多丽也一点不逊色。”老人家的话题忽而一转,转到了梁多丽身上,“医生这个职业,和警察一样为人民服务,这些年我们多丽也救了很多很多的人,她也是我的骄傲。”
“啪。”
梁多丽手里的碗坠落在了地上,四碎成花。
“多丽你怎么了?外婆这么夸你你不好意思了吗?”蒋氏笑吟吟的。
“我没事我没事。”梁多丽看了一眼言泽舟。
言泽舟正在看着她,目光冷峻清明,像是要看进她的心。
她躲开了目光,慌慌张张地蹲下去捡破碗的碎片,因为心不在焉,她刚触到碎片,手指就被割破了。
鲜红的血冒出来,她却忍着没出声。
“哎哟都流血了,快进去,我给你消消毒包一下。”蒋氏冲过来按着梁多丽受伤的手指,带着她往里屋去。
空气里飘过血腥的味道。
言泽舟静静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何时,外面变天了。
天气是如此的阴晴不定,人心也是。
吃过晚饭后,梁多丽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因为手受伤,她连洗碗都帮不上忙,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饭后下了一场雨,雨不大,却把这里的空气冲刷的格外清新。
外婆搬了个凳子到门口,和言泽舟两个人一起坐着聊天。
梁多丽透过窗子,一直看着他们。
言泽舟高大挺拔,坐在凳头上虽是闲适的样子,可无形之中总透着一种威严。梁多丽觉得,她最近越来越不敢看他。
外婆坐在凳板中间,和言泽舟不过一拳的距离。许久不见,外婆真的老了,不仅动作迟缓,人也越来越瘦小,坐在高大的言泽舟身边时,尤甚。
他们不知道在聊什么,言泽舟时不时地揽一下外婆的肩,像是安抚,像是宽慰。
这应该是一次敞开心扉的交谈,梁多丽不知道,言泽舟会对外婆说什么。
她想起言泽舟最近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猜疑,又想起刚才外婆说她一直视自己为骄傲,甚至是和小舅一样的骄傲,她的心忽然就一阵抽疼。
晃神的一会儿工夫,外婆已经起身回房了。
长长的板凳上,就言泽舟一人还坐着,他望着漆黑的夜幕,神思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他站了起来,转身朝她的房间方向走过来。
梁多丽顿时就紧张起来,她快速的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整了整头发。
房门很快被扣响了,三下,简洁利落。
“进来。”她说。
言泽舟推门进来,带着一阵清冷的夜风,他没有合门。
“怎么还不睡?”梁多丽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你要不要坐会儿?”
“不用了。”
“有事吗?”
“机票改签了,我们明天就走。”
“不多住几天吗?”梁多丽有些失望:“难得来一次,我还想和你好好玩几天呢。”
“我是来看外婆的,外婆既然没事,那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如果你还想在住几天,我可以帮你把机票改回来。”
“不。我和你一起走。”梁多丽很坚定。
言泽舟点头,没多说什么。
“那你早点休息。”
他说完就转身要走。
“等下。”梁多丽跑过去拦他,拦下了他,却又有些犹豫:“你刚才,和外婆说了什么?”
言泽舟眼里一片沉静,静得遮住了所有情绪。
“你在害怕什么?”他问。
梁多丽侧身,走到了边上,不再看着他。
“我没有再害怕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是第一次过来,外婆一定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所以随口问问。”
“可你刚才问的不是外婆对我说了什么,而是我对外婆说了什么。”
梁多丽一顿:“这有什么重要的,都一样。”
言泽舟不语。
他一沉默,梁多丽又慌了神。
“我……我只是……”
“你放心,宁容成的案子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我不会随意指控谁,更不会随意把凶手的帽子扣在任何人的身上,外婆那里,我并没有提这件事。”
“我不是凶手。”梁多丽闷闷地强调:“就算你提了也没关系,我不是凶手,我不是。外婆她会相信我的。”
“我从没有说过你是凶手。”言泽舟淡淡地提醒道。
梁多丽侧身,给他让路。
“算了,你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回海城呢。”
她说着,不小心撞到了书桌上的一个摆台。
言泽舟伸手去扶了一下,看清楚摆台上的照片后,他就再也没有松开。
照片上,是年轻的刘叙牵着小小的梁多丽。
刘叙一直很英俊,那种英俊正如龚姐所说,是带着风骨的。而梁多丽,从小就和刘叙很亲近,虽然这画面定格的瞬间很简单,但是那浓浓的情感,却仿若可以从照片里溢出来。
“刘哥一直很疼你。”
“嗯。”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疼你吗?”
梁多丽想了想,点头。
那些陈年往事,她虽然不记得了,但是,她都从外婆那里听说过。
只是她没有想到,言泽舟原来也知道。
“当年你父亲不顾你病弱的母亲和幼小的你参与贩毒,最后,是被你舅舅亲手射杀的,他大义灭亲本没有错,可他却一直觉得愧对你和你的母亲。你母亲生病去世之后,他就视你如己出,一心一意的照顾着你,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梁多丽捻了一下眼角。
她的眼睛很涩,心很疼。
“在洛疆的时候,你救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好事,大家去刘哥面前夸你,他虽然表面很平静,但是私底下的时候他常会和我说,他没有对不起你妈,他把你培养成了一个正直又了不起的人。”
梁多丽眼里有泪涌出来,擦也擦不干净。
言泽舟把摆台放回原位。
“我答应了刘哥照顾你,这是生死之约。但是,如果宁容成的案子真的让我找到证据证明和你有关,我一定会亲手逮捕你。我相信,刘哥会理解我支持我。毕竟,大义灭亲,也是他教我的。而我,唯一愧对他,是我没有遵守约定,照顾好你。”
梁多丽摇头,死命的摇头。
“我没有杀人,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我希望你真的没有。可是你要知道,包庇纵容嫌犯逍遥法外,这同样是害人。”
可安站在镜子前补妆,耳朵里却专心的留意着机场的广播。
南广小平总介绍的国外买手今天会到海城,徐宫尧没有空过来,所以由她亲自接待。
国外生活了五年,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外语水平,只是,头一次自己接待这么重要的客户,她还是有点紧张。
最近睡眠质量不太好,她的眼圈很重,粉底盖了好几遍,才勉强盖住。
补完妆,可安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交给她的助理孟晓萌。
晓萌是徐宫尧新安排给她的助理,虽然很年轻,但是综合能力很强,单说她精通的外语,就不下三国。
“宁总你真是美。”晓萌嘴很甜,甚至甜过了于佳。
“留着甜言蜜语等下哄客户。”
“甜言蜜语是哄客户的,可我和宁总说得都是大实话。”
可安笑了一下,转身往外走,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满怀。
她抬眸,看清楚来人的瞬间,笑容就僵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竟然在机场都能遇到梁多丽。
梁多丽看到可安,眼神自然而然的就躲了一下。
可安扬眉,就如没有看到她一样,踩着高跟往外走。
晓萌快步跟着她。
“宁总,刚才那女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我还以为你认识呢,我看到她偷偷回头看你。”
可安轻哼了一声,没答话。
“一定是嫉妒你比她漂亮。”晓萌笑嘻嘻的,口无遮拦。
嫉妒比她漂亮?
如果她们之间的过节真的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可安一路走到机场大厅,广播里正在播报航班延误通知,她看了看表,又要多等十五分钟。
“宁总,那个帅哥是不是认识你啊?”晓萌冲她十点钟方向努力努嘴。
“你怎么觉着谁都认识我?”可安边说边看过去。
晓萌口中的帅哥,是言泽舟。
言泽舟正在打电话,可他的目光却穿过人群,稳稳地落在可安身上,那么炙热又直白,难怪晓萌会注意到。
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言泽舟挂了电话。
他朝她走过来了。
“晓萌,你先回去和大家一起等着,我马上过来。”
晓萌应了声,乖乖地走开了。
可安站在原地没有动,等着言泽舟过来。她没有忽略,言泽舟手边有两个行李箱,一个黑色一个粉红色。粉红色那个,明显是女人的。
“出差吗?”言泽舟站到她面前。
“我等人。”
言泽舟点了点头。
“言检呢?这伤刚好,就急着和梁医生去旅行?”
“不是旅行。”
“是不是旅行无所谓,反正就是和梁医生一起的就对了。”可安语气带着轻微的嘲弄:“你和她,真是越走越近了。”
言泽舟眼里有微光闪烁。
“如果你是吃醋,我可以解释。”
可安眉头一蹙,好看的脸蛋上露出几点不屑。
“吃醋?我吃她的醋?不好意思,她太让我倒胃口,我吃不下。”
“可安。”言泽舟伸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你相信我。”
可安感觉他手心的温度。
那点热,一直蹿到她的心里,让她悸动又彷徨。
她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相信你?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你?既然你和她是一丘之貉,以后就请你别再招惹我。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可安越过了言泽舟,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侧身看着他,“我哥的案子,我已经正式以他杀报警立案了,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以后,会有其他人公平公正的去调查,就不再劳烦言检察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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