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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莹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既然江岸都这么问了,她也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沈莹说:“有个忙……不知道你能不能帮。”
江岸说:“你说,能帮我都会帮。”
不知道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男人永远过不了前女友这道坎儿。
现实真的是这样的。
江岸和沈莹分手之后也谈过恋爱,但女方都说他态度很敷衍,不够投入。
江岸话不多,也不解释,然后每次都不欢而散。
江岸和沈莹在一起那会儿,付出的是最真挚的感情。
虽然他知道沈莹不怎么喜欢他,但人年轻的时候嘛,总觉得有爱就够了。
分手两年多了,江岸没有主动联系过沈莹,但他一直没忘记她。
今天沈莹来找他帮忙,只要他能做到的,都会帮。
……
沈莹沉思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
“嗯……就是,我想采访一下你爸爸,不知道他方不方便。”
沈莹没有说事情的详细经过。
她相信,她这话一出来,江岸就能明白事情的经过。
和徐民成相处之后,沈莹说话就很注意了。
有些话,如果对方可以意会,她就尽可能避免言传。
江岸听完沈莹的话愣了一会儿,然后他就明白沈莹的意思了。
江岸问:“为什么突然要采访他?”
沈莹说:“咱们是一个专业的。江岸,你也知道,我不太喜欢做那种宣传性的片子。这次台里给我下了任务,我又不能推脱。想换个角度和出发点,算是我的一些私心吧。我昨天去找了你们的领导,他好像很不愿意谈这个事情。我也是从他那里知道江老先生是你父亲的。”
江岸说:“他现在身子不怎么好,情绪有些敏/感。可能不适合……”
沈莹说:“这个没关系。你放心好吗?我肯定不会说刺激他的话,我之前在s县呆过,也算是和艾滋病人打过交道了……我说话会很注意的。江岸,这点你放心。”
江岸说:“我知道。”
沈莹问:“那你可以帮一下我么?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江岸说:“我回去问问我爸吧。这事儿,还是要照顾到他的情绪。我只能说,我会尽可能帮你。”
沈莹说:“这已经够了。江岸,谢谢你,真的。”
江岸笑了笑:“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江岸给沈莹要的奶茶和芝士蛋糕很快就上来了。
服务员把东西放到桌子上之后,江岸对沈莹说:“吃吧,我记得你以前特别爱吃这个。”
沈莹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甜点,心里有些难受。
问她为什么难受她自己也表述不清楚,大概是愧疚吧。
不管是曾经在一起的时候,还是现在,江岸都对她很好。
沈莹知道自己提出来的这个要求挺过分的,她也想过江岸可能不会答应。
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说会争取。
沉默了一会儿,沈莹对江岸说:“其实我现在不太喜欢吃这些了。”
江岸脸上的表情僵住,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自然。他说:“不喜欢吃就别吃了。确实是,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沈莹点头附和:“是。工作以后就不爱吃零食了。”
和江岸闲聊了几句,留了电话号码之后,沈莹就跟他道别了。
沈莹内心有一个原则,自己有男朋友的时候,如非必要,绝对不和别的男的单独相处。
同样,面对有女朋友的男的,她也是敬而远之。
解决了这个事情之后,沈莹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
回到台里,正是午饭时间。
沈莹去食堂打了饭,一个人坐在食堂的某个小角落吃着。
吃饭的时候,沈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来看了看。
徐民成还是没回短信。
沈莹的心情有些失落,她觉得徐民成有点儿不对劲儿。
沈莹怕打电话烦到他,于是又给徐民成发了一条短信。
【你今天晚上还来接我么?】
这次是问句,徐民成应该是会回复的。
不管接不接,他总该给个答案。
可是,沈莹还是没等到他的回复。
后来沈莹憋不住了,拨通了徐民成的电话。
无人接听。
沈莹坐在办公室,右眼皮突突地跳着,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沈莹翻箱倒柜找出了上次程培佳给她的名片,按着上头的号码给程培佳打了个电话。
沈莹想,要是徐民成出了什么事儿,程培佳一定知道。
程培佳正守着徐民成打点滴,手机突然就响了。
她没调静音,徐民成被她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程培佳抱歉地看着徐民成,说:“你继续睡吧,我出去接电话。”
徐民成没力气说话,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程培佳小心翼翼地出了病房,走到楼道里接起了电话。
程培佳说:“你好,哪位?”
沈莹说:“是我,沈莹。”
程培佳问:“你找我吗?”
沈莹说:“我找徐民成。他在么?”
程培佳说:“……嗯。在。”
沈莹问:“你能把电话给他么?”
程培佳说:“沈莹,你听我说,他现在可能没空接你的电话。”
——
这台词似曾相识,沈莹听到之后,立马就想起来大学时代看过的狗血言情剧。
那些剧里头,男主出轨的时候,总会有个女的接电话这么说。
沈莹笑了一下,她问程培佳:“所以徐民成现在是在洗澡么?”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沈莹的手已经狠狠地掐住了大/腿。
她得这样,脑子才能保持清醒。要是不清醒的话,估计又该哭了。
她不想程培佳听见她没出息的出声。
程培佳没想到沈莹会这么回复。
听沈莹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是有歧义。
程培佳立马给沈莹解释:“没……不是。你别误会。民成哥……他身体有些不舒服。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烧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医生说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他现在还没完全退烧,没力气说话。”
为了不让沈莹误会,程培佳一次性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沈莹听完程培佳的话之后,很长时间都没缓过神来。
昨天晚上徐民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整个人精神到不行。
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沈莹了解艾滋病,对艾滋病人来说,每一次发烧都等于去鬼门关走一遭。
她之前只是听徐民成描述过他发烧的经历,并没有亲眼见证过。
在沈莹心里,徐民成算是个健康的艾滋病人。
他力气很大,都能把她抱起来。
除了不能□□之外,他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沈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徐民成可以活很久。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离徐民成这么近。
它就蛰伏在他的身后,趁着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拖入万丈深渊。
……
很长时间都没听到沈莹的回复,程培佳下意识地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一眼。
看到屏幕上显示通话中,程培佳再一次把手机放到耳边。
程培佳试探性地叫了一下沈莹的名字:“沈莹?你还在么?”
沈莹终于缓过来,低低地回了一句“嗯”。
程培佳说:“在xx医院,住院部的十二楼,1203。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就过来看看他吧。”
沈莹问:“他严重吗?”
程培佳说:“身上的疹子又复发了,他又痒又疼,一醒来就抓。医生说挺严重的。”
沈莹说:“我知道了。我会过去。”
不等程培佳再说什么,沈莹就挂了电话。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的人都趴在桌子上休息,沈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
沈莹抬起手来死死地捂住眼睛,脑袋里不停地回响着程培佳说过的话。
然后沈莹像个疯子一样拿起外套冲出了办公室。
她连假都没有跟领导请,就这么冲出去了。
从走廊穿过去的时候,沈莹不小心撞到了好几个同事,连说对不起的时间都没有。
从台里出来,沈莹用最快的速度拦了一辆出租车。
给司机报上地址之后,才有空抬起手来擦一下脸上的泪珠。
开车的师傅和沈莹爸爸差不多大,看沈莹哭,热心地劝她:“小姑娘,这世上就没过不去的坎儿,哭也不挡事儿,乐观点儿。”
沈莹用掌心擦着眼泪,抿着嘴唇不说话。
其实她很想和师傅说一声“谢谢”,但她根本开不了。
只要一开口,就会哭得更厉害。
从电视台到医院,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沈莹却觉得格外漫长。
她有一种和死神赛跑的感觉。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沈莹把早就准备出来的零钱递给司机师傅,像个疯子一样往住院部跑。
住院部十二楼。
今天的第二瓶点滴打完了,程培佳将瓶子换下来,把插/头插/到第三瓶上头。
床上的徐民成翻了个身子,胳膊动了一下。
程培佳插好点滴之后,赶紧给徐民成把胳膊摆放好。
徐民成睁开眼睛看着程培佳,动了动嘴唇,有气无力地说:“不想住院了。”
他声音真的特别低,程培佳完全是通过他的嘴型才判断出来他说的什么。
程培佳说:“不行的,民成哥……你就听我一回,行不行?”
徐民成说:“我得接她下班。”
程培佳红了眼睛:“你都这样子了还怎么接她下班!你话都没力气说了,怎么可能去接她下班?”
说完之后,程培佳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对徐民成说:“刚才沈莹给我打电话了。她今天会过来看你。”
徐民成脸色一变:“你告诉她了?”
他用另外一只手把针管拔掉扔到一边。
程培佳吓了一跳,“你怎么这样?”
徐民成说:“这他妈是什么样子?你让我这样恶心她么?”
——
“我不嫌恶心。”
程培佳还没反驳徐民成,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徐民成和程培佳都没想到沈莹会这么快就过来。
看到沈莹之后,徐民成立马躺倒在床上,抓起被子来遮住自己的脸。
沈莹颤抖着身子走到徐民成的病床前,轻轻地抓住了徐民成盖在身上的被子。
沈莹说:“徐民成,我都看见了,真的不恶心。”
徐民成拽着被子不放。
沈莹将头靠到他身上,在被子上擦了一下眼睛。
沈莹伸出手来轻轻地抱住徐民成的身体,“出来,行不行?求你了。”
徐民成蒙在被子里,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
他听着沈莹的声音,胸口闷得要命,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
程培佳拍了一下沈莹,用口型对她说:“你看着他,我去叫医生过来。”
沈莹冲程培佳点了点头。
程培佳很快就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沈莹一直靠在徐民成身上没有离开,虽然隔着被子,但她依旧能感觉到徐民成的体温。
沈莹对徐民成说:“求求你了。别蒙着了。”
徐民成本来就发烧,在被子里蒙了一会儿,很快就喘不过气了,攥着被子的力道也小了一些。
趁着这个机会,沈莹用力地掀开了被子。
她看到了徐民成。
他们只不过十几个小时没见,他就变得这么狼狈。
沈莹将徐民成从床上扶起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沈莹说:“有什么担心的,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强。”
徐民成说:“不要来找我了。”
沈莹说:“你不要再做梦了。我会一直缠着你。”
徐民成说:“我要死了。”
沈莹说:“你不会死。我能把你拉回来。”
徐民成说:“你滚。”
徐民成用力地推沈莹,但是现在他说身子虚弱,这点儿力气,根本就推不动。
沈莹看着徐民成,说:“我不滚。有本事你就把我踹出去。”
徐民成说:“你别发疯了。”
沈莹说:“你别说话了,躺下吧。待会儿医生来了,继续输液。”
没等徐民成说话,沈莹就把他放倒在病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
从认识到现在,这是沈莹第一次在徐民成面前有这样的优越感。
要知道,从前都是徐民成这么对她的。
每次这样,沈莹就会觉得徐民成特别不讲理。
但现在,她还真的有些怀念这样的不讲理呢。
她还真的希望徐民成就能一直这样不讲理地对她呢。
就算他像认识的第一天一样踹倒台里的摄像机她都无所谓。
……
程培佳很快就找来了医生。
为了防止徐民成拔针头,医生这次把针管插/到了徐民成小腿肚的血管里。
输过液,程培佳和医生出去了,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聊。
沈莹没走,她一直守在病床前看着徐民成。
徐民成也看着她。
沈莹没哭,自从她把徐民成从被子里拉出来之后,她就没哭。
沈莹对徐民成说:“别乱动,好好输液。”
徐民成想反驳,但没力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沈莹看。
目不转睛地看。
沈莹也没指望徐民成说话,她自顾自地说:“以后冬天你就别出来了,我下班之后直接去你家找你就行了。你要是想吃烩面的话,我就学一下,我给你做吧。”
徐民成发出一点儿声音,但沈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沈莹用食指抵住徐民成的嘴唇,对他摇摇头。
“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就行了。一直听着就行了。”
“我待会儿就去查一下怎么做烩面,应该很快就学会了。等你好了就做给你吃。你要是乐意,每天都吃。”
“徐民成,你觉得遇见我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好吧,你不用回答。”
沈莹低头吻了一下徐民成的鼻尖,笑着说:“反正我觉得我遇到你,是好事儿,而且是天大的好事儿。”
“你是不是困了?我烦得你睡不着吧。”
沈莹给徐民成掖了掖被角,“要不你睡觉吧,我看着你。”
徐民成眼皮很沉,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刚才那一通折腾,也够浪费体力的了。
他本身就没退烧,如果不好好注意,肯定会有其它的并发症。
万一肺炎了,会更麻烦。
徐民成睡过去之后,沈莹出了病房。
程培佳这会儿刚好和医生谈完话。
沈莹问程培佳:“医生说什么了么?”
程培佳说:“现在他也不能确定。他只是说……如果退烧了,就万事大吉。”
沈莹叹了口气:“那就盼着他退烧吧。”
程培佳有些惊讶于沈莹的淡定。
她盯着沈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她:“你……就不伤心,不着急么?”
按理说,不应该啊。
沈莹说:“我不会在他面前哭,也不会让他看到我担心。”
程培佳:“……”
沈莹说:“我要是哭了,他就会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他明明就能活下去,我不想给他这样的心理暗示。我越哭,他就越绝望。到最后自己把自己折磨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