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丞相,一边是皇姑姑,他们窝里斗,燕帝却不敢在这时候让他们的事大昭天下,把事情交给了手下的都察院都办,陈相闲赋在了家。
陈相一下去,少了个“臣认为此不妥”的人,燕帝手上的任命却顺利了诸多,等这些的官员悉数上任已近三月,燕帝秀林院的人从几百人骤减到几十,又开始叫内阁和礼部的商议起了加恩科的事。
皇帝已每年开科取天下才了,这次宫里透露的意思是要把恩科维持下去,这风声一透露出来,民间街头巷尾谈的都是此事。
关于此事最为反对的是世族,就连皇帝内阁的那几位心腹大臣,也有两位冒着燕帝的不喜苦口婆心劝皇帝三思,道天下已稳,寒族中的有学之士已归朝廷,其意思就是说剩下的都是歪瓜劣枣,终生连趟门都没出过的人怎么能替圣上治理天下?不堪担当大任!
宗族对此事却是大为推崇,南阳王还因此拖着把老骨头进了宫,夸燕帝圣明,他们跟着他干。
礼部的官员,十有三四皆是宗室的人,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都是宗室的人在当着,宗室已点了头,等于燕帝只要管好自己的人就够了——这句话是德王妃在德王府跟宗室的人说的,说着没两天就传到了皇帝耳里,皇帝焉能听不明白那德王妃话中的意思,她在说只让他管自己的人了别连这几个人都管不好,皇帝越想越气,气得去皇后宫里摔了个张桌子。
三月底,各地的呈报都上来了,情况都正常。
这厢宋小五在德王府里有点闲下来了,德王和小世子也经常被她支出去带宗室中的那几个宝贝疙瘩出去打猎,没有父子俩在她旁边缠绕,往常一两天才能处理完的事情她半天就能处理好,这闲下的时间就多了。
这日德王带了世子去猎场,宋小五上午就把昨晚小鬼批完的公文看了一遍叫了人送去晏城,一看这还没近午,转头一看,看侍候的人是闻杏,不由道:“怎地空了?”
闻姑姑可是大忙人。
闻杏笑了起来,上前给她端茶:“府里的事皆已理顺了,下面的事有管事的,奴婢只要掌掌眼就是了,可不就闲了?”
“是了,”她也有点闲了,太难得,宋小五喝了口茶放下,“府里的坛坛罐罐空的多吗?”
闻杏这是知道王妃闲不住,要找事做了,便道:“过年那段府里吃的和送出去的不少,满的没几个了,这开春的菜刚出来不久,太新鲜了,奴婢是想着等再长长再做积菜,您看如何?”
“好,”宋小五让她坐,“给各家亲戚们送点。”
“吩咐下去了。”
宋小五这跟闻杏说着话,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荆家庄的于管事来了。
荆家庄是王府今年新建的庄子,离都城六百里,来都城最快日夜兼程也要两天,于管事本是二十四铁卫当中的雨水,后被德王赐姓于,立出去帮德王在燕地隔壁的荆州立了个荆家庄当庄主。
荆家庄收灾年存活下来的乞丐,这些人身上好的没几个,病的残的多,王府往那边送了不少银子,这事是宋小五过问的,见于水来了,便让人去大书房那边。
路上宋小五让人叫府里管帐房的管事过来。
闻杏吩咐下去,跟主母道:“不知道哪年才回本。”
闻姑姑跟德王妃久了,做事喜欢回本,宋小五嘴角一翘,看向她,“这个怕是回不了本,往后指缝间挤点给人过罢。”
闻杏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等到进了大书房,听荆家庄收留的老弱病残又多了一半,她方明白主母的意思。
这些人就是养活过来了能做事,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莫说给王府做事了。
“先养着,”帐房过来,宋小五给于水拔了银,跟他道:“等下半年看能不能拿点地,到时候就让先养好的去种地,种子到时候也分些给你。”
于水已过三旬,他是二十四铁卫当中那个最杀人不眨眼的,因此身上伤也多,前年头目就不要他让他从铁卫当中退下来了,他本来想着隐姓瞒名远走他乡,但王爷说他手下往后没有这种事,不在铁卫当中也由他再安排,就让他当了晏城的护城将军,去年跟随王爷回都,他还想着这次终归废了,没想王妃让他带人建了荆州庄。
于水铁石心肠,是铁卫当中最不仁善的那一个,起初想不明白王妃怎么让他去管这事,但现在他管着管着膝下还多了几个义子义女,也有相中的人当媳妇,想来这是他的缘份,这荆家庄他便愿意管下去了,于是本来可以信中说的事他也亲自前来都城,与王爷王妃亲口禀报。
“您放心,等到明后年荆家庄就能自力更生,无需府里支撑了。”就是要有余粮上贡,就难了点。
“不需,”宋小五摇摇头,笑了笑,“你那过个五六年的能自给自足,我就知足了,你只管收着人。那些手脚齐全的想走就让他们走,出外讨不了生活的,就给他们找个事做,自己养活自己就是。”
就是地难拿了点,现在他们王府出手干点什么事情都要经皇帝的眼,皇帝要是压着不给,地方上也会跟着压,所以怎么把地拿到手,免不了要跟皇帝打交道。
“诶。”于水讷讷,王妃对他们这些粗人向来和气,就是他们敬着她也怕着她,不敢放肆说话。
“王爷今晚在山里过夜,明天才回,你在都城有什么要办的事没有?叫管事的跟你去,晚上就在府里歇着,明日见过他再回。”宋小五见事情都说完了,就让人走。
“有一些要置办的,都城这边有个布庄的布便宜,末将想买一些拉回去,还有些药也要弄些回去备着……”
“让府里的采办跟你去。”
“是。”
“下去罢,好好歇息,有事就来我面前说就是。”本来这些铁卫都是要放出去荣养的,但之前他们放出去了一个,没几天就死在了烟花柳巷里,这些活在黑暗当中的人早已不能正常生活,宋小五想着他们本就缺人用,这些人论忠心谁也比不上,还不如物尽其用,再替他们夫妻尽着忠,他们夫妻俩也用点心管着他们点,给他们找条适合的路。
就是这些活在黑暗当中的人打打杀杀久了,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明白,要替他们找到适合的位置是个长期的事,好在小鬼念旧,对他的这些旧仆们上心,有着他这点仁慈,这些人还是有晚年可言的。
“末将知道了。”
于水走后,宋小五去了菜园子的凉亭用午膳,用到一半,皇宫里来了人,是大总管孙公公来了,宋小五让人回了德王不在,片刻下人又来报,说孙公公要拜见她。
宋小五刚吃好,让人撤走杯盘,叫人带孙公公过来。
孙总管过来跟她见了礼,德王妃冷淡但又算和善,赐了座,还给他搬来小桌放了点心茶水,孙总管这是打头次一个人拜见她,受了只有在传说中听说过的礼遇,没有受宠若惊只有坐立难安。
他宁肯站着。
“你来是为何事?”见孙公公如坐针毡,四月和煦的天气当中额头上还冒出了一头的汗,这大总管好像有点怕她,让德王妃有点想那个敢跟她瞪眼睛冷笑的杨公公了。
“奴婢,奴婢……”这是知道的越多,忌讳的就深,孙总管可不敢当德王妃是个和气人,抬袖抹了抹汗,苦笑道:“奴婢是受圣上差谴,过来问问王爷跟您这段日子可有空闲进宫和圣上聚一聚,圣上说有好久没跟皇叔皇婶一道用家常便饭了。”
好久?有过吗?
嗯,小鬼有过,她可没跟他用过家常便饭。
宋小五略挑了下眉,这小犊子又想干嘛了?
德王妃讶异,孙总管内心却叫苦不迭。
之前小皇叔老管圣上要一些各地的公文,偶尔还会跟圣上来信谈谈心,今年近在眼前了,不要也不管了,这开春这么多的事,各地派任的官员上了无数道折子了,他一桩也不问,等来等去都等不到人,圣上这不就憋着了?圣上憋着要是能憋过去就好了,但他憋不住,受苦的就是他们这些传话跑腿当奴婢的了。
孙总管实在不想见德王妃,德王妃逼得彪悍的安文公主自损成全儿子的事还在他的眼前,他可不想德王妃教训不了圣上,就把火气发到他头上来。
他可算是明白杨标那孙子为何一说起他们家这个王妃就冷笑了。
“好,回头我问问王爷。”见孙公公头低得跟挨训似的,宋小五就没多说了。
“有劳王妃娘娘了。”
“嗯。”
宋小五跟他虚应完,见他屁股还粘在凳子上不走,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这一副想冲出去的样子还不走,这不是来跟小鬼说话的是来跟她说话的罢?
“孙公公有话要说?你看这天色不早了,有话就说,早点回去。”想去睡去午觉的德王妃道。
孙总管抬头垂着眼,头上汗直流,皇后那是个硬皮子,圣上逼她就范不成,不该说的只能他说了:“圣上让奴婢问问您,今年的天气会如何,各地,各地……”
孙公公咽了咽口水,“各地可会风调雨顺?”
宋小五伸手握拳挡嘴,忍住了笑意,朝孙公公看去:“这当我是神棍了?”
您难道不是?但孙总管背后的汗已浸透衣裳,他没敢回话。
“等王爷回来,我再回你们的话,你先回吧。”宋小五懒得跟孙公公周旋,起身让他好走,先走了。
这午时闻杏跟杨柳一道服侍她午睡,宋小五躺上床后,跟闻杏道:“你差人去看看王爷到哪了。另备好马,我睡起来要去找他。”
“您要去?”
“嗯,让杨柳跟我,点几个护卫。你在府里呆着,有人来找就说我不便见客,让他们改日再来。”
“是。”
这厢杨柳道:“老夫人那边刚差了人过来,说想下午过来看看您跟小世子呢。”
“闻姑姑,你等会去一趟,说明天请她过来。”宋小五这些日子时不时差人去请她母亲过来,但每次只请了她母亲一个,嫂子三个一个都没请。
原本府里也给嫂子们的娘家会时不时送点东西去,但自从大嫂应氏上门后,她都让人掐断了。
应芙之母应老夫人前几日给她送了点东西过来,宋小五没留,加了份薄礼附上回送了过去,让人传了话,让应老夫人往后别再送了。
宋小五给应芙面子,是看在大郎的面子上,看在她父母的面子上,但她前脚才警告宗室不要为沾亲带故的关系牵牵扯扯误了正事,后脚她自己就干了这事,这脸打得她够呛,有一次就够了,为避免还有下一次,界限就得动手划清楚了。
德王府的门没那么好踏,应家终归要为他们这次的求情付出点代价。
“是,奴婢等会就去。”
往日上宋府最多的是杨柳,这次闻杏来了宋张氏还以为女儿出了什么事,听到是杨柳有事要办,就由她来了,张氏松了口气跟闻杏笑道:“哪用得着你来,你忙,差个人来跟我说一声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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