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至,松寿堂里热闹非凡,欢声笑语,连绵不断。
帘子打开,慕容雨走进内室,除了跪佛堂的慕容琳外,张姨娘,马姨娘,慕容莉都在,几人笑的眉眼弯弯,老夫人也笑容满面,显然刚才聊的十分愉快:“雨儿,我正想命人去叫你,快过年了,大家都做几件衣裳,这是绸缎铺的裁缝,所有人都量过尺寸,就差你了。”
慕容雨淡淡扫了张姨娘一眼,轻轻笑着:“那我来的还真是时候!”
绸缎铺是侯府名下的,也就是老夫人陪嫁的铺子,逢年过节,或换季时,都会按份例给侯府的人做几套新衣服。
量过尺寸,选好花色与样式,裁缝认真记下,并定好完成时间,拿着赏钱,千恩万谢的走了。
慕容雨摆摆手,琴儿心神领会,将大堆账册放到房间中的圆桌上:“祖母,我今天来,是有事请求。”
张姨娘的眼皮猛然跳了一下,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什么事能让雨儿‘求’到我这个做祖母的。”老夫人笑盈盈的打趣着。
慕容雨微微笑着:“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账册上出账和入账的数据,似乎有些不对,我想请祖母允许,将铺子的掌柜们叫来问问。”
侯府的女子久居内宅,而铺子的掌柜则是外男,除非有特殊事情,否则,不得随意入府接见,更何况,这些铺子又是老夫人在打理,慕容雨想见掌柜们,必须先征得老夫人同意。
张姨娘心中一惊,眸光不自然的闪了闪:“馨姐姐的铺子,一直是掌柜们照看,老夫人打理,账册怎么可能不对呢?”言下之意,慕容雨叫掌柜们前来,是怀疑老夫人从中做了手脚。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僵:“账册真的有问题?”自己掌管侯府大半辈子,还从未出过问题,梓馨铺子的账册,自己每月都过目,真没看出什么不对。
张姨娘倒是厉害,居然借机挑拨自己与老夫人的关系,可惜,现在的她,在自己面前充其量只能算是跳梁小丑!
慕容雨美丽小脸上的表情未变,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祖母是四个月前开始接手打理铺子的,可出问题的账册,是十个月前的,当时,负责管理铺子的,是张姨娘吧!”老夫人接管侯府后,每月月底都查看账册,但她看的都是当月的进出账,之前的账册,她并未看过。
“大小姐是怀疑我从中做了手脚。”张姨娘惊讶道,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馨姐姐过世后,我一直都尽心尽力照看铺子的,绝对没起过任何私心……”慕容雨以前不是从不看账册的吗?为何今年她变化这么大……
“我只说账册出了点问题,也没说张姨娘有私心啊,姨娘何必如此介怀。”慕容雨声音平静,眸底隐隐浮着一丝嘲讽:“我叫掌柜们前来,就是想知道,是不是他们一时大意,弄错了,要过年了,总得将所有事情理清楚,才能过个开心年不是。”只可惜,张姨娘的新年,只怕要在伤心、难过中度过了。
“大小姐久居内宅,什么时候学会看账册了?”张姨娘似笑非笑,意有所指。
慕容琳回以温暖的笑意:“当然是陆先生教的了,先生说,爹告诉他,学堂的千金将来大多要做正室夫人,让他教授诗词的同时,也教教看账册之类的事情,成亲后才能更好的管理内院……”
慕容琳受罚,禁足两三个月,张玉菲,张玉玲,张玉棋三姐妹入冬后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不来学堂,慕容雨的谎话,她们根本无法揭穿。
张姨娘几不可闻的重重叹了口气,眸底闪过一丝挫败,微微低头,思索着如何将慕容雨一军,可慕容雨却不准备给她反击的时间与机会:“姨娘,既然你知道我以前不会看账册,为何还将所有账册拿到烟雨阁让我过目?”
慕容雨的笑容璀璨夺目,眸底却萦绕着浓烈的森寒冷意,仿佛瞬间便可将人看穿:“姨娘将账册拿来松寿堂,让祖母帮着过目岂不更好。”慕容雨此番话,打击张姨娘的同时,给足了老夫人尊重与信任,老夫人心中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笑容重新浮上她的脸颊。
老夫人十分精明,张姨娘掌管侯府的三年,她一年只看一次账册,也能将所有铺子的账对的滴水不漏,所以,张姨娘不敢打侯府银子的主意,只能从自己这个不会看账册的人身上下手了,她贪的银两,都是出自母亲的陪嫁铺子。
害死母亲和哥哥的凶手,明目张胆,理所当然的贪着母亲陪嫁的铺子银两,真是不要脸到极点,自己一定要让她将贪去的银子双倍吐出来,否则,对不起母亲的在天之灵。
“侯府的铺子、门面众多,老夫人只是看那些账册,就已经累的不轻,若再将馨姐姐铺子的账册拿给老夫人,我怕她会累病!”在侯府深宅内院浮浮沉沉,摸、爬、滚、打了十多年,张姨娘的智慧也锻炼了出来:
“馨姐姐的铺子是大小姐的嫁妆,账册不对,大小姐肯定不开心,可即便是再着急,也要为老夫人的身体着想不是……”
慕容雨扬扬唇,照张姨娘的意思,自己自私自利,为了多得嫁妆,就不顾老夫人死活了:“祖母可是高门贵族的嫡出千金,能力非一般人可比,虽说祖母的年龄大了些,精力不如从前,可接管侯府的这几个月,祖母将所有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未出现任何纰漏。”
目光转向张姨娘,冷笑之中暗带嘲讽:“当然,我也明白姨娘的意思,姨娘之前出身小户人家,对管理内宅不是太在行,只处理侯府的铺子,就已经让姨娘焦头烂额,所以,你才觉得祖母同你一样,事情一多,就会累病……”
老夫人不悦的瞪了张姨娘一眼,目光中多了丝丝冷意,到底是小户人家的千金,没能力,没规距,侯府这点事情,就让她焦头烂额,真是上不得台面,还将自己这高门嫡出千金想象成和她一样无能,真真是愚蠢到家了。
张姨娘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可恶,居然又被慕容雨摆了一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掌柜们都是外男,来侯府内院,只怕不太方便……”
“铺子的账册不对,让他们过来对账册,有什么不方便的。”老夫人不悦的打断了张姨娘的话:“柴嬷嬷,吩咐下去,让小厮请掌柜们前来对账。”
现在侯府是自己掌权,账册的事情,千万不能马虎,否则,定会让人议论自己忽略已故儿媳陪嫁产业、忽视孙女未来嫁妆,以后,谁还会上门提亲,谁还敢嫁入侯府。
“多谢祖母。”慕容雨甜甜的道谢,目光望向焦急不安,却又无计可施的张姨娘,冷笑连连:张姨娘,你就等着倒霉吧,我保证你这个新年过比以往都要焦头烂额。
阳光无限好,温暖照人身,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老夫人喜欢扶着丫鬟们在侯府走动着晒太阳,松寿堂自然就让给了对账的慕容雨与众掌柜。
外室,十二名年龄相仿,身形各异的掌柜站在房间中央一字排开,慕容雨端坐在圆桌旁,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二叠铺子账册。
慕容雨轻抿杯中茶水,一言不发,掌柜们不知她的目的是什么,却也不好意思直接询问,相互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掌柜们快要忍不住,准备询问时,慕容雨放下手中茶杯,率先开口:“各位掌柜都在铺子里做了很多年了吧。”
“回大小姐,小的在铺子里做了二十多年了,是做为陪嫁,从丞相府跟到侯府的。”年龄最大的掌柜回答慕容雨的话,声音平静,而非恭敬,隐隐,有种炫耀的味道。
慕容雨淡淡笑着:“如此说来,掌柜是元老了。”
“元老不敢当,为主子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掌柜被夸的有些飘飘然。
慕容雨抬头望向其他掌柜,似笑非笑:“你们呢,也和这位掌柜一样吗?”
“是的,大小姐,为主子排忧解难,是我们的荣幸!”有人开了先河,其他掌柜也就不再畏惧什么,漫不经心的回答着,有样学样。
“那你们还记不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慕容雨的语气瞬间凌厉起来,眸底迸射的寒光,仿佛瞬间就可将人看穿。
众掌柜心中一惊,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刚才还纯良无害的大小姐,瞬间竟变的如此气势逼人:“小的不明白大小姐的意思……”掌柜们装糊涂。
“啪!”慕容雨挥手,桌上的账册准确无误的狠狠甩到各个掌柜脚下:“按照账册所记,今年每间铺子平均有一万八千两的纯收入,可你们只向我交了八千两,剩下的那一万两银子哪里去了?别告诉我铺子没收入这么多,账册上可是记的一清二楚。”
“回大小姐,可能是伙计们粗心,记错账了……”年龄最大的掌柜狡辩:自己年龄最大,资历最深,最有资格说话,慕容雨不过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孩儿而已,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记错账了,一间铺子少了一万两,十二间铺子就是十二万两,你们这错误出的可真够大的。”慕容雨冰冷的目光扫过十二名掌柜,目光所过之处,掌柜们皆低下了头,冷汗直冒,大小姐不是看不懂账册吗?怎么会发现少了银子的……
“就算如你们所说,记错了账,但十二万两的真金白银摆在那里,你们都看不到吗?”慕容雨压低了声音:“还是说,你们将错就将,私吞了十二万两银子,欺主贪污这么多银两,足够你们全家抄斩了……”
“大小姐饶命,饶命啊……”掌柜们吓的跪倒在地,不停磕头,慕容雨本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身后的势力,忠勇侯府和丞相府,两府都是京城的名门望族,势力庞大,他们这些小小掌柜,哪个都得罪不起。
年龄最大的掌柜,暗暗心惊:慕容雨何时变的这么厉害了,半年前,自己试探她,让她去巡视铺子,她还兴趣缺缺,找各种理由推辞……
“你们已经犯了欺主杀头之罪,我凭什么饶你们?”居然敢对自己撒谎,这些掌柜真是无法无天,肯定都被张姨娘收买了,自己不狠狠惩罚惩罚他们,他们就不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
“小的一定会想尽办法将银两凑齐,将功补过。”银子事小,性命事大,没有银子可以慢慢赚,如果没了命,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掌柜们也曾想过带着银子跑路,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忠勇侯府和丞相府的势力又不少,他们无权无势,只怕刚出京城,就会被抓回来处以极刑。
“十万两银子可是今年刚赚的,你们都已经花掉了么,这么缺银子。”慕容雨冷嘲热讽:“不是我不相信各位,只是,出了这种事情,我暂时无法再相信你们,把去年和前年的账册也拿来,我要重新审查,你们可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事到如今,就算是有意见,他们也不敢说,心惊的同时,又暗暗纳闷:大小姐以前很好骗的,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为何今天,她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精明能干,洞察一切……
掌柜们命各自的随从回去拿前两年的账册,松寿堂顿时安静下来,张姨娘站在兰园,焦急不安的来回走动着:但愿那些掌柜聪明点,将所有责任担下便罢,若他们受不住威胁,将自己供出来,自己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姨娘,姨娘……”绿锦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由于上次被侍卫们当成强盗打了一顿,她的腿脚不如以前那么灵变,跑起来的姿势非常难看。
张姨娘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去:“打听到什么了?”掌柜们没将自己招出来吧。
绿锦喘着粗气,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回姨娘,大小姐将掌柜们召集到松寿堂,不知道说了什么,掌柜们就吩咐各自的小厮回去了……”
“只有小厮回去了,掌柜们没走吗?”张姨娘心中一惊,心中的不祥预感更浓。
绿锦点点头:“是的,掌柜们都还在松寿堂,大小姐的人一直站在院里守着,奴婢不敢靠的太近,所以,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张姨娘沉下眼睑:“小厮们还会再回来的,你悄悄回去,打听打听,他们带回了什么?”慕容雨准备大动干戈了么?
松寿堂,慕容雨以最快的速度将铺子前两年的账册看了一遍,前年还好些,可能是碍于自己在世,张姨娘没敢贪太多,大概是年底知道自己不会看账本,她的胆子大了起来,去年共贪了八万两银子,今年,她的胃口更大,居然想贪十二万两。
“啪!”慕容雨合上了最后一页账本,掌柜们被她的合书声吓的一个激灵,集中起十二分的精神,聆听她接下来的话。
“三年,共有二十二万两银子对不上账,许多事情不需要我明说,你们心知肚明。”慕容雨站起身,目光在掌柜们身上来回扫视一遍,掌柜们全都低垂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你们打理铺子的时间不短,都是老掌柜,对娘,对我来说,都算是有功之人,将你们送去见官,全家抄斩,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不过,你们玩忽职守,欺瞒主子,致使这么多银两下落不明,也是证据确凿,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只要能将功补过,一切听凭大小姐吩咐。”一名胆小的掌柜率先示弱,其他掌柜也纷纷开口:“是啊,是啊,请大小姐吩咐!”
慕容雨冷冷一笑:“我没什么好吩咐的,只想着,将那二十二万两银子找回来,若你们能做到这点,我可以考虑继续用你们。”
“真的?”掌柜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贪下的银子拿出来,就没事了。
“当然是真的,我是侯府大小姐,说话算话!”二十二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想要找回来,还得依靠这些掌柜,否则,掌柜们走了,银子也会随之销声匿迹,白白便宜了张姨娘,所以,现在还不是踢开他们的时候。
掌柜们依附于侯府生活,如果没有受人指使,绝对不敢贪这么多银子,不见的那二十二万两银子,张姨娘和这些掌柜们应该都有份。
利欲熏心,为了银子,跟随母亲多年的掌柜全都背叛了她,改投张姨娘为主,等事情一了,这些掌柜,一个都不能再留,要全部踢出侯府。
掌柜们不知慕容雨心中所想,以为她肯放过自己了,开心的不知所以然。
“银子是你们弄丢的,有责任将它找回来,无规距不成方圆,凡事,也需要有个限制,十天,我给你们十天时间。”慕容雨清灵的语气中,是少有的凝重:“若十天之内银子全部找回,过去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若是找不齐全,休怪我不讲情面,咱们大理寺见!”
二十二万两银子是在三年内陆续不见,他们肯定用掉了许多,若自己逼的太紧,他们根本拿不出银子,等于在逼他们逃跑,十天的时间,不多不少,却足够他们筹备银两来补这个窟窿。
若他们聪明,想活命,想在侯府继续生活下去,就一定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多谢大小姐开恩,谢大小姐……”慕容雨没有赶尽杀绝,给他们留了条生路,他们十分感激,十天的时间,足够了。
慕容雨摆摆手:“都去忙吧,记住,你们只有十天时间!”
掌柜们连连道谢,相继离去,慕容雨饮尽杯中茶,眸底闪闪发光,又有好戏看了,年前的日子,绝对不会无聊。
入夜,星光点点,树影婆娑,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来到侯府后门,四下观望无人,轻轻敲了敲门,若是注意听,像会发现,他敲门的节奏很是奇怪,两下轻,两下重,三下缓,三下急。
“吱”的一声,后门打开,一名小丫鬟探出头,将人迎了进去,谨慎的望望四周,再三确认无人,小丫鬟关上后门,巷子里恢复刚才的宁静。
兰园,望着站在面前,最年长的的掌柜,张姨娘眉头紧皱:“深更半夜,你跑来兰园做什么,万一被侯爷知道,你、我都休想有好日子过……”
年龄大的掌柜强忍怒气:“张姨娘,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来烦你,可是大小姐给了我们十天的期限,若十天内拿不出二十二万两银子,我们就要吃官司!”
张姨娘嗤笑一声:“你们吃官司,与我何干?铺子是你们在管,少了银子,当然要你们来补……”贪到兜里的银两,谁还会笨到再拿出来。
“啪!”掌柜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怒气冲天,吓的张姨娘和绿锦皆是猛然打个激灵,说出口的话,也不那么灵便:“你……你想干什么,别忘了,这里可是侯府,我是侯府的姨娘,若我出了事,你绝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掌柜冷冷一笑:“若我们交不出银子,大小姐会将我们送去大理寺,照样死路一条,张姨娘,那二十二万两银子,你贪了一半,现在居然反过来问我们,我们吃官司与你何干,你是准备过河拆桥,置身事外,让我们还那二十二万两银子么?”
张姨娘的眸光不自然的闪了闪:“若是交出银两,还是穷掌柜一个,你们就不会拿着银子离开京城么,你们每人也贪了近万两银子,足够下半辈子用的,……”如此一来,自己贪的银子,也不必再还回去,一举两得,双方互利。
掌柜眸底的冷笑更浓:“你以为我们没这么打算过,慕容雨比你想象中聪明的多,我们从侯府回到铺子后,曾试着逃离,可是城门口,戒备极严,我们根本就逃不出去……”
张姨娘心中一惊:“你是说……慕容雨动用了丞相府的关系……该死的慕容雨……”
“没错,四个城门都有丞相府的人,别说是我们做掌柜的,就连毫不知情的家眷,和铺子里的伙计,都走不出城门半步……”事到如今,只能将银子凑足上交,免去牢狱之灾,否则,倒霉的不止是自己,还会连累家人,不愧是丞相府的外孙女,慕容雨的确聪明。
“那我让御史府帮忙……”无论如何,绝不能交出银两……
掌柜不屑的轻哼:“算了吧,丞相府可是京城的百年望族,根深蒂固,势力庞大,你那御史府不过才风光三年,哪能与丞相府相提并论,我们还想多活几年,张姨娘也别再没事找事了……”张姨娘刚才过河拆桥的举动,让掌柜十分讨厌,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不屑与嘲讽。
“那么多银两,你能凑得足?”张姨娘贪的银子,可是花的七七八八了,十天内拿出十一万两,根本就不可能!
“凑不足也要凑。”掌柜语气微冷:“我们几个都已经说好了,砸锅卖铁,也会上交自己贪去的数目,若张姨娘不想有牢狱之灾,就乖乖将那十一万两银子交出来……”
“十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十天的时间,我哪里弄这么多银子出来?”张姨娘焦急万分:银子大半给了娘家打通关系,早用没了,哪还能拿得出来。
可若是不交银子,掌柜就会将自己供出,到时,自己在侯府没有立足之地不说,还会连累到父母的名誉受损,整个御史府都会跟着倒霉。
做小官家的穷千金,受人白眼的日子自己已经过够了,再也不想回到那样的生活……
“那就是张姨娘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当初贪银子的时候,怎么不嫌自己贪的多,现在还银子了,才知道自己债多。
望望窗外,时间已经不短了,掌柜起身告辞:“话我已经带到,接下来要怎么做,不必我再提醒姨娘了吧,十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不可能一次拿完,这样吧,每晚我会命人来取一些,张姨娘准备好就是了……”
言毕,掌柜看也没看面色苍白的张姨娘一眼,径直走进黑夜中……
张姨娘全身的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走,无力的瘫倒在地:十一万两银子,卖了自己也拿不出这么多啊,怎么办,怎么办呢……
烟雨阁,慕容雨坐在桌边,听侍卫将兰园发生的一切如实禀报,张姨娘贪了十一万两银子,胃口真是不小:“张姨娘有没有说,银子都用到哪里去了?”
“没说,不过,掌柜走后,张姨娘十万火急的命人去了御史府……”
慕容雨轻轻笑笑,放下手中茶杯,手指触到一旁的账册:看来,那些银子,大部分给张御史疏通关系,拉拢人心用了,张姨娘倒是聪明,抬高娘家人,就是抬高了她的身份,侯府的下人,也会高看她一眼,这就是一荣俱荣……
“继续盯着兰园,看张姨娘还有什么小动作。”自己还有一招未出呢,张姨娘就急成这个样子了,不知,当自己隐藏的最后一招出手,让他们雪上加霜时,他们是抓狂,还是直接崩溃掉……
翌日,张姨娘起了个大早,焦急不安的在内室来回走动着,母亲什么时候来,什么来呢……
“姨娘,御史夫人来了……”门外丫鬟话音未落,张姨娘眼睛一亮,快步迎了出来:“娘,你终于来了……”
目光扫到一旁的小丫鬟,张姨娘轻咳一声:“去泡两杯茶来。”
小丫鬟应声离去,御史夫人拍了拍张姨娘的手,笑的和蔼:“娘又不是第一次来拿银子了,你急什么,咱们娘俩好久没聊了,先说说话吧……”
往年的这个时候,张姨娘叫她来,是为送她大把银子,所以,御史夫人以为,今年也不例外,张御史升迁受挫,正是需要银子,打通关系的时候,当张姨娘命人去御史府禀报,说姨娘想见御史夫人时,御史夫人笑的合不拢嘴,连连夸奖女儿贴心。
张姨娘重重的叹了口气:“娘,我这次请你过来,不是拿银子的,是商量着,如何将以前所拿的银两还回去。”接着,张姨娘将昨天松寿堂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御史夫人。
御史夫人惊的瞪大了眼睛:“你说的都是真的?”十天,凑足十一万两银子,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慕容雨已经对掌柜下了最后通碟,若是拿不出欠缺的银两,他们都会进大理寺,到时,他们熬不住酷刑,一定会将女儿供出来,爹娘也会被连累……”
御史夫人眸光闪了闪,压低了声音:“掌柜们都是普通人,干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全杀了灭口。”如此一来,十一万两银子就不必再拿了。
“不行。”张姨娘严词拒绝了御史夫人的提议:“慕容雨动用了丞相府,肯定有侍卫在暗中保护那些掌柜,若咱们派人刺暗杀他们,不但不能成功封住掌柜们的口,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牵连整个御史府,到时,爹爹的前途完了,咱们又要去过以前那种苦日子……”
“那你说怎么办?”御史夫人也急了:“御史府的银子根本不够用,今年送礼和打通关系的银两还没有着落,哪还能再拿银子补铺子里的缺……”
“府里,一万两银子都没有吗?”张姨娘抱着一线希望,至少,让她先应应晚上的急。
御史夫人除了叹气,就是摇头:“你爹为了打通关系,送了许多贵重礼品出去,别说一万两,就是一千两都没有,这还有几家重要官员的礼没送呢,本想着从你这拿了银子回去救急,哪曾想……”一两银子没拿到不说,还得往外送……
“这可怎么办呢?”张姨娘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御史夫人重重的叹气:“我先回去和你爹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凑出一些银两。”御史府一直以来就是个空壳子,门前持灯笼,家里空,府里的银子每年都不够花,凑银子出来,几乎没有可能……
张姨娘点点头,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并且,她也知道,御史夫人肯定是一去不回,一两银子也给她凑不出来,她必须依靠自己还清那十一万两银子。
御史夫人走后,张姨娘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方才回过神,踉跄着脚步走进内室,拿过梳妆台上那只精美的首饰盒,打开来看,五颜六色的精美首饰耀花了人的眼。
张姨娘保养得当的脸上浮现一丝苦涩的笑,这些首饰,都是用那十一万两银子买的,就算全部还回去,也就值近万两银子,距离十一万,差的远呢。
“绿锦,把二小姐的首饰全都拿来,再看看有没有新做的,未穿的新衣服,也全部带过来……”
“是!”绿锦答应一声,快步去了月琳阁。
烟雨阁,慕容雨坐在桌边看书,侍卫来报:“张姨娘拿了她和二小姐的首饰,准备变卖,还有许多二小姐的衣服,有些没穿过,有些只穿了一两次,看上去像新的一样,准备拿到成衣店当做新衣卖出,还有她们衣服上那些贵重的点缀,张姨娘也全部拆了下来,准备换成银子……”
琴儿幸灾乐祸的来了一句:“张姨娘是准备砸锅卖铁还小姐银子了……”
慕容雨淡淡一笑:“就算这些东西全部卖出,也只是小数目,距离十一万两银子,还差的远,不过,张姨娘也算聪明,现在临近年关,许多人都在买新衣服,慕容琳的衣服,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适合过年穿,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琴儿得意一笑:“小姐,张姨娘又不是裁缝,她拿去卖的衣服,人家成衣店,是会降价收购的吧……”
慕容雨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那是自然,就算衣服再新,也会在原价的基础上,降两三层,对了,张姨娘将衣服拿去了哪家成衣店卖?”
“回大小姐,是城北一家叫衣琳的成衣店,两年前开的,卑职暗中调查,发现这家成衣店,是张姨娘名下的……”
“什么?”慕容雨猛然站起身,美眸中怒火燃烧:“张姨娘居然用贪的银子开了成衣店?”衣服从那店里卖出,就不会降价了。
“大小姐,千万不能便宜了张姨娘。”琴儿愤愤不平,贪了夫人这么多银子,还逍遥法外,不狠狠整治整治她怎么行。
慕容雨眼眸轻沉:开金铺需要很高的成本,张姨娘应该还没能力,开得起金铺,谢梓馨名下金铺的账册在自己这里,张姨娘不敢再做手脚,自然不会从这家金铺卖首饰。
更何况,那些首饰比衣服贵重的多,张姨娘一定会在十天内将它们全部卖出补缺,放眼整个京城,最大,最有名的金铺就是宝斋行:“有没有办法查出宝斋行的幕后主子是谁?”张姨娘的首饰,自己绝不会让她卖肃静。
“回大小姐,卑职曾听大少爷提起过一次,宝斋行,似乎是楚宣王府名下的产业。”
楚宣王府,那不就是欧阳少弦的金铺,慕容雨叹口气,敢情他上次暗中塞给自己的玉蝴蝶,根本就不用花银子买,随手拿来就行,抬眸望向侍卫,慕容雨吩咐着:“你去趟楚宣王府,看看世子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就回来通知我……”
“是!”侍卫走后,慕容雨转身望向绿豆,清冷的眸底闪过一丝诡异:“绿豆,帮我做件事情。”
兰园,张姨娘将首饰全部理好,暗暗松了口气,衣服都已经送去成衣店了,能卖多少是多少吧,至于这些首饰,应该能卖不少银子吧,虽说距离十一万两银子差的很远,但也尽量多卖些……
绿锦在外禀报:“姨娘,绿豆求见。”
“什么事?”张姨娘将首饰收好,走到院中:“可是慕容雨又有什么动作了?”
“回姨娘,不是大小姐,是二小姐。”绿豆低垂着头:“二小姐在佛堂大吵大闹,不肯吃饭,现在天寒地冻的,奴婢担心二小姐会出事……”
张姨娘的眉头瞬间紧皱了起来:琳儿真是不让人省心,自己的事情都已经够乱了,她居然还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添乱:“绿锦,随我去佛堂看看。”
慕容琳一向养尊处优,哪受过苦,在冷硬的佛堂里住了一天两夜,被冻的瑟瑟发抖,委屈的哭个不停,张姨娘来到佛堂,她就像看到了救星,快速扑了上去:“娘,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这里太冷了,哪是人呆的地方,我受不了了……”
张姨娘轻拍着慕容琳的后背安慰:“别哭,别哭,再有两天一夜,你就可以出去了,再忍忍,忍忍啊……”张姨娘被十一万两银子折腾的寝食不安,慕容琳的事情,她暂时顾不上了,更何况,慕容琳被她宠坏了,遇事只会乱发脾气,也应该让她受些教训,长长记性,更何况,现在又是特殊时期,慕容琳呆在这里,很利于她做事。
“娘,你是不是不疼我了……”慕容琳哭的凄凄惨惨。
“怎么会。”张姨娘无奈叹气:“娘最疼的就是你了,听话,再忍忍,就能回去了。”
张姨娘将慕容琳从怀里拉出,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慰着:“娘有事,先出去,等会儿做好吃的来看你!”
不远处的屋顶上,一名侍卫拿着一颗小石头,对准了张姨娘的衣袖。
“那你一定要快点回来。”慕容琳美丽的小脸上布满泪痕。
张姨娘勉强笑笑:“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当!”张姨娘的衣袖猛然一晃,一只东珠发簪掉了出来。
“咦,这不是我的发簪吗?”慕容琳停止哭泣,上前捡了起来,张姨娘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娘怎么会拿着我的发簪?”
张姨娘下意识的捂紧了衣袖,急声解释道:“琳儿,你听娘说……”
“当!”又一只玉镯掉落在地,一眼望去,上面隐隐刻着一个琳字。
“你不会是将我的首饰全拿出来了吧。”从慕容琳的角度望去,张姨娘的袖子鼓鼓的,里面肯定放了不少东西,慕容琳顿时大怒:“你偷拿我的首饰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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