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雨抬起头,三道身影映入眼瞳,谢轻翔走在右边引路,陈太医背着药箱走在他身后,最耀眼的一人却是走在左边,高贵冷漠,俊美不凡的欧阳少弦。
欧阳少弦轻抿着嘴唇,一言未发,全身萦绕的冷寒气息,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掉:欧阳少弦怎么会来丞相府?
虽然他和谢轻翔是至交好友,但慕容雨不认为,他堂堂楚宣王世子,会纡尊降贵前来相府探望老夫人。
谢轻翔来到走廊,会心一笑:“雨儿,我和世子请了陈太医前来,祖母的病情如何了?”
慕容雨正欲回答外祖母睡着了,身后传来琴儿的惊呼:“小姐,不好了,太君又吐血了……”
“怎么会这样?”慕容雨,谢轻翔面色皆变,焦急的目光转向请来的救兵:“陈太医。”
“莫慌,我去看看。”陈太医背着药箱,不慌不忙的走进屋内,慕容雨关心老太君的病情,紧随其后,走进房间。
刚入内室,陈太医皱了皱眉:“现在是秋天,并不冷,你们这门窗紧闭,帐幔厚厚的,气息不流通,只会加重病人的病情……”
“可老太君总喊冷……”一小丫鬟小声回答着。
“她冷并非因为天气寒,而是自身的气血不够流通。”陈太医将药箱放至圆桌上:“将窗子全部打开通风,帐幔撤掉,只留一层便可……”
小丫鬟为难的望着谢轻翔:“大公子……”
谢轻翔未加思索:“照陈太医说的做。”
安顺堂丫鬟众多,一起动手,不消片刻已将陈太医吩咐的事情全部办完,陈太医坐在床前为老太君把了脉,望着她苍老的面容微微思索,动作利索的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包:“大小姐,麻烦你将老太君扶起来,我要施针。”
“好。”慕容雨小心翼翼的扶老太君坐好,沈太医的银针慢慢扎入后颈的穴道,轻轻转动,片刻之后,老太君的面色由土色渐渐变白,又缓缓浮上一丝嫣红。
银针拔出,一滴黑色凝于针尖,陈太医手指轻弹,黑色落于清澈的水盆中,如墨汁一般,晕染开来。
“陈太医,祖母,究竟得了什么病?”谢轻翔问的非常小心,一个非常健康的人,突然间说病就病了,京城大夫又都查不出病因,怎么看都觉奇怪。
陈太医望着针尖摇摇头,面色凝重:“沈老太君不是得病,而是中毒……”
“中毒?”慕容雨和谢轻翔皆震惊:相府守卫森严,别人不可能潜进相府下毒,安顺堂里服侍老太君的,又都是多年的老人,不可能害她,下毒的人会是谁,又为何要害一名身居内院的老太君……
“老太君中毒颇深,我要立刻为她施针,解毒,谢大少爷留下来帮我,慕容小姐,麻烦您带丫鬟们到门外等候。”施针解毒时需清静,安宁,方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慕容雨和丫鬟们来到外室等候,内室里一直静悄悄的,透过珠帘,隐隐可见陈太医和谢轻翔在忙碌,慕容雨高悬的心一直不敢放下,暗暗祈祷:外祖母一定要平安无事才好……
不经意间侧目,院中花坛边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虽然他是背对着慕容雨的,但他身上强势的森寒气息,让人无法忽视。
“世子,报歉,我们着急外祖母的病情,对您多有怠慢。”慕容雨笑着走近花坛,笑容清新自然。
夕阳余辉下的慕容雨,全身萦绕着一层金色的光圈,眼神干净,清澈,美丽不可芳物,欧阳少弦有一瞬间的恍神:“无妨,关心长辈,人之常情。”
欧阳少弦望了望屋内:“你和沈太君的感情很深?”
慕容雨不假思索的承认:“当然,她是我外祖母啊。”
侯府老夫人是你祖母,为何你对她只有尊敬,而无亲近?这句话欧阳少弦只在心里过了过,没有问出来,却心知肚明,慕容雨和他一样,经历过非常特别的事情。
“世子,多谢你的玉蝴蝶,现在,物归原主。”慕容雨展开小手,一只玉色的蝴蝶停于掌心中,折射的盈盈光芒映的手指更加圆润细腻。
“你收着吧,我要玉蝴蝶也没用。”欧阳少弦淡淡开口:“更何况,你的玉蝴蝶少了一只,和这只相配,才能佩戴。”
“宝斋行的玉蝴蝶都是成对卖出的,世子手里应该还有一只玉蝴蝶吧,若将这只送了我,世子的玉蝴蝶也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只了。”其实,慕容雨最纳闷的是,欧阳少弦是如何在不惊动洛阳王府侍卫的情况下,从宝斋行买回玉蝴蝶的?以及,他为何要冒险帮自己呢?
欧阳少弦的目光微微闪了闪:“那只玉蝴蝶,我已经扔了……”
呃,慕容雨先是一愣,随即释然:欧阳少弦是男子,女子佩戴的玉蝴蝶,他留着的确没什么用:“世子,你帮过我很多次,如果哪天,事发突然,你需要我帮忙了,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欧阳少弦帮了慕容雨很多次,她欠他的恩情,虽然他很厉害,基本不需要她这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帮什么忙,但她不想平白无故欠人恩情。
欧阳少弦望着慕容雨,目光越凝越深:“我若遇到事情,很麻烦,也很复杂,你确定要帮忙?”
“当然,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唯恐欧阳少弦再说什么怀疑她真心诚意的话,慕容雨拿出一枚雕刻着蔷薇花的玉佩:“若世子有事,可命人拿这块玉佩去侯府找我……”
欧阳少弦没有接慕容雨手中的玉佩,只定定的望着她,目光高深莫测,慕容雨的胳膊前伸,一直保持着送玉佩的姿势,小脸上的自信渐渐变为郁闷:欧阳少弦什么意思?认为自己帮不上他的忙吗?
不要就算了!就在慕容雨怒气上涌,想要收回玉佩时,欧阳少弦居然先她一步接过了玉佩。
望着掌中璀璨的墨玉,欧阳少弦蓦然开口:“什么事情都可以吗?”好似意有所指。
“只要我能做得到。”慕容雨不知欧阳少弦心中所想,语气坚定。
欧阳少弦收起玉佩:“希望将来,你不会为刚才的决定后悔。”
“我做过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后悔……”
欧阳少弦淡淡笑笑:“凡事总有万一……”
慕容雨微微错愕,欧阳少弦也会笑,她一直以为,他除了冷然、肃杀外,不会再有其他表情……
丫鬟、下人们都聚集在外室听候差遣,慕容雨和欧阳少弦则正对着外室门,远远望去,两人只是站着聊了会儿天,并未发生其他事情……
“陈太医,多谢你!”身后传来谢轻翔的道谢声,慕容雨转身望去,陈太医和谢轻翔出了房间门,急步上前询问:“陈太医,外祖母的病情如何了?”
“在谢大公子的帮助下,我用银针将老太君体内的毒清除了七八分,剩下的两三分,则需要药物清除……”
“多谢陈太医。”慕容雨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那外祖母中的是什么毒?”
陈太医的面容瞬间变的凝重起来:“我也不知道,那毒十分霸道,也十分刁钻,不像是中原的药,与西域,苗疆的那些毒,有相似,也有不同。”下毒之人能在守卫森严的相府给老太君下毒,不是简单角色:“切记要让老太君小心谨慎!”
“来人,送陈太医回府。”谢轻翔吩咐着,歉意的目光望向欧阳少弦,面容极度憔悴,眼神虽有喜悦,却暗淡无光:“世子,我……”
欧阳少弦摆了摆手,打断谢轻翔的话:“刚才你救人很累,就不必送我了,我还想再随便走走……”
谢轻翔嘴角浮上浅浅的笑意,精神一放松,浓浓的疲惫袭卷而来,闭上眼睛,直直向地上倒去。
“翔表哥……”慕容雨惊呼出声时,身侧的陈太医已伸手扶住了谢轻翔疲惫的身体:“放心,他只是太累了,休息一晚就会恢复。”
慕容雨放下心来,指挥下人送谢轻翔回房休息。
为防再有人暗害老夫人,送走欧阳少弦和陈太医后,慕容雨将事情告知了舅舅谢云衍和舅母,事关重大,两人都不敢怠慢,舅舅命下人将安顺堂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又一遍,可疑物一律扔掉,防止那毒药是靠气味来害人中毒。
舅母则亲自监督下人为老太君熬药,做膳食,确保毒药不会从口入。
慕容雨许久未来丞相府,再加上老太君解毒后还未醒,谢云衍便留她在相府多住几日。
谢梓馨虽离世,但她的院落老太君一直有派人打扫,里面干净的纤尘不染,慕容雨便住了进去。
一夜无梦,早晨醒来,满院花香,慕容雨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走出房间,东方太阳初升,墙边美丽的紫荆花开放,院中美的如同世外桃源,这就是母亲未出嫁前住的地方,美的如同公主居住的象牙塔。
慕容雨轻轻叹了口气:母亲是个幸福的人,有疼爱她的父母兄弟,未出嫁前,她一定过的很幸福,同时,她又很不幸,嫁给慕容修,倾心付出,却被他的妾室所害。
三年前,清颂起叛乱的当天,张姨娘买凶杀了谢梓馨和慕容岸,绝不是巧合,极有可能,张姨娘或张御史,与乱军有一定的联系,才能如此准确的知道叛乱会在哪天起,杀人之后,将事情推到乱军身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真是聪明。
张御史在朝中有不少党羽,张姨娘又十分聪明,想要扳倒他们为母亲和哥哥报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况,他们与乱军的关系,始终是个迷,自己需从长计议……
轻微的声响传入耳中,慕容雨收回思绪:“这是什么声音?”
相府丫鬟倾听片刻:“回表小姐,是大少爷在院子里练剑。”
“翔表哥每天早晨都会练剑吗?”谢轻翔,谢轻扬皆文武双全,不过,谢轻翔偏爱文多些,留在京城做事,谢轻扬则喜欢武多一点儿,便去了沙场征战,守卫边疆。
“是的,大少爷每天晨起,都会练两刻钟的剑。”谢轻翔多年来的习惯就是如此,下人早已司空见惯。
“我们出去看看。”慕容雨是侯府千金,久居内院,接触的又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虽然王香雅在教她武功,但都是些最基本的招式,暂时难登大雅之堂,挥剑,她还真的从来没见过,不免心生好奇。
谢轻翔的练剑地是在水池边,绿树环绕,空气清新,景色十分迷人,谢轻翔身着青衣,神采飞扬,与昨日疲惫不堪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一把长剑被他挥舞的密不透风,动作如行云流水,娴熟,快速,长剑如同长在他胳膊上一样,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变幻方向,挥洒自如,潇洒飘逸……
谢轻翔的剑法精妙绝伦,比王香雅那个胖胖的身体挥洒出来的招式,高了一筹不止……
慕容雨暗暗赞叹着,正欲再向前走几步,看看清楚,哪曾想,谢轻翔练完了最后一招,微低头着,手腕一翻,长剑离手,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奔慕容雨而来……
“大小姐!”水池边响起丫鬟们的惊慌失措的惊呼声。
雨儿!谢轻翔猛然抬头,震惊的同时,快速追了上去,想将长剑停住,可长剑已飞出一段距离,即便他速度再快,也追不上了……
千钧一发,一道身影凭空出现,挥手将长剑打到一边的同时,拉着慕容雨闪到了一边。
“雨儿,有没有受伤。”谢轻翔飞奔过来,焦急的目光在慕容雨身上来回打量。
“我没事。”慕容雨定下心神,侧目望向来人:“多谢世子相救。”不知是不是慕容雨的错觉,欧阳少弦握着她胳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你没事就好。”欧阳少弦收回手,回答的轻描淡写,眸光越凝越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雨儿,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若世子没有出现,现在的雨儿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害死她的人,还是自己。只是想想,谢轻翔就十分后怕。
“翔表哥不必自责,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慕容雨轻轻笑笑:他练剑时太专心了,连周围有人都没有察觉到,万一来的是敌人,趁机偷袭,他岂不是很惨。
“翔表哥,你练剑或做其他事情时,都是这么专心吗?”置其他事情于不顾,一心只沉浸于所做的事情中,有优点,也有缺点。
谢轻翔点点头:“一心不可二用嘛,只有专心致志的做一件事情,才能做到最好。”
“翔表哥,我觉得,你的剑法已经很精妙了,练剑时,可以稍稍分一点点心,注意一下四周,我知道这是你的练剑地,其他人不敢前来打扰,但事情总有万一,如果哪个客人再像我一样,无意间闯入这里,伤了人家总不好……”
老太君中毒,可见有奸细潜入相府,谢轻翔是相府嫡长子,若有人要对付相府,一定会算计到他,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凡事还是提早防备的好。
“我明白,我会试着改变,尽量做到练剑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谢轻翔语带戏谑,只是当成安慰慕容雨的笑话来说,却未曾想到,他真的练成了这种本领,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的性命。
“世子,你来相府,可是有事找我?”欧阳少弦与谢轻翔相识多年,两人是好朋友,相互之间,走动的很是频繁。
欧阳少弦思索片刻:“有件事情我想……”
谢轻翔将目光转向慕容雨:“雨儿,祖母昨晚已经醒了,见你睡下了,就没有吵醒你……”
慕容雨知道,欧阳少弦想和谢轻翔有要事相谈,没有多说什么:“那你们慢聊,我去看看外祖母……”
欧阳少弦是皇室世子,谢轻翔只是重臣的儿子,相比之下,谢轻翔比欧阳少弦的地位矮了一截,若欧阳少弦有事找他,大可命侍卫传他前去楚宣王府。
可欧阳少弦居然亲自来相府寻他办事,极有可能是事发突然,欧阳少弦等不及侍卫请人……
慕容雨走出一段距离后,随风传来欧阳少弦和谢轻翔的谈话时,时高时低,时近时远,慕容雨听不真切,也没有多留意,扶着琴儿的手去发安顺堂。
安顺堂里的气氛比昨日好了许多倍,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仿佛在为老太君病好一事高兴。
帘子打开,慕容雨走进内室,老太君正在喝粥,面色虽然还有些难看,但神色已渐渐恢复正常,见慕容雨进来,慈爱的笑笑:“雨儿来了,可曾用过早膳?”
“已经用过了,外祖母的气色,比昨儿好了很多。”老太君没事,慕容雨就放心了。
老太君喝下一口粥后,轻轻摆摆手,丫鬟们会意,将食物撤出内室老夫君示意慕容雨坐到床边,拉着她的手,轻轻叹口气:“昨天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谢云庭,谢云浮皆心高气傲,吃不得一点亏,在你这里碰了壁,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总会找机会扳回一局,以后,你就呆在我身边,他们绝不敢把你怎么样……”
明松易躲,暗箭难防,老太君一直在防备,还被人找到机会下了毒,若谢云庭,谢云浮想对付自己,自己一味的寻找保护是没用的。
慕容雨知道老太君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再加上太君身上的毒尚未清理干净,她便没有将这些顾虑说出来:“外祖母,您一向很注意的,这次为何还是被小人钻了孔子?”
大舅母罗氏轻轻叹了口气:“相府这么多人,百密终有一疏……”
老太君眼底弥漫着一层莫名的情绪:“我这把老骨头也没有多久可活了,幸好他们下毒的人是我,若换了其他人……”
“娘可别这么说,您是相府的支柱,若您出了事,云衍、轻翔都会非常伤心……”相府塌了半边天,更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老太君为人和善,对下人很不错,极少得罪人,下毒害她之人,应该是不寻仇,而是受人指使,故意为之,老太君过世,谢云衍,谢轻翔伤心,谢云庭,谢云浮可是开心的。
“外祖母,会不会是……”慕容雨欲言又止,若以相府来论,谢云庭,谢云浮是老太君的庶子,她是外甥女,不是相府的人,若她直言怀疑他们两人,听到外人耳中,有挑拨人家家人关系之嫌。
“我也曾怀疑过他们两个,不过,安顺堂管的很严,吃的食物,都是最信任的丫鬟亲自检查过的,他们钻不了孔子……”
“那外祖母和舅母可有其他怀疑之人?”一般情况下老太君足不出户,有时甚至都不出屋,每天接触的人有限,可疑之人,还是能找出几个的。
“嫌疑之人,找出四五个,已经关进柴房,准备审问。”老太君没告诉慕容雨,那些下人都是硬嘴一张,无论用什么办法,他们皆不承认下毒之事,已经发卖了。
下人害主子,虽是下人之错,但主人也有识人不清,督促不严之罪,这家丑,不宜宣扬,更何况,谢云衍已经着手调查,老太君也不想再谈这些沉闷的事情:“轻翔呢?我重病的时候,他也一直守在床边,真是辛苦他了……”孙子如此孝顺,老太君自然是高兴的。
“刚才少弦世子找他,说是有要事相商……”欧阳少弦不是普通人,他要谢轻翔办的事情,也绝不简单。
“是去办正事了,那咱们就不找他了,今日阳光不错,扶我去外面走走,好久没晒太阳了……”
陈太医的药很有效,老太君吃了几天,身体好了七八分,老太君年龄大了,身体本就不如年轻人,要想彻底恢复健康,还需要些时日,不过,药伤身,陈太医建议停药,平时多吃些有营养的食物即可。
陈太医是神医,他说的话,老太君自是言听计众,停药吃东西,再加上心情愉快,不出几日,脸上已有了健康的嫣红。
慕容雨在相府住的几日,每天都能遇到欧阳少弦,每次他都在她面前走过,急匆匆的,不知在忙些什么。
老太君的身体渐渐恢复健康,相府也未再有特殊事情发生,慕容雨便准备回侯府,毕竟,马姨娘身怀有孕,虽有老夫人的关照,却也会每日小心防备,自顾不瑕,打压张姨娘的事,落到了她身上。
阳光明媚,老太君如往常一样,坐在院中晒太阳,今日休沐,谢云衍不必上朝,却有事找其他大臣商量去了,谢轻翔也被欧阳少弦叫走了,整个内院又只剩下老太君和舅母罗氏。
谢秀杏,谢秀清等人不必上课,也来了安顺堂陪老太君说话,罗氏没有女儿,原本是喜欢谢秀杏等人的,可自从老太君中毒后,谢云衍不知对她说了什么,她对庶女们就没有那么热情了,对身为外甥女的慕容雨,越发亲近起来。
老太君吃的食物虽好,但时间长了,难免有些乏味,最近几天胃口总是不震,吃什么,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慕容雨准备给老太君换换口味,亲自下厨做了些糕点出来。
罗氏,谢秀杏,谢秀清正陪老太君聊着天,一阵浓浓的香气随风飘来,让人心神迷醉:“哪里来的香味?”
罗氏随香气望去,见慕容雨正迈步前来,高贵端庄,优雅飘逸,身后跟着的丫鬟手中,端着一些糕点。
谢秀杏,谢秀清虽生于相府,却是庶女,请的教养嬷嬷,也是次等的,她们修养的气质,自是比不上嫡女出身的慕容雨,不过,她们都是聪明人,心里嫉妒,面上却是不会表现出来。
“雨儿表妹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真香。”谢秀杏上前一步,轻笑着询问。
“是云片糕,质地松软,最适合像外祖母这般大病初愈的人食用。”慕容雨让丫鬟将云片糕摆到圆桌上,老太君只望着盘中糕点,轻轻叹气,却是不动筷。
“外祖母是不喜欢云片糕吗?”慕容雨试探着询问。
罗氏接过话:“雨儿别误会,娘不是不喜欢云片糕,只是,怕不是那种味道。”
“舅母此话何意?”慕容雨不解:外祖母喜欢的味道很特殊吗?
“事情是这样的,十年前,我曾尝过楚宣王妃做的云片糕,那味道,十分独特,令人回味无穷,后来再吃其他人做的云片糕,再无胃口。”人不同,做出的食物,味道自然也不同,楚宣王妃已过世,世间,只怕无人能做出那种味道了……
老太君拿起一片云片糕,送入口中:虽然比不上楚宣王妃的手艺,但外甥女的一片孝心,自己岂能辜负……
云片糕入口的瞬间,老太君眼底突然闪过奇异的光芒,失措的惊呼:“是那种味道,居然那种味道,罗氏,你也尝尝……”
“真的?”罗氏将信将疑,拿起云片糕,轻轻咬了一口,香气顿时盈满了口腔,眼底闪闪发光:“真的是那种味道……”十年前,她随老太君去楚宣王府赴宴,也是吃过楚宣王妃做的云片糕的。
老太君抬头望向慕容雨,明媚的脸庞,让她有一瞬间的闪神:“你长的,越来越像你娘了。”只是梓馨从小在她身边长大,一直是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葱水,别说做云片糕,就是厨房,她也没进过一回。
慕容雨能做出这种味道的云片糕,绝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雨儿的手艺,是从哪里学的?”
“我在侯府闲来无事,便去厨房学做糕点,云片糕是我最拿手的……”慕容雨轻轻笑笑:她才不会告诉老太君,前世因为李向东喜欢吃云片糕,她才费心去学……
“祖母,楚宣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谢秀杏率先挑起话题,最近几天,欧阳少弦频繁出入相府,俊逸的脸孔,挺拔的身形,强势的气质,高贵的身份,都让谢秀杏对他倾心,可同时,她又明白自己的身份,相府所出的庶女,根本不配做世子妃,但做个姨娘侧室,她还是够资格的。
多了解了解楚宣王府的事情,若将来真嫁了世子,也好笼络他的心。
老太君轻轻笑笑,目光望向天际,仿佛陷入某种回忆之中:“当年的楚宣王妃可是清颂最一美人,又做的一手好糕点,整个京城无人能及,就连皇宫的御厨也比不上她,名门贵族的年轻公子抢着追求,嫁给楚宣王后,两人夫妻恩爱,相濡以沫,羡煞旁人,王妃高贵,端庄,娴雅,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王爷英俊潇洒,威武不凡,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收回目光,老太君的眼神暗了下来:“只可惜好景不长,生下少弦世子后,王妃身体亏损,不能再孕不说,还时常生病,楚宣王想尽办法,也没能让王妃与他白头……”
“六年前,王妃病重离世,楚宣王伤心不已,重病不起,少弦世子也在一夜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六年病楚缠身,楚宣王终得所愿,去往黄泉与王妃团聚,心里也是高兴的吧,只是苦了少弦世子,刚刚成年,便父母双亡……
“少弦世子独自支撑着楚宣王府,肯定很辛苦。”谢秀杏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同情。
“谁说不是呢,他和轻翔年龄相仿,命运却是比轻翔苦的多了。”老太君轻啜杯中茶水:“少弦世子与楚宣王妃,楚宣王各有三四分的相像,你们看看少弦世子,就能猜出当年的楚宣王妃是多么明媚动人了……”
慕容雨暗暗点头:难怪欧阳少弦如此沉稳内敛,原来他年纪轻轻,已经历了这么多事……
“雨儿做的云片糕和楚宣王妃有得一比,大家都尝尝,这么好的糕点,千万不能浪费了……”
众人说说笑笑的吃着云片糕,慕容雨犹豫着:“外祖母,我来相府也有段时间了,如今您的病情已好,我想回侯府……”
老太君拿着玉片糕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你出来的时间的确够久了,是时候回去了否则,侯府的定会担心,不过,你有空一定要常来相府走走……”老太君年老了,总希望自己身边热闹些。
“是,外祖母。”慕容雨笑着应承下来。
膳后,慕容雨回到房间,命琴儿等人收拾好东西,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回侯府。
夜半时分,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慕容雨被吵醒,睡意朦胧的询问着:“怎么回事?”
琴儿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大小姐,不好了老太君又中毒吐血了……”
“什么?”慕容雨心中一惊,顿时睡意全无,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跑向安顺堂,眸光越凝越深,看来,被发卖的下人并没有奸细,下毒之人还留在相府……
安顺堂早已乱成一团,陈太医已经请了过来,正在内室诊治,谢云衍站在门外,面色铁青的训斥着下人:“早就慎重嘱咐你们,一定要注意老夫人的饮食安全,你们都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吗?”
下人们战战兢兢的跪了一院子,“相爷恕罪,白天,奴婢们给老太君吃的东西,都是经过重重检查的,绝不可能有毒,只除了……”
“只除了什么?”谢云衍怒气冲天,有话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只除了表小姐做的云片糕没有检查,那是表小姐亲手做的,老太君十分喜欢,所以奴婢们才没有……”丫鬟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时偷看谢云衍的脸色,怀疑主子,可是重罪,但最近这段时间,她们的确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注意老太君的饮食,吃的东西全用银针等试毒之物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只有那云片糕没有检查……
“慕容雨,老太君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她?”谢云衍尚未说话,谢云浮已抢先质问。
“三舅舅为何如此肯定老太君是被我所害?”慕容雨不慌不忙,这种被陷害的事情她经历了不止一次,已经见怪不怪。
“老太君吃的食物中,只有你做的云片糕没有检查,毒不是你下的,还能是谁下的,想不到你这么狠毒,连自己的外祖母也害……”
慕容雨淡淡笑笑:“三舅舅,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云片糕是我做的没错,但下午舅母,杏表姐她们也吃了云片糕,却都没事,说明云片糕里是没毒的……”
“更何况,老太君上次中毒时,我还在侯府,如何下毒……”
“这……这……”谢云浮吱唔着,不知应该说些什么话来反驳,谢云庭站在他旁边,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是愚蠢,连个小丫头也说不过……
慕容雨得理不饶人:“凡事,三思而后行,三舅舅,你我是亲戚,你着急外祖母的病情,心直口快,胡乱怀疑之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是三舅舅,在外人面前你代表的不止是你自己,还有整个丞相府,万一你哪天也乱怀疑了其他人,丢的可是整个相府的脸面……”
谢云浮涨的老脸通红:“受教了。”
从内室走出的谢轻翔听到慕容雨这番话,心情顿时大好:他这两个叔叔,没少给他、父亲和老太君找事,他早想教训他们了,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没想到现在,他没做到的事情,慕容雨做到了……
人也教训的差不多了,谢轻翔开口打破僵局:“陈太医说幸好发现的及时,祖母已经无碍了。”
老太君病情稳定,谢云衍便让谢云浮等人回去了,遣散下人,安顺堂静了下来:“陈太医,可曾查到老太君因何中毒?”
陈太医摇了摇头:“我已将安顺堂全部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带毒之物,老太君吃的东西,我也看过了,里面没毒,不过,你们要特别注意,老太君年纪大了,身子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如果再像这样莫名其妙的中毒几次,即便不会被毒死,也会被折腾死。
“那外祖母这毒中的真是蹊跷……”慕容雨回相府之事,因老太君再次中毒一事耽搁了下来。
为防老太君再次中毒,慕容雨每天都会来安顺堂陪老太君用膳,对安顺堂中的下人们,也暗暗上了心,下人们都很规距,每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什么特殊的举动,几天下来,一无所获。
老太君的身体因再次中毒变的差了些,毒素暂时又未清,每天只喝些粥,连菜都吃不下,老太君最爱喝绿豆粥,罗氏便命丫鬟们每天熬制,亲自服侍老太君喝下。
晚膳,如往常一样,罗氏端了粥服侍老太君喝,门外丫鬟禀报:“夫人,相爷有事请您回房。”
罗氏淡淡笑着:“我服侍老太君喝完粥就回去……”
慕容雨走上前来:“舅母,舅舅找您,想必是有要紧事,你还是先回去吧,我来照顾外祖母就好。”
老太君笑的和蔼可亲:“是啊,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回去吧,这里有雨儿就好!”
“好吧,我就先回去了。”长辈发话,岂有不听的道理,罗氏将粥交到慕容雨手中,笑着回了自己院子。
老太君望了丫鬟们一眼:“你们几个也下去吧,我有些体已话想和雨儿说。”
“是。”丫鬟们答应一声,全都退了出去,老太君轻轻叹了口气:“雨儿,看来那人不害死我不会罢休的……”
慕容雨急忙打断她的话:“外祖母千万别这么说,舅舅、舅母,翔表哥已将相府围成了铜墙铁壁,那人再不能下毒害外祖母了……”
老太君轻轻笑笑,笑容有些苍凉:“傻孩子,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经不起这毒药的折腾啊……”
慕容雨心里泛起浓浓的苦涩:我们费尽心机隐瞒,却原来外祖母什么都知道……
“外祖母,凡事要往好的地方想嘛,别想这么多坏事,你看粥都凉了,我扶您坐好喝粥。”慕容雨平复着情绪将粥放好,扶起老太君,为她垫好身后的枕头:
“叭达”一滴滚烫的泪水自眼中滴出,落于枕头上,瞬间消失不见,可滴有眼泪的地方,瞬间变了颜色……
慕容雨心中一惊:这是最上等的雪缎,即便用的再久,不可能遇泪变颜色的,除非……
“雨儿,怎么了?”慕容雨站在她身后久久未动,老太君心中疑惑。
慕容雨直起身体,将枕头拿到老夫人面前,指着变颜色的地方,面容凝重:“外祖母,你看!”
“这……”老太君震惊当场:“枕头上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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