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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注定是个混乱的午夜。
即便我们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这一刻终于来临的时候,我们依旧习惯去徒劳的抓住些什么。
我抱着哭到崩溃的许姨,这是我认识她六年来,她最失控的一晚。
她不断的朝着沈叔作揖道谢,不断的倾诉一些从未说出口的暖心话。
最后她说,对不起,沈先生,我对您的恨,毫无道理。
我眼泪流出来慢慢变干,再流出来,再风干。
反反复复。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
参与了那么多场白事,看过太多的悲恸场面,我应当平和,应当妥帖的去处理沈叔的后事。
可看着炕上那个即便咽气还是打坐姿态的老头。
我为什么做不到冷静面对呢?
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为什么,如此悲凉?
王姨姗姗来迟,她貌似故意来迟,一身黑衣,进屋见沈叔坐在炕上,她跪地叩头,“万通大哥一生傲骨,术法莫测,如今离去,亦然另桂枝钦佩,此行山高路远,我们来日再聚。”
相较我们,王姨真是顶的起先生的名头,即使悲伤,亦然克制。
“许妹子,不要再哭……”
转回头,王姨就安慰起许姨,“咱们先给万通大哥换衣服吧,一定要擦干泪,否则泪珠落在他身上,相当与烛火点烫,会令他牵挂,让他难安。”
“我知道。”
许姨崩溃了一阵也逐渐恢复理智,“纯良,去把沈先生的新袍子拿来。”
纯良喊了几声就木讷上了,回到西厢房拿出了那身崭新的袍子。
谁都没在说话,我去打了一盆水,给沈叔擦了手脚。
无论沈叔是否真的上路,都要做的妥帖。
换衣服时王姨让我回避,“栩栩,你师父早就说过,他一身刀疤,身上无一处好皮,不想让你看到,你去门口等一会儿吧。”
我默不作声的就走到门外,神经好像跟纯良一样,木了。
换好衣服,沈叔已经躺在了炕上。
头发被梳的很顺,屏蔽那些依旧骇人碍眼的刀疤,光看他的面相,衰老的唇角还是微微上牵。
貌似做着美梦。
“万通大哥有福气呀,走的一点没脱相,很好。”
王姨感叹了一声,用薄被盖住了沈叔的头,示意纯良把窗户都打开。
外面已经是零下了,今晚这屋子就等于是个冷库。
如此,就不用担心沈叔尸身出现什么问题。
按照常理来看,沈叔是子时十一点五十六分走的,还是小三天。
算完时间,王姨擦了把泪,“万通大哥到最后都在给身边人做打算,生怕麻烦了大家呀。”
说着她看向我,“可惜呀,万通大哥的后人太少了,许妹子这边还想办的漂亮点,可要是扶灵,人手远远不够,栩栩,还是要雇人的,心酸呀,万通大哥在行当里是人尖儿,走了走了,戴孝的只有你和纯良。”
我单手微微握拳,刚要说话,许姨就哑着音道,“这是什么?”
转回头,我们这才发现书桌上放着个樟木箱子。
箱子不算大,上了些年月,外观有些斑驳,铜锁还是上下扣起的。
许姨擦了把泪就上前打开箱子,入目的就是两张信纸。
我拿起上面的一张信纸,是师父俊秀飘逸的字体——
‘当大家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老朽已经先走一步,相识一场,终有一别,莫要伤悲……’
读者信,我仿佛都能想到沈叔在书桌前书写的样子,他面色平静,笔触温和,灯光照在信纸上,留下他的嘱托,‘栩栩少时很是可爱,她古灵精怪,童真顽皮,曾直问老朽有多少遗产,记起还是想笑,我前半生视财如命,后半生则视它如草芥,踏道不能为求财,那会丧失本心,能留下的,就只有十万块存折和两处房产,小许年纪也不小了,无论她是为了什么前因待在我身边,十几年来,她也付出了很多辛苦,留一处房产给她,其余你们自行分配处置。’
屋内再次传出低声啜泣的声音,师父后面还夸赞了纯良,‘我孙儿聪明,自此,你便是家中唯一的男人,要和栩栩孝顺长辈,照顾好小许和桂枝,她们俩,是我在镇远山没有血缘的亲人,不要哭泣,保重。’
末尾书写——‘沈万通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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