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乍现。
跪地哭泣的少年郎,被这看起来道风仙骨的雾影轻轻扶起。
在他那泣不成声的模样中,以及马车上的一家妻儿老小惊慌遇拜之下,雾影再次消散。
消散的无影无踪。
只留下了那道符箓,和五枚看起来晶莹剔透的铜板。
如此神妙手段,在通过柳丁的话语,旁人一听便知肯定是那位真武降世的神仙道长所为。
一时间,他们并没有因为柳丁的哭泣而感慨,反倒有些嫉妒和艳羡的神色。。
谁也没注意到,一个道人就在坊市门外。
脸上露出了些许感怀的神色,道袍一摆,踏着步子与数人擦身而过,在人群的一无所觉中消失在了路口。
……
珍兽栏门口。
脸上还带着些许失落的李臻人还没走到军卒十步范围内,有俩军卒却从队伍里出来,上前两步后,看着李臻拱手说道:
“见过守初道长。”
能在京城当差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为首那军卒一看李臻的脸色有异,便主动问道:
“敢问道长可是有事吩咐我等?”
“呃……”
李臻缓缓回神,有些诧异这俩军卒为什么会认识自己。
但也不纠结,而是拱手:
“福生无量天尊,二位军爷,贫道想找飞马城的几位友人,不知能否通传一下?”
“飞马城?”
那军卒赶紧摇头,客气的说道:
“道长,飞马城的几位大人如今已经不在此地了。上月得陛下御封后,诸位大人已经搬到了越王府。已经搬走月余了。”
说着,他看到李臻那无语的表情后,心念一转,便说道:
“道长可知越王殿下的府邸所在何处?”
“这……不知。”
“那不若我二人替道长前去一趟可好?道长只需言明等待之地知会我等便好。”
要是平常,李臻肯定摇头。
人家当差呢,耽误人家的工作,为自己跑一趟……甭管自己现在是不是有名气,肯定是不合适的。
但问题是……如果商门主他们真的去了越王那,就那孙子那揍性,自己去估计又得跟香山时那般,搞出个什么扮猪吃虎装逼打脸的剧情了。
可别了。
他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
实话实说,他真挺喜欢柳丁那孩子的……
略微有点失落。
于是,他便客气的拱手:
“若二位军爷帮忙,贫道当真感激不尽。劳烦军爷通传一趟,贫道就在自家小院中等待。”
听到李臻的话语,俩军卒同时拱手:
“应当的。”
“多谢军爷,贫道这春友社开了有段时日了,说起来诸位军爷还未来过吧?若什么时候休憩、不当值之时,诸位军爷若无事,贫道倒想请几位前去坐坐,听段故事解解闷……”
别人客气,他也客气。
客气完。
两方客气的离别。
俩军卒客气拱手便走,李臻客气让路,接着对剩余的军卒拱手客气一礼,客气的告别,最后客客气气的回到了家。
客气的一塌糊涂。
但思前想后的,看着家里那几张桌子乌七八糟的浮灰,他觉着自己还是得再重新找个孩子来帮忙。
不过不是现在。
实话实说,他这趟回来还是有挺多事情的。
老杜还没见。
马也还没还。
河东的事情……还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底,虽然狐裘大人说河东之时难在秋冬,而不差钱的孙静禅也答应了帮忙……但不知为何,李臻心里总有股不靠谱的既视感。
再加上书馆也不能荒废太久。
不然好容易聚起来的人气儿又该散了。
下午。
下午说什么都得开张。
但现在茶也陈了,果干也糠了。
这些进项也都需要准备。
嘿!柳丁这熊孩子……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他一走,李臻才发现,自己还真挺头疼。
倒霉催的。
让你個李老道喜欢装清高。
现在人家新郎官走了,你傻眼了吧!
瞅瞅你那没出息的德行!
一边自嘲着自己,一边……
“嗡!”
万千期待的家政一号,准备就绪!
回房间里找出了那团布条,一圈一圈的把塔大缠的跟圣诞树一样,又泼了一瓢凉水。
浑身湿了吧唧的塔大在李老道的心念操控下,开始转圈。
很快,第一圈完事了。
好家伙,这春天的洛阳灰可够大的。
光是房梁一圈,这布条就已经成黑泥了。
拆下来投洗干净,道人开始了打扫卫生的动作。
谷勲/span……
或许天下百姓还不知晓,但任何跟朝堂能有点关系的人其实都知道,距离越王殿下入主东宫,应当是不远了。
夕岁之后,阴阳家、墨家、名家之人都已经成为了越王府邸的门客,更别提还有那号称越王日后登基时的“钱袋子”,鼎鼎大名的飞马城。
一些大臣们觉得,陛下下江淮之日,便是东宫归位之时。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些时日,他们最经常见的,就是服装奇怪的墨家与阴阳家在东宫出入。里面偶尔还能传来各种齿轮撞击声,大白天的还会有一些五颜六色的光芒时而闪烁。
据说是在布置防御用的机关阵法……
但更多的人,还是各地的商户。
这些商户所带来的,都是带着皇家印记的材料,一车又一车的拉到东宫这边。由那些阔大爷飞马城的人接收后,拿着钱财美滋滋的离开。
明明东宫已经很华丽了。
也不知道在翻修个什么劲。
但据说这是陛下的意思……那就正常了嘛。
普天之下谁都知道,陛下喜欢那些漂漂亮亮的东西。无论是物件,还是人。
……
“掌事大人,这批木料之后,按照契约,我家的木料便供给齐了。”
“嗯,木料还未检验,一会我会让人看看。”
“多谢掌事大人。”
……
“我呢我呢,掌事大人,我家的漆器……”
“徐掌柜,今年春日下了雨,你那一批漆器殿下不是很喜欢,玄色不正。如今还有时间,去换一批过来。”
……
“掌事大人,您看这石料……”
“石料还在统计。三日后你且再来。”
……
此刻,东宫门口,在热热闹闹声中走出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红缨。
只不过与平日那一袭红衣束甲的模样不同,此时此刻的女子身穿的是一件代表六品宫内女官的长袖官服,腰间还悬挂着一个单属于东宫从属的腰牌。
一身官服看起来让她少了份那股江湖女侠的冷艳气息,却多了份庄重。
如果说唯一没变的,可能就是发型了吧。
依旧是女侠的发髻,看起来跟丸子头一样。
而她身边,正围着几个穿着锦面儿绸缎、商人打扮的男人。
把红缨围在中间,一个个看着是卑躬屈膝,满眼客气讨好的模样。
没办法……作为钱袋子的执掌者,负责这次东宫翻修的府库掌事,红缨便是他们的财神爷。
如今工程收尾,该到结算银钱的时候,不赶紧过来巴结巴结可不成。
而红缨在飞马城时,在……孙伯符死后,作为大小姐的侍女,她就已经开始涉猎这些银钱事物了。
比起飞马城那最小的一笔生意都是数以万计的银钱,这些人那几千一两万的银钱虽然在她看来和毛毛雨差不多,但此时此刻也不见什么倨傲,一切都是按照规章制度,该什么时候给,自然会什么时候给。
所以,这些时日,她的威望是相当之高。
干工程的都知道,最难打交道的永远都是那些你找他,他一准有事请假几天不见人的财务们。
而这边正和几个供应木料漆器的商人聊着,忽然,她看到了两名挂着珍兽栏腰牌的军卒站在远处等候着。
她的眼神里瞬间出现了一抹光彩,对几个还在客套的掌柜的一摆手:
“好了,诸位,一切按照契约执行便是。本官还有事,且先这般吧。”
打断了他们的话语,在众人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之下只能拱手称是的躬身下,她直接走到了俩军卒面前。
俩人刚要见礼,红缨直接一摆手:
“什么事?”
“禀告大人,我等按照大人临走时的吩咐,遇到了守初道长。”
“!!”
女子眼里再次亮起了一团光芒。
还没等军卒解释,直接问道:
“他回来了?”
“呃……回大人,是的,道长回来了。遇请大人及同僚前去一叙……”
“来人,备车!”
军卒话都没说完,红缨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不到几分钟的功夫,一架马车飞速从东宫门口而出,朝着洛水桥的方位走去。
略微摇晃的车上。
红缨看了看铜镜中自己的妆容……没来由的,心底有些忐忑。
为了展露威严,她在工作时都会把眉毛刻意仿照小姐那般,画的凌厉一些。
看起来便让人心生敬畏。
可现如今……她却有些患得患失。
总觉得……自己的眉毛有些太凌厉了些。
想了想,她翻找出来了柜子里的一根炭笔,在摇晃的车中,开始努力的把那如剑的眉毛画的柔和了一些。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只是……心底有一个执念,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眉毛时,想到小姐。
也不想让他……心生不喜。
弯一些。
愈弯愈好。
终于,那眉毛变得柔和了下来。
眼瞧着铜镜之中的美人威严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柔美后,在她自己都未曾注意之中,美人悄然松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