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冷酷、刚毅,心中有着根深蒂固的士大夫忠君思想,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对皇帝完全盲从,毕竟领兵打仗在外,要根据实际情况制定战略,皇帝远隔千里,对战场情况根本不了解,遥控指挥能打什么仗?另一个时空,为此他屡次违拗旨意,多达三次被崇祯下狱。
不过现在,对朱由检,孙传庭不仅仅是当做皇帝效忠,还有着深深的敬重。
其他人不清楚,一直被委以重任的孙传庭心中却是清楚,自从朱由检登基以后,大明的局势才迅速好转。才从被建奴压着打接连战败丢城失地的情况下完全翻转过来。
驱逐建奴收复辽东,甚至占了河套内外,降服整个漠南蒙古,赫赫武功,放在以前谁能想到?
朱由检一手策划的禁卫军跨海远征建州、直捣黄龙的战略,更是让孙传庭叹为观止,而明军对建奴攻守之势的转换皆因此策。
所以对朱由检的战略能力,孙传庭还是信服的。
所以现在,接到朱由检命他带军南下的旨意,孙传庭心中虽有疑虑,却还是毫不迟疑的决定顺从。
但是,对现在的河南战局,孙传庭还是感到惋惜,明明再过数月,便能把李岩部红巾贼歼灭在南阳盆地,现在却要功亏一篑。而等到击败江西反贼,河南局势还不知道要糟糕到什么情形。
所以对孟义山的提议,孙传庭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毕竟要经过南阳府,顺道打击一下李岩部红巾贼,即便不能把其彻底击溃,能给南阳城解围也是好的,浪费不了多少时间。而真能把李岩部一战击溃的话,将会省很多事。
孙传庭留下了三千兵马,守在汝州。毕竟汝州位置太过重要,只要守住汝州,便能斩断南阳府洛阳府之间的联系,可以随时出兵出击。这样即便不能迅速击溃李岩部,也能极大的牵制其发展。
汝州刚刚收复,均田还在进行,均田的同时,各村镇也都成立农兵组织。汝州数县,虽然人口没有平原州县那么多,但组织两三万农兵却是没有问题。汝州多山,三千禁卫军,再加上各县农兵,还有来自北面洛阳城的支持,应该能够守住汝州,控制住豫西的局面。
兵贵神速,孙传庭没有耽搁,立刻带兵出发,不过此时他能带的只有两万两千军队。
除了留在汝州的三千人,还有五千人留在了许州、新郑、襄城等地。毕竟那里也刚刚完成了均田释奴,已经是“禁卫军”的地盘,若是不管不顾的话,红巾贼打过来的话又会丢失。丢一些地盘原本算不了什么,但孙传庭却恐会丢了民心。
红巾贼虽然看似军队众多,但也都是乌合之众,按照禁卫军的操典,农兵们只要训练数月,战斗力肯定能够超过贼军,守住地盘应该没有问题。
而孙传庭之所以要在临走前攻打一下红巾贼,也是出于给新占地盘减轻压力的原因。
因为鲁山县和鲁阳关还在反贼手中,而且山区难走,孙传庭选择了向东出山区,绕道襄城,经叶县进入南阳盆地,行军的路途虽然远了两百多里,但大部分路线都是平原,又是在自家地盘行军,速度比走鲁阳关还要快。
两万余大军,其中骑兵便有三千,由副将李鸿基统率,在前面为大军哨探开道。
有骑兵哨探在,又是在平原行军,根本不用惧怕埋伏,只用了六日时间,便进入了南阳。
哨探很快打探到,红巾贼主力正在进攻南阳城,闻听禁卫军的到来,红巾贼却并没有撤围离去,而是在南阳城外扎下大营,有和攻来的禁卫军在南阳城外决战的意思。
“看来真是赶上了啊,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幕僚孟义山笑道。
孙传庭点点头,心中也松了口气,他最怕那李岩闻听自己率军攻来,会选择率军逃离南阳。若是红巾贼一心想逃的话,自己便是能追上对方,也必耗费很多时日,肯定会耽搁南京的战事,那样的话就只能选择放弃追击,而是直接南下了。
虽然想着迅速击溃红巾贼,但孙传庭并未急着进攻,而是在距离红巾贼十里的地方扎下大营,准备休整一日。毕竟连续行军数日,大军也很疲惫。
虽然军队行军疲惫,士兵们仍然有条不紊的扎营,李鸿基率领骑兵游弋在侧,防范着红巾贼可能的袭击。
“督师,南阳城派人来了。”刚刚扎下营地,便有士兵来报。
“让他进来。”孙传庭淡淡的道。
“下官南阳知府郝文彦见过孙督师,下官奉唐王之命,给大军送来了一些补给。”
“唐王费心了,有劳郝大人了。”
稍作寒暄后,郝文彦道:“孙督师,唐王想请督师您入南阳城一叙,商量一下对敌之策。”
孙传庭摇摇头:“请转告唐王,本督时间太紧,恐怕没时间进城见他。”
“这样不好吧,毕竟是唐王相召,督师您还是应该给唐王几分面子。”郝文彦劝道。
孙传庭摇摇头,知道郝文彦误会了自己。虽然孙传庭从心底里看不起这些藩王,认为朱由检就应该把这些藩王全部撤藩,这样每年节省的钱粮足以供养大军。但是藩王毕竟是藩王,太祖血脉,虽然已经没有了任何权力,但却是君,孙传庭也不会公然不给面子。他之所以不进南阳,是因为真的抽不出时间。
“郝大人误会了,本督真的没空去见唐王殿下,不是本督轻视王爷,而是真的没空。”孙传庭解释道。
“现在又没打起来,南阳城就在眼前,督师怎么一点空都抽不出?这样回复的话王爷恐怕不信。孙督师,唐王殿下他和其他藩王不一样,人其实很不错。红巾贼两次进攻南阳,唐王他都亲自拿出王府钱粮犒赏将士,还亲自登城和贼军作战,和唐王搞好关系,对督师您击败红巾贼也是有用的。”郝文彦劝道。
在整个南阳府,唐王最尊,唐王府虽然只有不到数百王府护卫,但却拥有太多钱粮,对南阳城的影响非常大。换做任何一个人领兵来此,也绝不敢轻视唐王,肯定第一时间进城拜见。而孙传庭却屡屡拒绝入城,让郝文彦真的意想不到。
按照和宋献策商量好的计划,只要能把孙传庭赚进城中,禁卫军失去统帅,红巾军会趁机发动进攻,然后南阳城中的军队以出城支援为名,押着孙传庭袭击禁卫军营地,两相夹击的话,必然能一举击溃禁卫军。
计划很好,谁知道孙传庭竟然不进南阳城,这让郝文彦真的想不到。督抚大员到达一地,拜见藩王都是日常操作,更何况孙传庭要和红巾军交战离不开南阳城的钱粮人力支持,根本没有不进城拜见唐王的道理?
见郝文彦好像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孙传庭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应该稍作解释。毕竟,即便击溃反贼以后,还需要南阳府提供行军所需口粮,需要提供一些民夫随军运送粮草。
“本督决定明日便对反贼大营发动进攻,今日必须进行部署,郝大人回去转告唐王,本督是真的抽不出时间。”孙传庭道。郝文彦和唐王都算是自己一边,便是告诉他们自己的计划也没什么。而事实上,孙传庭也根本不怕被红巾贼察觉。
堂堂正正的进攻,便是红巾贼事先察觉又能如何?
“大军刚到南阳,为何急着进攻红巾贼大营?”郝文彦惊道。
红巾贼有十多万,孙传庭的禁卫军也有两万余人,像这种规模的大战,往往会耗费很多时日,双方必然相互试探,做着各种准备,哪有刚刚过来便立刻开战的?
“本督也是没有办法,是接到了圣旨,必须尽快带领大军南下......”孙传庭想了想,便把圣旨的事情和郝文彦说了,反正等击溃红巾贼后便要迅速南下,根本就必要隐瞒。
“南京的局势竟然恶化如厮了吗?”郝文彦震惊道,心中却是一阵阵惊喜,孙传庭越是急着速战,越是会忙中出错,失败的可能便越大。
军务繁忙,孙传庭也不愿多说,稍加解释后便端茶送客。军务繁忙,还要部署明日的进攻,要不是看在郝文彦是南阳知府、是本地地主,禁卫军还需要南阳官府提供支持的份上,孙传庭才不会说这么多。
郝文彦临走前承诺,会劝说唐王及城内官员,明日等禁卫军进攻红巾贼营地时,南阳守军也会出城支援,协助禁卫军进攻红巾贼营地。
虽然对南阳城守军的战斗力孙传庭看不上,但考虑到需要迅速结束战斗,南阳守军的加入也能牵制一些贼军,孙传庭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一起出兵。
事后顶多分给南阳守军一些功劳,只要能迅速击败红巾贼,只要能尽快南下,一些功劳又算得上什么?
郝文彦回到城中后,第一时间来见唐王朱聿键,把和孙传庭见面的经过讲了一遍。
“孙传庭竟然不肯来见本王!”朱聿键皱起了眉头。这和原本计划不符啊!
“孙传庭不来也好,咱们可以在其进攻红巾军大营之时,出兵袭击其大营,同时从背后向其进攻,和红巾军前后夹击,同样能击溃他们。”郝文彦道。
“可是禁卫军精锐的很,孙传庭又是一时名将,便是前后夹击,真的能赢吗?”朱聿键皱眉道。
“箭在弦上,也只能如此了。”郝文彦叹道。
朱聿键沉默了下来。是啊,事情到了现在,恐怕已经回不了头了。即便现在反悔,只要孙传庭击败红巾军营地,俘虏了红巾军将领,肯定能问出自己和红巾军勾结的事情。到时唐王府仍然逃不过。
朱聿键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当日不该脑袋一热,轻易答应宋献策。
“王爷,事到如今,后悔没用。只要小心谋划,未必没有击败孙传庭的可能。只要能击败孙传庭三万大军,整个中原再无其他军队能阻挡王爷您的步伐,攻下北京也是迟早的事。”看朱聿键犹豫的神色,郝文彦劝慰道。
郝文彦想的清楚,自己和朱聿键一样已经没了退路。只要红巾军被击溃,自己勾结红巾军的事情泄露,等待自己的将是诛灭三族。
老家的田地财产被分,仕途无望,还要被问罪株连家族,事到如今,只能拼死一搏了!
“是啊,已经没了退路......”朱聿键喃喃道。既然如此,那便拼了吧!
“派人连夜去给李岩送信,告诉他孙传庭明日便会进攻的消息,让李岩做好准备。”朱聿键脸上露出了坚毅之色,终于拿定了主意,沉声道。
“我这便派人去。”郝文彦连忙说道。
“还是我派心腹去吧。”朱聿键抬抬手,阻止了郝文彦。唐王府在南阳存在两百多年,有的是心腹死士,这等事情朱聿键根本信不过其他人,便是郝文彦也不例外。
“现在咱们商量一下明天该怎么‘配合’孙传庭吧。”朱聿键淡淡道。
朱聿键看过兵书懂得一些谋略,郝文彦也是进士出身,一等一的聪明。两个人商量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自信按照这个策略进行,必然能够击溃孙传庭大军。
商量好后,朱聿键喊来一名死士,命他连夜前往红巾军营地送信。
红巾军大营位于南阳城以南十五里,那死士连夜出发,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赶到了红巾军大营。
闻听南阳城来人,李岩连忙命人带进大帐,听完死士的话后,和牛金星宋献策等人面面相觑。
“孙传庭竟然不入南阳城,连唐王都不肯去见,简直是嚣张跋扈到了极点。”宋献策愤愤道。是他亲自去南阳城说服的唐王朱聿键,为此冒了很大风险,若是朱聿键能抓住孙传庭,击败禁卫军,他便是首功。而现在孙传庭不肯进城,事情发生了变化,再想轻松击败禁卫军就难了,这让宋献策很是失望。
“道长不用焦急,不是还有机会吗?”李岩却淡然自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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