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办法?”沈家主缓缓问道。
对张溥,沈家主也有些不满,实在是这几天来张溥没有做出一点成绩,完全是让陈子龙牵着鼻子走。但现在这个时候,抱怨也没有用,只能想办法补救。
“派人刺杀陈子龙!”张溥握紧了拳头,冷冷的话语从牙缝里挤出,
“陈子龙是皇帝派到苏州的心腹,杀了他,城防总理衙署自然土崩瓦解。而且可以震慑其他和陈子龙走得近的人,比如苏州知府利景盛!”
“这可行吗?那陈子龙身边围拢着众多禁卫士兵,能杀得了他吗,再说我手里也没有干这等脏活的人。”沈家主摇头道。
对士绅们来说,很少用暗杀这样的手段解决对手,哪怕东林党和阉党斗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没人会刺杀政敌。一是太脏,再就是突破了底线。你可以刺杀别人,别人就能刺杀你。不过现在已经是你死我活了,刺杀不是不可以,但问题是手中没有这样人啊。
“沈兄手中没人,诸葛三和有啊,他手中匪徒多得是!”张溥说道。
沈家主想了想:“可以,我可以派人去和诸葛三和联系,让他派人过来。但要是刺杀不成呢?要是陈子龙死后,皇帝再派其他人来苏州呢?”
陈子龙正以官府名义强令各家士绅捐献钱物,正在组织乡勇,手中实力越来越大,而且已经对士绅们露出了獠牙,若是刺杀不成让其有了防范,将会更加麻烦。而即便杀死了陈子龙,就有效果吗?若是皇帝再派其他人来,麻烦恐怕会更大。
张溥道:“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引白莲教匪入苏州!攻占苏州,把陈子龙一伙儿彻底铲除,然后招兵买马扩充实力,逼迫皇帝带兵来苏州!”
这才是张溥真正的目的!一直以来,张溥都建议白莲教匪直接进攻苏州的,可沈家主等士绅担心家里瓶瓶罐罐执意不肯,以至于给了陈子龙时间和机会,局势恶化如此。说实话,对沈家主等人的优柔寡断,张溥早就不耐烦了。既要反抗皇帝,又踏马不想沾染上一点荤腥,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可是......”沈家主还在犹豫。
“沈兄,真的没有时间耽搁了!现在陈子龙手中有了过万乡勇,一旦再让他获得大量钱财支撑,到时谁都拿他没有办法。而有了陈子龙控制苏州,皇帝随时可以率领大军前往南京。皇帝坐镇南京,到时即便江西反贼攻破南昌顺流而下,想拿下南京也几乎不可能。那才是真的大势已去!
现在陈子龙刚刚招募乡勇,想完全控制这些乡勇且需一些时间,苏州城中咱们的力量非常强大,只要诸葛三和率领白莲教匪前来苏州,里应外合之下拿下苏州不难。
有了苏州城,有了城中钱粮财富,便可大肆招兵买马扩充军队,然后向东可攻打松江全取江东,向南可攻打杭州,攻略浙江。到时整个江南皆乱,处处烽火,皇帝还能安然呆在镇江?必然会带兵前来苏州平叛。而只有把皇帝牵制在江东,江西叛军才有机会打下南京。”
张溥冷静的分析着,明明很容易就能想通的事情,沈家主等人还一直在犹豫,让他非常的无奈。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沈家主还在犹豫着。若是迫不得已,他实在不想走到那一步。
理应外和,勾结白莲教攻陷苏州城,这已经是公然造反!便是自己不亲自出面参与,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住?那是真的造反,抄家灭族的罪名!
若是造反成功还好,若是不成的话,吴中所有士绅都会被皇帝连根拔起。沈家主不得不为家族考虑。
“欲成大事必须当断者断,优柔寡断绝无好下场!”张溥冷冷道,“沈兄你好好想一想,若是让皇帝成功的话,江南士绅会在哪里?各大家族还会不会存在?没了田地奴仆,没了家里的产业,剩下的只是苟活而已,除非沈兄你愿意真的躬耕种田为生。”
随着张溥的话,沈家主脑海里出现一副画面,家中田地产业皆被夺走,奴仆星散,就剩自己带着小脚妻子在田里辛苦耕种,种田回家还得下厨烧饭......
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战!那样的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
“若是大事能成,则一切都会回到从前,说不定还能因功更进一步,沈家成为江南第一家也为未可知!”张溥话语中满是诱惑的道。
“江南第一家不敢当,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沈家主终于拿定了主意,“我这就派人联系诸葛三和,命他迅速带兵前来苏州!天如,联系各家士绅共同举事、里应外合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沈兄放心,张溥绝不负所托!”张溥兴奋的道。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这次我要好好给陈子龙一点颜色看看!
至于沈家主还是不愿出面,而是把事情交给自己,让张溥暗暗鄙夷。这样的人岂能成就大事?复社还得自己做主!
张溥走后,沈家主又让人叫来两个儿子,把要做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父亲,这是抄家灭族的罪名啊,何至于此!”其长子大惊。
“为父也没有办法,不这样做,沈家就会泯然众人矣!”沈家主叹道,“但狡兔三窟,我不能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张溥身上。你们两个今天趁夜启程,带着家人,多带银两,走水道前往杭州!咱家在杭州有产业,在海上还有船队,你们带着家人先躲在杭州,一旦皇帝赢了,你们立刻扬帆离开杭州,吕宋、占城,南洋那么大哪里都能存身,总能把咱沈家的香火传下去。”
“父亲您呢?”其次子哭泣道。
“我?”沈家主黯然道,“若是赢了一切好说,若是输了,我便潜离苏州,去杭州找你们会合。”
若是事情能成,沈家便可更进一步,否则凭借沈家的财力,便是去国外也足以立足。从嘉靖年间,沈家便从事海贸生意,这些年来,沈家的船队跑遍了东洋南洋,自然能找到安身之地。
张溥回到杭州,藏身在城外的一处宅院,开始联络复社在苏州的士子,都是能够绝对信任的人,并派人给黄家、周家等士绅送信,欲联合诸士绅商议下一步计划。
很快便有士绅士子应召而来,但黄家、周家等一些苏州士绅却始终没人过来。
“黄兄他们好像正在召集家奴佃户还有雇工,准备抵制城防总理衙署的强行摊派。”有知道底细的士子说道。
“真是愚蠢!”张溥冷笑道,“单打独斗能成什么事,只能让人各个击破!不过也好,就让他们吸引陈子龙的主意,咱们趁机暗中集结力量。”
“天如兄,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有士子忧心忡忡的道。和白莲教勾结,这事听起来怎么都感觉不靠谱。
“你愿意把家里的田地分出去吗?你愿意失去士绅一切特权,和普通贱民一样耕地为生吗?”张溥冷冷问道。
“可是,可是听说皇帝只均田不抄家,也不抢生意......”那士子喃喃道。
“愚蠢之人才会相信这屁话!皇帝他组建商行,组建商号,组建海上船队为的是什么?就是与民争利!等到他完成均田释奴之后,肯定会向各家的生意下手,会把所有工坊都收归国有,说不定到时还会鼓动百姓告状,把所有士绅地主都抓起来,就像他在陕北在山东所为!”张溥冷笑道。
众士绅士子皆听得黯然神伤。
“咱们士绅必须站起来,联合起来,让皇帝见识一下咱们的力量,让他知道哪怕他是皇帝也不能乱来,必须对士绅给予足够的尊重!什么都不做只能任人宰割!”张溥握着拳头道。
“天如兄你就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有士绅被说的热血沸腾,高声叫道。
“淦!皇帝也不能乱来!”其他人纷纷说道。
“咱们如此这般这般......”张溥低声说道,末了道:“总之各位也不必亲自出面,各找心腹家奴去做,给予家奴重赏,再控制其家人,便足以保证他不会出卖诸位。咱们士绅有的是钱,重金之下,找到肯闹事的人没有多难。若是事泄,杀掉经手的家奴,再把一切退给白莲教匪徒,便能轻松脱身。”
张溥了解这些士绅们的心思,都是些外厉内荏的家伙,必须想法消除他们心中的恐惧,才能把他们糅合在一起,让他们听话。而实际上,这种事情只要做了,便再也无法洗清干系,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除非把所有知情人全部杀掉。而这也是张溥一下子召集这么多士绅商议的原因。
张溥知道自己陷得太深,已经没法洗清了,所以才决定拖更多人下水。只要这些人做了,就有把柄落在他手中,以后就得老老实实听他张溥的话。
“大半天时间过去了,征召钱粮物质进行的如何了?”陈子龙问道。
度支官顾炎武叹了口气:“有些人老老实实上交了钱粮,但本地士绅大部分都没有动静......”
苏州城内外工坊商铺商行众多,也没时间向所有商人士绅征税,只是给生意做得大的几十家送了摊派钱粮物质的公文,没想到大半人竟然完全不理会。
“这是给脸不要脸啊!”陈子龙冷笑道,“我要亲自去会会他们!”
此时的陈子龙已经下定决心,必须杀鸡骇猴,给这些士绅一点颜色看看!
“人中兄要谨慎行事,”黄宗羲闻讯前来劝道,“大敌当前,如此多的士绅抗拒缴纳钱粮,其背后原因不可不深思。若是动起手来,恐怕会出大乱子。若是白莲匪趁机来攻,将会非常麻烦!”
肯定有士绅和白莲匪徒勾结,这是一定的,不然的话巡抚梅葆华也不可能败得那么快。那么现在士绅们抗拒缴纳钱粮,其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陈子龙仔细想了想,压制住起伏的情绪,柔声问道:“太冲兄可有什么主意?”
黄宗羲道:“若是有人作乱,必然会和白莲匪里应外合!外有白莲匪来攻,内有大量内应趁机作乱,咱们的乡勇都是新兵,到时必然士气崩溃,苏州城恐怕很难守住。所以对付那些士绅的事情先不急,先控制住城防再说。从现在起,立刻关闭苏州所有城门,严防一切人等进出。隔绝内外之后,再对城内那些士绅下手!把不愿老实缴纳钱粮帮助守城的士绅全部拿下!把内乱的隐患彻底清除”
以黄宗羲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这样的主意,毕竟苏州很多士绅都是他的朋友,相互之间交情很好。可是现在,黄宗羲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他心里清楚,恐怕那些士绅真的联合起来了,要准备发难。而一旦让士绅勾引白莲匪攻破城池,接下来便是生灵涂炭。白莲匪不会去抄掠士绅家,而只会对普通商人百姓动手。事关无数百姓,事关家国大义,黄宗羲已经顾不得昔日的交情。
“太冲兄说的对,就这么办!”陈子龙当即下了决定,命人给各城乡勇传令,立刻封闭苏州八座城门,然后在城上城下布防。
顷刻间,城门纷纷关闭,城门内外一片混乱。有百姓大声抱怨,却被告知白莲匪即将攻来,各自回家不许乱出。
城外宅院,张溥还在布置着下一步计划,听到城门关闭的消息,不由得愣住了。
“难道走漏了风声?陈子龙怎么知道白莲教要杀过来了?”有人不解的道。苏州城外有大量的工坊商铺宅院,居住着大量的百姓,城外居住的人口要比城内还多,正常情况下,不到晚上,城门是不会关闭的,可现在才是中午啊!除非是陈子龙得到了白莲教杀来的消息。
“白莲教两日后才会杀来!”张溥沉着脸道。
按照和沈家主商量的计划,这边需要两天时间做准备,准备好后白莲教才会从吴江县发兵来攻苏州。必然是陈子龙嗅到了什么,才突然关闭了城门!现在好些来议事的士绅士子们还没回城,就这样被关在了城外,如何进城组织内应?
可恶,又一次让陈子龙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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