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凤阳府传来消息,前福王世子朱由崧薨了。”刘文炳匆匆而来,禀报道。
朱由检愣了一下:“怎么死的?”
天启七年,福王朱常洵“谋逆”,朱由检派出了卢象升率新成立的禁卫新军前去洛阳平叛,抓住朱常洵父子之后,没有处死,而是关在了凤阳大牢(明朝的宗室犯罪后一般都被关在那里),距今已经有四年之久。
“据说是半夜得了肠痈,看管监狱的太监没有当回事,没挺到天亮就死了。”刘文炳道。
朱由检点点头:“知道了。”
对朱常洵父子,朱由检实没有半点好感。上一世的时候,朱常洵当福王之时,福王府的银子数百万两,粮食堆满了粮仓,可当里自此率大军攻打洛阳之时,朱常洵连一点银子都不舍得拿出犒劳将士,守城的将士不满之下开城降了李自成。若是朱常洵能像开封的周王那样肯拿出钱粮守城,以洛阳城的坚固,刚从山中出来的李自成绝对打不破洛阳。而没有洛阳城内的钱粮,没有洛阳降兵加入,李自成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发展那么快。有洛阳开封两座城池在,中原的局势尚且有扭转的机会,大明也未必会亡......
至于朱由崧,北京城破后,这厮在江北四镇的拥立下在南京登基,即控制不住四镇,又无法制止党争,南京小朝廷存在一年,光是大的政治斗争便有三次之多!多铎和阿济格率领八旗兵南下之时,南明小朝廷还忙着内讧。朱由崧这厮简直就是废物!死了活该!
只是在脑子中过了一下,朱由检便把此事抛之脑后,至于废福王朱常洵,更是连问都没有问一句。现在有太多事要处理,哪里有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地方。
“皇爷,洪尚书来了。”王承恩禀告道。
“让他进来。”朱由检放下了手中的奏疏。
“陛下,苏州出事了。有上千湖匪夜袭了浒墅关,杀死税官税卒五十余人,税关里二十万税银被抢掠一空。”洪承畴神色严肃的道。
“浒墅关距离太湖足有二十多里,中间隔着苏州城,湖匪是怎么到的浒墅关?”朱由检怒道。
“据应天巡抚梅葆华所报,湖匪是利用夜间出的湖口进入运河,潜行二十里到的浒墅关。因太过仓促,梅葆华来不及征调军队,等到天亮聚集大军时,湖匪已经逃入了太湖,不知所终。”
“过千湖匪,如此大的规模,竟然对他们没有一点防范,苏州城中有应天巡抚衙门,有苏松兵备道,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朱由检越说越气,浒墅关的税官是从税务司派出,二十万两税银都会押送镇江,用来发放士兵军饷,现在却被湖匪抢了!
“还不止这一件事,”洪承畴叹道,“就在昨天白天的时候,苏州城内的皇家百姓报分社被乱民围攻,有人白日放火,烧了报社,陈子龙他们不知所终。而同一时间,上千织户聚集在苏州织造衙门门前,抗议织造太监横征暴敛低价从织户手中收购绸缎,要让织造太监滚出苏州。织造太监被吓得紧闭大门,还是巡抚衙门派出兵丁以后,织户们才慢慢散去。”
“砰”一声脆响,朱由检把茶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一天之内相继发生三件事情,便是再迟钝也察觉出其中的不对。
“好啊,朕还没动手,他们倒是先动起手来!”朱由检冷哼道。
织造衙门直属于内廷,向来是宫中派出的太监掌管。皇家报社虽然初创,但也是直属皇家,陈子龙夏允彝等人更是自己亲自派到的苏州,那些人竟然敢煽动百姓围攻织造衙门,竟然敢放火烧掉报社!分明是冲着自己这个皇帝来的。
而袭击浒墅关杀死税官税兵的行为更加的恶劣,已经是造反了!虽然事情是湖匪做的,但过千的湖匪能出现在浒墅关,地方官府竟然毫无察觉,定然有无数人为其掩护!不知道有多少吴中士绅参与了其中?
三件事情,看似毫无关联,但细细想来,必然是出自同一个幕后黑手,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批人在幕后指挥!
“他们要干什么?是非逼朕带兵前往苏州吗?”朱由检冷笑道。
洪承畴叹了口气:“也许是看到了镇江府内开展的均田释奴,情急之下狗急跳墙而已。”
皇帝带人在镇江均田释奴,把整个镇江府士绅地主的田地全部没收,均分给了百姓,把所有奴仆贱户改为民籍,同样授田。镇江距离苏州如此之近,苏州的士绅们岂能不慌?自然要有所反应。
可是毕竟这些动作都是小打小闹,根本动摇不了大局,便是浒墅关袭击,这边很快就能派出新的税官,派出更多人手。而这些动作必然会激怒皇帝,给士绅们自己带来极大危险,早晚会被清算,这些吴中士绅是怎么想的,便是洪承畴都有些搞不懂。
“陛下,咱们该如何应对?”洪承畴请示道。
朱由检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洪承畴便道:“以臣看来,咱们以不动应万变,先不必理会他们。先在镇江府完成均田,等到镇江百姓得到实在的好处,人人感念陛下恩德,消息传到江南其他地方,各地百姓必然心向往之。而到那时,招募的那些士子经过历练也都成熟了起来,到时便有数千成熟的官吏,时机成熟,便可在整个江东进行均田。”
“很好,就这么办吧。”朱由检赞同道。
“对了,刘文炳,你尽管派人去苏州,去找一找陈子龙他们的踪迹?同时查一下到底是谁干的!”朱由检想了想,吩咐道。
陈子龙是难得的人才,朱由检不想他出现意外。而对胆敢向皇家报社动手之人,朱由检也不会放过i他们。先让锦衣卫暗中查清真相,以后再慢慢算账!
麻烦总是很多,第二日,朱由检正在看奏疏时,刘文炳再次匆匆进来。
“陛下,大批士子进入镇江城,正跪在府衙外面,请求陛下停止均田释奴。”
朱由检皱了皱眉:“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放他们进入城中?”
刘文炳道:“那些人都有着秀才举人的功名,又是分批从各城门进入,守城士卒没加提防。”
“是谁领头的?”朱由检问道。
刘文炳道:“领头的是前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这是董其昌的奏疏。”
南京礼部尚书,正二品的高官,虽然致仕,但地位还在,难怪守城门士兵没有阻拦,毕竟现在不是战时,白天镇江的城门并不关闭,也不阻止百姓出入。
“派人去告诉董其昌,让他哪来的哪去,朕没工夫见他。告诉那些士子,立刻散去,否者全部抓起来,罚其去修沟渠!”看都没看奏疏一眼,朱由检随口吩咐道,他现在根本没工夫搭理这帮人。
“是!”刘文炳领命而去。
府衙外大街上,足足二三百士子跪在街上,惹得来往行人观望。满头白发的董其昌跪在最前,看着府衙大门,心中却很是忐忑。
“陛下口谕,尔等即刻退去,否则以鼓噪闹事论处。”刘文炳走了出来,扬声说道。
“董大人你也回去吧,陛下没空见你。”刘文炳走到董其昌面前,居高临下道。
“均田实乃暴政,人人平等更是谬矣,陛下您万不该行如此之事啊。”董其昌悲愤的叫道,“陛下若是不肯见臣,臣便跪死在这里。”
“陛下不放弃均田,我等便不离开!”其他士子也纷纷叫道。
刘文炳脸色顿时一变:“尔等竟然敢威逼陛下!来人,统统给我抓起来。”
随着刘文炳的话,府衙外严正以待的数百锦衣卫迅速冲出,两人负责一个把这些士子统统按倒在地,绳捆索绑,便是苍老的董其昌也不例外。
“尔等怎可如此,怎可如此啊......”董其昌哆嗦着道,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得。
“立刻押到城外去挖水渠,按照罪犯待遇强制劳动!”刘文炳吩咐道。
江南之地虽然水网密布,但是很多水渠却年久失修,正好利用冬季整修一番,镇江府各地均田编户之后,除了每户抽调青壮编为乡兵,还组织剩下的壮丁整修水渠,正好把这些士子押过去强迫劳动,让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士子知道知道何为民间疾苦。
请愿的士子被雷霆镇压下去,然而还未等朱由检感到轻松,消息再次从苏州传来。应天巡抚梅葆华带领大军剿匪兵败,全军覆没!
“八千军队,其中包括三千精锐标营,竟然被一勺烩了,巡抚梅葆华、兵备道仇榆皆葬身火海,可真行!”看着手中的奏报,朱由检啧啧叹道。
“梅葆华太过大意,中了湖匪圈套。”洪承畴叹道。他也是带过兵的人,通过奏报中提到的作战情形能够想象到当时的情形,大军皆在芦苇荡中,四面着火,确实无处可逃。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大动作啊,前面都是小打小闹。”此时,朱由检反而非常冷静,一点也没有发怒,手指轻点着桌面,缓缓道:“坑了八千官军,苏州现在兵力应该非常空虚,下一步,那些湖匪就该从太湖中冲出,开始攻城略地了吧?”
洪承畴点点头:“陛下说的是。”
“可是朕想不明白,就凭一些水匪,他们便以为能和朕对抗吗?”朱由检冷冷道。
洪承畴道:“若是吴中士绅皆参与其中,倒是不可小觑。”
江南之地不比其他地方,这里士绅力量非常强大!特别是苏松常等府,土地兼并已经达到了顶点。苏州周围几乎没了自耕农,绝大部分土地都属于士绅们,除了耕种官田的百姓,其他绝大部分百姓或给士绅当雇农耕种田地,或者在士绅们开的工坊中做工。
每一个大的士绅,都拥有成千上万的雇农奴仆,随随便便便能召集上千壮丁。若是这些士绅们豁出去和湖匪勾连一起,顷刻间便能组织数万人的军队,而且有钱有粮。苏州的军队都被歼灭,他们能够轻易占据苏州府各城,而镇江的禁卫军才五千多人,算上李彦直的福建水师也才一万五千军队,双方实力差距并不很大,至少明面上如此!
“凭这些便想逼迫朕,便想对付朕吗?真是笑话!”朱由检冷笑起来。
别的不说,光是手中这五千禁卫军,那是真正的百战之师,是在辽东杀过建奴的强军!装备精良,士气高昂!而李彦直的福建水师也许不如这五千人,但也相差不远,而且论装备不比禁卫军差。更重要的是长江中的数十艘福船上,船上装备有红衣大炮数百门之多!
即便数万反贼据城而守,也能用火炮轻易轰开城池!
士绅们也许能聚拢数万的军队,但这样的乌合之众便是有十万二十万又有何用?朱由检实在想不明白,吴中的士绅们有什么底气和自己对抗?
“也许这些士绅还憋着其他大招吧?”朱由检冷冷道。
洪承畴也想不明白,缓缓道:“除非突然有大的变局,否则他们必败无疑!”
只要镇江的禁卫军开往苏州,一万五千人的军队,什么样的叛乱都能平定!想靠那些湖匪举事,根本没有一点希望。
至于大的变局,又会出现在哪里?也就是河南和江西两处了。
河南,温体仁到了开封之后接管了政务,张世泽已经能腾出手来剿匪,正率领大军向红巾贼展开进攻,已经先后攻下了杞县、太康两城。而根据奏报,孙传庭率领的三万边军已经到达卫辉府,即将渡过黄河进入河南。河南红巾贼声势虽然浩大,已经翻不了多少浪花!
那么,惟一的变局便只能是出现在江西了,除非江西叛军攻下南昌,然后顺流而下进攻南京城,否则吴中士绅根本没有一点指望。
可是距离数百里,吴中士绅们如何能得知南昌战局?
“大司马,咱们应不应该出兵剿匪平叛?”朱由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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