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和田妃先到了西苑,喊上李定国和张煌言作为侍从,便出了皇宫。
在过去的时间,朱由检也有过数次微服出宫,都选了李定国作为跟班,后来又加上了张煌言。在西苑童子营中,这二人是最为出类拔萃者,让他们作为侍从目的一是为了就近调教增进感情,再就是这二人武艺不差,遇到紧急情况也能保护自己。
在以往微服时,这二人表现都很活跃,今日因为田妃在,都老老实实谨言慎行,看起来就如同真的跟班一样。
朱由检也没理会他们,而是耐心的陪着田妃在街上逛游。
从长安街向西行走,向着宣武门大街走去。因为刚下过大雪的原因,街面上行人稀少,虽然有不少店铺开门,看起来也门可罗雀。
各处店铺门口,伙计们挥动木铲在铲雪清扫,街道两旁堆起了很多高高雪堆,有孩童在街道上奔跑玩耍。
说实话,现在的街景一点不热闹,没什么好看的,不过田妃倒是兴致勃勃,看什么都好奇的模样,偶尔还会弯腰抓起一把雪撒向朱由检,然后在朱由检佯怒时远远逃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只可惜她一身男儿装,看起来就如同一个俊秀男子在向另一个男人撒娇,看的路人侧目不已。田妃很快也意识到了什么,羞红了脸躲在朱由检身侧,不再那么调皮。
“跑了半响,是不是累了?”朱由检怜爱的拂去她衣服上的雪沫,微笑问道。
田妃摇摇头:“一点也不累,哥哥,咱们去外城逛逛好不好?这内城一点也不热闹,听说外城有好多杂耍的,还有各种美味的小吃。”
北京城分内城外城,内城是朝廷各种衙门所在,朝廷勋贵、文武百官,京营军户都住在内城,可以说能住在内城的都是非富即贵,或者曾经富贵过,都是和朝廷和官府有这样那样关系的。
而普通百姓,只能住在外城。外城也有富人,但更多是贫苦百姓,靠帮佣卖苦力为生,而且人数众多情况复杂。
想到外城,朱由检神色突然严肃了起来,对内城居住的贵人们来说,一场大雪不过是增添了许多雅兴,可对居住在外城的穷苦百姓来说,不知道多少人熬不过这场大雪......
“哥哥,我刚刚说着玩的,要不然咱们回去吧。”看朱由检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阴沉,田妃以为惹了他不快,连忙说道。
朱由检摇摇头:“现在的外城,恐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热闹。走吧,我也想去看看。”
昨日朱由检便已经召见过内阁辅臣,吩咐了雪后安置抚恤事宜,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朱由检想去亲眼看看。
“公子,去外城恐怕不太安全。”张煌言快走几步,低声劝道。
“若是北京城内都不安全,这天下还有哪里是安全的?”朱由检淡淡道。
张煌言还要再劝时,却被李定国拉住。
“陛下要体察民情没什么不好,这北京城的王八蛋太多,该整治一下了。”李定国低声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有禁卫军,有遍布全城的锦衣卫在,陛下去趟外城算得了什么?再不然,还有咱们兄弟呢!”李定国拍了拍胸口,有“邦邦”声响起,外袍里面赫然穿着铁甲。
一辆马车很快驶来,朱由检带着田妃上了马车,顺着宣武门大街向外城驶去,李定国、张煌言坐在两侧车辕上,警惕的看着街道两旁。
一刻多的时间,马车出了宣武门,隔着车窗往外看去,景色又有不同。内城里面飞檐叠柱,多是宽阔的豪门大宅,而这外城极目看去,尽是低矮的棚屋。
内城中,有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役户负责清扫街道,而外城到处都是脏乱,各家门口洁白的雪堆上倒满了黄白之物。
偶有行人从街道走过,也都畏畏缩缩两目呆滞。
一辆板车在街上走着,看到驰来的马车,拉车的两个役丁连忙避向道边,田妃透过车窗看去,就见板车上盖着芦席,席下赫然伸出一双冻得乌青的赤脚。
“啊!”田妃低声娇呼起来。
“应该是冻死的,还不知道这场大雪会冻死多少人。”朱由检眯了眯眼。
“太可怜了,死时连双鞋子都没有。”田妃满是怜悯的道。
也许是有鞋子的,死后被人扒掉了吧,朱由检暗想道,不过没再多说。
“去崇福寺。”朱由检想了一下,吩咐道。他记得内阁呈送的奏疏中,官府会在崇福寺门前开设粥棚施粥。
马车继续向前,越靠近崇福寺街道上出现的百姓越多,都是破衣烂衫,怀抱木碗蹒跚走着,看来都是去粥棚领粥。
外城居住着太多贫民,多是卖苦力为生,很多人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连下数日的雪,车市码头停顿,很多贫民失去生活来源,饿了不止一天。
考虑到坐马车太过惹眼,朱由检远远的便让马车停下,选择步行向崇福寺走去。
原本想让田妃坐在车中等着,田妃执意不肯,非要和朱由检一起,朱由检无奈之下也只能随她了。
远远望去,崇福寺门前人头涌动,竟然有数以百计千计的百姓等着施粥,这样的施粥点在城中开设了十来处,如此看来,这场大雪至少造成了数万灾民!
朱由检和田妃走在前面,李定国和张煌言护卫在两侧,在他们外围远处,则是人数众多的禁卫军锦衣卫便衣。
朱由检等人穿的已经很普通了,但和破衣烂衫的贫民百姓相比,仍然非常的显眼,看着他们走来,等着施粥的百姓纷纷避让。
距离粥棚还有一段距离时,突然一阵喧哗传来,责骂声、鞭子抽打声、哭泣求饶声不绝于耳,粥棚周围一片大乱。
李定国和张煌言连忙挡在朱由检身前,阻止他继续向前,任由朱由检责骂也不让开。
“公子,那边太乱了,您在这里等着消息就好。”张煌言劝道。
消息很快传来,骚乱的原因是因为粥太稀引发难民不满,负责施粥的官吏正在鞭打“闹事”的百姓,镇压骚乱。
朱由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想了想后,没有再往粥棚挤,而是拉住李定国低声吩咐了几句。
“公子,您瞧好吧!”李定国眼睛一亮,笑嘻嘻的跑了开去,一会儿功夫后,又重新出现,却是换了一身破烂棉服,脸上脏兮兮的看起来和那些领粥的难民没什么两样。
李定国朝众人眨了眨眼,转身向粥棚挤去,他年龄虽小却身体灵活,很快便挤到了粥棚前,就看到几个官差手提鞭子,围着一个破烂衣服男子抽打着,直打的那汉子满地翻滚,周围领粥的难民都敢怒不敢言。
“一帮贱民,能喝碗稀粥活下去就不错了,还敢挑肥拣瘦,也不看看你们有没有吃粥的命!”顺天府捕头邢玉申站在粥锅前冲着众难民骂着。
“住手!”
李定国正要出手时,突然一声厉喝响起,就见一个男子破开人群走了进来。
此男子三十多岁,一身儒衫,面貌看起来很是猥琐,脸上却是一脸正气。
“朝廷让尔等施粥,是为了赈济难民,不是让尔等作威作福欺辱殴打百姓!”此男子指着胥吏官差们厉声骂道。
鞭打难民的几个官差停了下来,邢玉申惊疑不定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搅局者,试探着问道:“敢问阁下是?”
这北京城官多权贵多读书人也多,不过贵人们一般不会来外城的贫民区,但也保不准有人心血来潮逛到南城,作为官府胥吏,邢玉申最知道察言观色,在没有弄清对方来历之前,他不敢乱来。
“在下皇家百姓报王牌作者,隔壁老王是也!”三十多岁儒衫男子傲然道。
皇家百姓报王牌作者?皇家二字让邢玉申心中一惊,不由得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
皇家百姓报不是那份卖编北京城的报纸吗,身为捕头邢玉申也认识一些字买过几次报纸,听过隔壁老王这名字,是挺有名的。
不过好像谁都能给报纸投稿,顺天府衙门里好些书吏也给报纸写过稿子,目的赚点稿费补贴生活,这些作者并没有什么编制,和皇家根本没有一丁点关系。
好啊,一个扑街作者,竟然扯虎皮做大旗!邢玉申不禁大怒。有心要让手下把这家伙拿下时,又忍住了。
这个叫做隔壁老王的家伙好像挺有名,说不定和报社有什么瓜葛,报社的很多编辑好像都是宫里出来的,自己可惹不起。若是抓了这厮再惹出宫中的公公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邢玉申喊过一个差役低声吩咐了一声,然后那差役快步跑了去。
“陛下仁慈,既然下旨赈灾,自然会拨付足够钱粮,这粥锅米粥如此之稀,便是喝上十碗也无法填饱肚子,如何让这些灾民度过寒夜?本作者有理由怀疑,陛下拨付的钱粮被人贪污了大半!”隔壁老王继续说着,听得邢玉申眉头紧皱。
“谁在胡说八道?敢污蔑官府,不想活了吗?”就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就见一个身穿青色官袍满脸正气的官员出现在粥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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