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浪漫之都。
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王直总是会把颓废、淫靡、浮华这些词语同这座城市联系起来。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的埃菲尔铁塔,像是在发呆,但却一字不漏的把祝荣的话听在耳朵里。
房间的沙发里坐着六个人,祝荣、李瑶尧和刘紫苑,还有黄家的三个成员。
李瑶尧在一座雪谷里被王直发现,她那时已经有严重的低温症,昏迷不醒,王直带着她直奔里昂,最终救了她的命。而刘紫苑则是在一天以后,由CIA从美国的一座特殊监狱释放出来,专机送到巴黎。祝荣和其他五个幸存下来的人受到了法国政府最热情的招待,但他们五个人却乘最早的航班心灰意冷的飞回了华夏,只有祝荣专门留下来处理战死者的后事。
华夏政府、美国政府和法国政府不约而同的对这次事件保持了缄默,法国政府派遣一支救援小组重返基地把所有尸体运送出来,按照国籍分开摆放,祝荣看着每一具华夏人的尸体火化,并亲手把他们装入特制的容器。
第三天,黄正鸿获得国务院特批,抛开手边的所有事情飞到了巴黎。
“这是黄远的父亲,黄正泽,这是我儿子,黄安德。”黄正鸿这样介绍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王直感到非常窘迫,他们和黄远长得非常像,对于王直来说就像是看到了不同年龄阶段的三个黄远,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最终木然地点点头走开。
黄安德扶着黄正泽坐下,于是祝荣开始讲述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她的声音平静、呆板和生硬,平铺直叙,但每一个人都听得很认真。
王直从玻璃的反光偷偷看着他们。
黄正鸿神情肃穆,黄正泽萎顿不堪,黄安德一边安慰着叔父一边低头沉思;刘紫苑咬着下唇,似乎正在权衡着什么;李瑶尧呆若木鸡,只是在说到自己时变了脸色,像是想到了什么。
王直忍不住想,如果死的不是黄远,而是别的什么人,他会在做什么。
这种淡淡的想法让他自己有些吃惊,他原以为自己会很难过,或是很内疚,但他的心里却一直很平静。
虽然他已经离开了那座冰库,但他的心似乎仍然被冻着。他听着那些人是怎样奋不顾身的拼尽一切来救他,但他却不会因为他们的牺牲而感动,更不会因为他们的死而愤怒。
我这是怎么了?
他低声的问着自己。
祝荣终于说到了最后,他转过身来,打断了她的话。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在被冰冻时,一直都只能看到幻象,所以被解冻时我没有分清现实和幻境,失手杀死了黄远和方涛。随后我消灭了敌人的后援部队,带着他们走了出来。”
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但房间里却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很久,黄正鸿才开口说道:“这是一个让人悲痛的误会,但黄远完成了他的任务,救出了王直,他的牺牲是值得的。我为黄家有这样的子弟而感到骄傲。”
他转向黄正泽,道:“正泽,你不要太悲伤了,黄远没有白白牺牲,我相信王直不会让他白白牺牲。”
他的言外之意说得如此露骨,让王直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变得很糟。
黄正泽缓缓的抬起头,王直忽然想起黄远曾经说过,他从母亲去世后就一直没有和父亲说过话,但他却渐渐能够理解父亲的选择。他认真的看着黄正泽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愤恨和暴怒的情绪,有的只是深深的悲伤。
或许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并不像黄远所说的那么糟。
黄正泽站了起来,黄安德连忙扶着他,这个动作非常自然,以至于让人觉得他们俩才是一对父子。
“谢谢你。”黄正泽走到祝荣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祝荣慌忙站了起来。
“他有什么遗言或者遗物吗?”他的声音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就像是有很多感情被强行从他的身体里抽走了。
“没有。”祝荣摇了摇头。“对了,这是他的身份牌。”祝荣把它从自己脖颈上摘了下来,郑重地递给他。
“非常感谢你。”他再次鞠了一躬,然后向房门走去。
“正泽!”黄正鸿低声叫道。“你要去哪里?”
“酒泉的事情太多,我没办法一直离开。如果有什么,你帮我做决定吧,我会无条件支持你的决定。”自始至终,他没有和王直说过任何一句话。
黄安德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特别在王直的身上暂停了一会儿,然后扶着他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直感到他的目光里隐藏着一种怪异的意味。
房间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那么,王直,你准备怎么了结这件事?”黄正鸿再次打破了僵局。
“了结?”王直摇了摇头。“黄远因为这件事死了,我想还远远没有到了结这件事的时候。”
黄正鸿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么,你还准备做些什么?”
王直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于是刘紫苑开口说道:“局长,我想即使是黄远也不会同意就这样放过敌人。美国人这一次做得太过火了,必须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教训。否则,就算美国人收手,也会有英国人、日本人、俄罗斯人继续打同样的主意。”
“那么,要怎样做才算是让他们得到了教训?”黄正鸿反问道。“据我所知,法国和美国在这一次损失了将近500人,而以色列则损失了20人。这些人中,士兵多半是精英部队的成员,而基地中的研究人员则大多数是美国和法国在生化研究领域的最顶尖的人才。CIA东亚司的高级特工巴尔鲁斯切腹自杀,一座造价上百亿美元的研究基地彻底损毁。如果这不算是教训,那还要做到哪一步?”
“您说的是也许是实情,但这些东西只有当事人才会知道,影响力不够大。要了结这件事,至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不能再动同样的脑筋。”刘紫苑答道。
“影响力?”黄正鸿冷笑了起来。“王直,这是你的看法?还是刘紫苑她自己的想法?”
“是她的想法,但是和我想的差不多。”王直淡淡的回答。
“你们错了。”也许是觉得话说得过于生硬,黄正鸿很快补充道:“如果黄远活着,他绝对不会同意你们的这种看法……”
又是黄远?
王直在心底冷笑着,对于黄正鸿和刘紫苑这种把死者拉出来证明自己的手法,王直感到非常反感。
即使是黄远也不会同意……如果黄远活着,他绝对不会同意……
真是可笑,你们怎么会知道黄远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刘紫苑,如果不是因为她,黄远或许根本就不会死,她又有什么资格代表黄远的想法?
他忽然感到非常厌倦这一切,于是打断了黄正鸿的话。
“你想要说服我?但你是代表自己,代表你们黄家,还是代表政府?”
黄正鸿愣了一下,道:“我们的意见都是一致的,在目前这种局势下,不要再采取过激行动才符合华夏的最大利益。”
华夏的最大利益?王直在心底冷笑着。
为什么他们总是喜欢拿这么大这么沉重的东西来压迫别人,让别人接受他们自己的想法。或许王直以前可以接受这样的做法,因为他对政府还有认同感,但在这一次的事件里中国政府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也没有再继续合作的必要。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黄正鸿是这样,死去的黄远也是这样。
想到黄远,他忍不住回想起他那些见缝插针的说教,忽然有些淡淡的哀伤,这让他最终做出了决定。
“黄远是你的侄子,如果你们都觉得无所谓,那我更无所谓。”王直淡淡的说道。“如果你能代表政府,那更好,我正好有些话想要让你带回去。”
“我不想再管你们的事,也不想再和你们扯上关系。对我来说,一次袭击,一次背叛,已经足够了。我不知道美国人许了什么好处,让你们愿意来替他们做说客,我也不想知道。但你们答应的事情,完全与我无关。把我救出来是你和另外一个人的私下行为,我会记得,我可以替你们各做一件事情。但这是看在那些为我而死的人份上,请你们想清楚了再来找我。我会去一次美国,在那里旅游也好,破坏也好,杀多少人也好,看我那时候的心情而定。等到一切结束,我会回到江海,过我自己的生活,请你们——任何人,都不要再试图干扰我。我的话就是这些。”
“那我们此前的协议呢?”黄正鸿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协议作废,新的协议只有一条:不要干扰我的生活。不管我杀什么人,做什么事,都不要干扰我。我有自己做事的原则和底线,不会乱来,这就是协议的全部。”
“血魔小组呢?”祝荣问道。
“这不关我的事。你们喜欢留着就留着,喜欢拆散就拆散,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行了。”
李瑶尧忽然站了起来,她走到王直面前,想给他一个耳光,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你想干什么?”他生气的问道。“我最后给你一次警告,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算我亲过你一下,但我也救过你的命,我们之间早就扯平了。”
“我没有救过你的命吗?我也拼着用自己的命去救你。王直,我看不起你。”李瑶尧愤怒的叫道。“你根本不懂得爱,也不会为别人着想,更不会为别人牺牲。你永远只顾着你自己,永远只会抱着你那些可笑的想法,永远只会伤害别人。你是我见过最自私、最无能的男人!你根本比不上他!”
她的话让王直的心情极度憋闷。
我不懂得爱?那我对美幸的付出算是什么?我不会为别人着想?如果我不管你们你们早就死了几百次了!我不会为别人牺牲?我牺牲的难道还不够多?我自私?无能?我为了让这个世界更好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代价,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也永远不会有人明白!如果我真的是那种人,单是贩毒都能成为世界首富。我为这个世界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他几乎想把李瑶尧一巴掌拍死,但他最终克服了自己的杀意。
“我不需要向你这种可笑的女人解释什么,我也不需要你们理解我。”他高傲的说道。
他走向房门,但又想起了一件事。
“这个人是谁?等我回国以后,把他交给我。”他把巴尔鲁斯临死前给他的名字写在纸上递给黄正鸿。“我最后容忍你们一次,但这个人必须死。”
黄正鸿没有看纸条上的名字,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王直,请你冷静下来想一想,你并没有失去什么,为什么不能谈一谈呢?你有什么要求,我相信美国人一定会认真考虑。”他竭力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如果你真的在美国进行大破坏,美国人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们一定会让华夏陪葬。你想想看,如果真的引发核战争,有多少人会因此而死?”
“如果你会考虑这个问题,我想美国人也一定会考虑。”王直拉开了房门。“如果你真的因此而死,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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