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带我去医院看看你父亲?”
楚河将烟灰抖落,看了一眼烟头,迟疑片刻还是掐灭了。
苏觅沉默了。
“你把车门打开,在这等我一下。”苏觅看向楚河,眼睛里灰蒙蒙的,看出任何神色。
楚河将车锁打开,苏觅开门下了车,直奔一旁的公共厕所。
十分钟后。
苏觅从公共厕所中走出,原本一身的风尘气息荡然无存。
苏觅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下身浅蓝色牛仔裤,和同龄的女孩子打扮差不多。
脸上的浓妆卸的一干二净,只留下口红。
苏觅拉开车门坐进去,当楚河再次看清苏觅的正脸时,脑海中只留下两个字,惊艳。
这么一看原本的浓妆反倒是让明珠蒙尘。
褪去浓妆,苏觅整个人显得很干净,又洋溢着一股子青春的气息。
楚河收回眼光,佯装淡定,当即启动车子:“你带路。”
兰博基尼消失在夜幕中。
……………………
魔都第一人民医院。
七楼,712病房。
楚河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男人,沉默不语。
这个男人身材健硕,身上插着五颜六色的管子,若不是脸上斑驳的皱纹,根本看不出他已经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
苏觅握住男人的手,眼泪从眼眶里滑落,打湿了洁白的床单。
楚河看向床头的病人说明。
苏万霖,癌症晚期,重点照看。
深呼一口气,楚河走到苏觅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一个人走出了病房。
楚河在走出门时透过房门的玻璃看见苏觅把苏万霖头上戴着的帽子拿下来,将掉落在枕头上的头发都放在一个铁盒子里。
……………………
病房门口。
楚河和苏觅坐在椅子上。
“你的故事还没说完,为什么选择去做陪酒女?”楚河托着下巴问道。
苏觅将头发拉到耳后,缓缓道来。
……………………
大概两个月前。
苏觅正在图书馆里找书,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只有短短几句话,却让苏觅直接崩溃了。
电话里说,父亲在公司昏倒,医院已经确诊是肺癌晚期。
苏觅作为一个复大的高材生又怎么能不知道肺癌晚期四个字代表什么呢。
这几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
手机从苏觅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可能是经历过母亲的变故,苏觅很快就回过神来,冲出图书馆向着医院赶去。
当苏觅到医院的时候。
发现几个护士正在按着他。
“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我的工作还没做完呢。”
父亲骂骂咧咧的想要坐起身子,刚刚坐起来就被护士按下去。
看来苏觅来了,父亲才消停起来。
父亲坐在床上看着苏觅,露出一缕说不上好看的笑容:“小觅来啦。”
语气中气十足,但是太足了,嗓子里也说不出的沙哑。
苏觅做到床边,让那些护士都先出去。
这是苏觅这几年距离父亲最近的一次。
苏觅印象中的父亲,英俊,孔武有力,有着一头茂密的黑发。
眼前这个已经称得上老头的父亲,和印象中差别太大了。
父亲的脸上遍布皱纹,身材很高大,但是皮肤松弛,瘦得仿佛能直接看到骨头。
当苏觅的眼光停留在父亲的头上时,父亲顿时慌了,一把拿起床头柜上的帽子戴上。
不戴还好,这一戴又有许多头发掉落在枕头上。
父亲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最近用脑过度,这头发哗哗往下掉。”
苏觅沉默不语。
眼前这个人有着她熟悉的气息,那股子熟悉的烟味,但是容貌却大不相同。
头发稀疏得已经能看出头皮了。
……………………
听到这里楚河心中一沉。
刚才楚河就注意到苏万霖头上的毛发已经称得上屈指可数。
那个光头男算是苏觅的杀母仇人,苏万霖是苏母的爱人,苏觅的父亲。
自己头上有一个和仇人同款的光头。
这好像也挺滑稽的。
但是换位思考,对于一个要强的父亲来说,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苏觅擦了擦脸上滴落的泪水继续说道。
……………………
从病房里出来。
苏觅就已经忍不住了。
连忙冲到厕所反锁住门,小声的抽泣起来。
苏觅好说歹说才劝住父亲留在医院里。
让她感到伤心的是,时隔十年,生活再次玩弄了一把苏觅的家庭。
在苏觅心目中,父亲就像一棵大树一样,健硕,坚强,一直以来为她遮风挡雨。
可就算这样,父亲还是病倒了。
肺癌晚期。
苏觅将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回到病房和父亲道了别。
嘱咐他好好待在医院后,苏觅回到宿舍。
整整一天,苏觅都没去上课,只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小声的哭。
到了晚上,苏觅的闺蜜回到宿舍,苏觅才将整件事全盘托出。
听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闺蜜也沉默了。
半晌后,她给苏觅一个建议:去酒吧陪酒。
闺蜜说这很赚钱,酒吧会给她发一份价值不菲的工资,顾客也会给她小费。
苏觅已经绝望了。
一直以来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都是父亲苏万霖,而父亲这下病倒了,苏觅就算24小时都打工也凑不出一次化疗的钱。
当闺蜜说出她的建议,苏觅迟疑了一下,还是接受了。
就这样,第二天苏觅去了那间酒吧。
一开始还好,苏觅赚了很多钱,给父亲做了第一次化疗。
但父亲的病情反而更严重了。
有一次苏觅在酒吧陪酒时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
电话里说,父亲已经出现了脑转移现象,整个人陷入重度昏迷。
苏觅没办法,她只能更加努力的赚钱。
一个晚上甚至陪十几场,拿到几万块钱的小费。
很快,就有人找到了苏觅。
一个染着黄头发的男子给了苏觅十万块,让她陪他老大喝酒。
黄毛男子正是被楚河打的那位。
所谓的老大,正是沈达。
苏觅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要陪的人是沈达,只以为是一个身份相对尊贵,出手阔绰的人。
毕竟苏觅姿色不差,很多顾客都喜欢点她陪酒。
然而当苏觅知道真相时已经晚了。
沈达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珠子,冷冷的注视着她。
苏觅对于这个人,称得上熟悉,又称得上陌生。
沈达是这一片的老大,几千号人都听他的,这一片所有的夜场都得向他上供。
可以说夜场里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苏觅很清楚,沈达给的酒里是有药的。
上次和她一样的一个陪酒女喝了沈达的酒,直接被轮了,几天后查出了病只能回家休养。
最让苏觅恐惧的还是沈达和十年前开着桑塔纳的那个男人有着一模一样的光头,除了刀疤以外,五官有八分相似。
苏觅当时回头就想跑,但是黄毛一把将她拉住,强行将她按在了卡座里。
此后的事情楚河就都知道了。
苏觅用滴滴打车把楚河叫来,楚河出手带走了苏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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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你肯定回不去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楚河轻声问道。
苏觅抽泣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楚河将楼道的窗户打开,迎面吹来冷清的晚风。
楚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到苏觅面前:“这卡里有一百万。你收着。”
“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苏觅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楚河一把抓住她的手,将手摊开,把卡强行塞到苏觅的手中。
“让你收着你就收着,你点的滴滴打车里有我的电话号码,微信同号。我会再找到你的。”
楚河向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苏觅站起身抹了抹眼泪说道。
“楚河。”
楚河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里。
原地只留下苏觅一个人念着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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