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许奕所说,在他的记忆当中,白嫣跟他作对三年,虽然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却不失为聪明女人,怎么这次反而做傻事,把自己都赔进去了。
听见许奕的话,白嫣顿时脸色难看,呵斥道:“如果许墨侠来这里,只是为了看我笑话,如今你已经看见了;如果你是来怜悯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如果你想羞辱我,你也已经做到了。”
许奕怔了怔,却笑容更甚几分,然后勾了勾手指,示意白嫣过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白嫣将信将疑,但还是走了过去,隔着柴门跟许奕对望,可就在这个瞬间,许奕突然勾住她腰间的革带,把她整个人拉倒自己身前,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颇有些旖旎情愫。
白嫣措手不及,顿时就愣住了,不算娇艳的俏脸上,升起两朵粉红霞雾,她本能地想挣扎,并心中暗想道:“他怎么成了登徒子,竟对自己如此轻薄?”
可她穿的是男装,许奕手下又勾的紧,任她挣扎也没有用,而就在她反应过来,准备推开许奕时,腰间再次传来异样。
白嫣低头去看腰间,只见许奕的手掌中,不知何时多了枚香囊,正亲手为她系在腰上,看那熟悉的缠绕方式,正是许奕教她的“九曲绕”。
世间除了她和许奕,再没有人能解开。
看见那个香囊,白嫣再次愣住了,那不是她昨天和许奕争执,被丢掉的那枚香囊么,怎么会在许奕手中?
系好香囊后,许奕松手放开革带,啧啧道:“小婆姨,我送你的香囊都敢扔,还真是反了你了!”
“这次给你找回来,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既然‘九曲绕’系不住它,我就给你换个‘绕指柔’,除我以外无人能解,看你以后还怎么扔。”
“你是我许奕的婆姨,这辈子还想逃跑?”
白嫣脸色绯红,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在这个瞬间,又传来许奕低沉的声音:“小毛子说,你是被毕胜算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嫣瞬间反应过来,许奕高声说那些话,全是说给老当家听得,而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关于毕胜。
以至于她心中,不由得微微失落,好在她知道孰轻孰重,也将声音压低下来,将事情经过简短的告知。
“好啦,小婆姨,我这就要走了,等我找到圣物,再来带你出去。”
就这样唱和之间,他们将消息传递完毕,也正好到了两刻钟,许奕又调情两句,给白嫣使了个眼神,就缓缓向后退开。
许奕眼神的用意,是让白嫣安心在这里,肯定会想办法救她,可白嫣却心情复杂,她加入鱼龙帮几年,处处都与许奕作对,最终却被毕胜出卖。
反倒这个时候,是许奕不顾安危,甚至不惜一切来救她。
以至她心中动摇,或许许奕说得对,她是应该离开鱼龙帮,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可是当他想到鱼龙帮帮主,就觉得不寒而栗,刚才滋生的想法,也被扼杀在萌芽中,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帮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呵呵呵,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许墨侠对白小娘子,可谓是情之所至甘之如饴,也不知道苏染儿那里,会是如何作想的?”
等待许久的老当家,见许奕从柴门前过来,顿时发出阴森笑声,更不乏嘲讽之意,她向来以利益为先,从不相信所谓真情,更是对其嗤之以鼻。
所以在他看来,许奕为白嫣亲身赴险,是愚蠢至极的表现。
许奕却面无表情,淡漠道:“不劳烦老当家操心!”
不是许奕要这样做,故意要隐瞒当老家,而是他现在受制于人,不得不给自己留后手,尤其面对老当家这样的狐狸,更是要步步小心。
可是他刚才,知道事情经过后,却发现其中许多蹊跷,似乎围绕着那件圣物,有了越来越多的谜团,而且还有不明势力参与进来,让情况更加复杂许多。
只不过如今处境,不允许他思索太多,只能暂且隐匿下来,等离开这里后再细想也不迟。
“那老身就在这里,等候许墨侠降临了。”
许奕没有回答,只是昂首阔步的,距离老当家越来越远,然后按照原路返回。
因为没有老当家震慑,途中还有人贼心不死,提着尖刀置他于死地,却因在老当家那里吃亏,许奕心中怨气未消,反手将那个偷袭他的人,剁了三个手指头。
当时凶威毕现,再无人赶来冒犯。
酉正三刻,许奕回到闻香阁,此时太阳已经西下,天际朝霞如火团,再过不久就是戌时,夜幕也将完全降临。
到时闻香阁外,冯老丈表演灯影戏,必会吸引不少恩客。
许奕回来时,冯老丈刚张罗完,又想跟他打招呼,但看他脸色不善,似乎有急事的样子,只好再次悻悻作罢。
彼时闻香阁中,已经有不少恩客,觥筹交错之间,乐舞升腾旖旎,可谓热闹非凡。
按照往常惯例,到了戌时二刻,苏染儿会从闺房下来,展露琴艺和胡旋舞,氛围也会在那时,达到前所未有的极致,许奕也会去恩客中,帮忙饮酒斡旋。
可是今天,他却毫无心思,反而脚步匆忙,直接上了二楼闺房,显得焦急不已。
“许墨侠,许多日不见,快来与我痛饮三百杯。”
这时有个头戴幞头,身穿白色宽袖长袍,颌下留有三缕长须,身旁放着一柄宝剑,犹如天上临尘的谪仙,且已经醉醺醺的世人,举起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要去拉许奕痛饮。
许奕恍若未觉,那士人还要拦他,却被身旁那个须发皆白,犹自目光湛然的老者蜡烛:“李太白,墨侠有事要见苏倡家,你要喝酒老夫陪你便是。”
李太白被老者拉扯,踉跄着跌坐下来,举杯满饮后高声道:“庄周梦胡蝶,
胡蝶为庄周。
一体更变易,
万事良悠悠。
乃知蓬莱水,
复作清浅流。
青门种瓜人,
旧日东陵侯。
富贵故如此,
营营何所求。”
杯酒之间,便是难得佳作,引得老者高声喝彩,虽也被许奕听在耳中,却无暇去估计许多,而是来到闺房门前,稍微驻足片刻后,猛然将房门推开。
许奕让顾聪传话,如果到酉时他还没回来,就让苏染儿离开长安,如今酉时已经过去,他却现在才迟迟而归。
尽管许奕很清楚,苏染儿绝不会离开长安,但他还是难免担忧,怕苏染儿做出傻事。
尤其是在闺房外,听见里面没有声音,更让他心中忐忑不安,可当他退开房门后,却又突然愣住了。
不知叶闻去了哪里,并不在闺房里面,只有苏染儿在换舞衣,露出半壁凝脂春光,被许奕尽收入眼底,以至有些尴尬。
不过许奕的回归,并未让苏染儿意外,看她已经换好舞衣,还要去楼下卖艺,就能证明顾聪的传话,没有引起她的重视。
又或者说,她早已有主意,不须许奕叮嘱她。
虽被许奕看见半壁春光,苏染儿却没有娇羞,反倒有些习以为常,她款款穿好舞衣,系好腰间的裙带,才将目光看向许奕:“回来了?”
许奕回过神来,走进闺房关好门,略微沉吟之后,点头道:“嗯,回来了。”
将裙摆甩到身后,苏染儿走向门口,又推开门走出去,却似乎想起什么,驻足道:“叶闻去找卢老三了,明天有事跟你商量。”
许奕闷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不过无论是他,又或是苏染儿,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他去老当家那里发生了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依旧如往常那般。
随着时间流逝,闻香阁中传来乐舞声,恩客们推杯换盏,比先前更加惹恼,氛围也被烘托到极致,尽显大唐盛世的繁华。
许奕枕着脑袋,躺在苏染儿的榻上,思绪不断向外翻飞,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太过蹊跷和扑所迷离,似乎都跟那件圣物有关。
仿佛无形之中,有根无形的细线,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可那根线是什么呢?那件圣物有什么魔力,竟能牵连如此之众?
而且许奕相信,只要找到那根线,就能解开所有谜团。
可是他想了半天,都没理出任何头绪,只能寄希望于叶闻,能带回来有用消息,只是他也不敢肯定,如今的叶闻还可靠么?
叶闻到底在隐瞒什么!
恍然间,许奕有种奇怪错局,似乎即将山雨欲来,还有更大的阴谋,不断向他笼罩过来。
······
大唐开元二十九年,腊月二十一日,辰正。
长安城,万年县,修政坊。
修政坊是外郭里坊之一,位于长安城东南隅,又万年县领之,西邻晋昌坊大慈恩寺,东南接曲江池,尚书省和宗正寺都在这立亭子。
这里不仅有名相张九龄的宅邸,而且每当有新晋进士,都会在这里举办牡丹宴,又因连接着曲江池,乃是少有的游览胜地。
彻夜过去,卯时刚开房门,闻就来找许奕,告知卢老三被人杀害,而且已经有数日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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