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十五年的事情,距离现在还很遥远,就算真的煞有其事,仅凭许奕独身一人,又能改变什么?
看许奕恢复了平静,李守礼也恢复了镇定,悠悠道:“老夫用观天之术,看到了大唐的劫难,同样也看到了大唐的希望,是太子救大唐于水火,挽狂澜于既倒,救天下黎民于危难,所以他绝对不能有事,必须承担拯救大唐的责任。
“然而世人知道,圣人忌惮太子,如果不小心谋划,躲过圣人的猜忌,让太子中途夭折,十五年后那场劫难,又有谁能来化解?”
“所以我跟太子,早在数年以前,就已经暗中谋划,谋划一个让他立身保命,让他可以坚持到拯救大唐的机会。”
许奕似有所悟,斟酌道:“然后你用那件圣物,利用鱼龙帮,找来了粟特人,让他们制造阴谋,引起大唐和大康国的战乱,借此来转移朝廷的注意,再无力攻讦太子对么?如果我所料不错,老当家和波斯王子,也是你早就谋划好的吧!”
李守礼从容微笑,诚然道:“不错,那些粟特人,的确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圣物本是他们所造,并跟大康国有生死大仇,只需将这颗仇恨的种子点燃,就可以无往不利。”
“挑起大唐和大康国的战国,大康国又是西域诸国之首,一旦大战触发之后,西域肯定会大乱,朝廷所有精力都将对付西域,太子自然安全无虞。”
“可是我没有想到,粟特人竟如此无用,轻易被人策反,我不得不改变策略,重新找来波斯王子,让他做我第二枚棋子。”
许奕轻挑眉峰,低声道:“第二枚棋子?”
李守礼侃侃而谈,不疾不徐道:“波斯国灭国至今,已经有百年时间,可是波斯王子三代,却始终没有忘记复国,只要让他得到圣物,就等于给了他机会,让他有机会向吐蕃借兵,完成他复辟的美梦。”
“只可惜,他只适合活在梦中!因为他不知道,波斯之所以无法复国,并非他们无力为之,而是我大唐不愿让它复国。”
“因为波斯复国以后,必会与大食国复仇,连连战乱下来,百姓无安宁可言,丝绸之路的商队,又如何往来东西?”
“如此这般,岂不影响我大唐传播四方?所以他借吐蕃兵复国后,大唐必不会坐视不理,同样能挑起对外战端,到时朝廷无暇他顾,太子还是确保无虞。”
说到这里,邠王略微迟疑,似乎也没想到:“至于老当家,则超乎我的意料,不过就算她参与进来,也不会影响我的计划,她毕竟是女流之辈,眼中只有金银利益,岂会知道国家大义?本王要拿捏她,如探囊取物般。”
许奕真没有想到,邠王竟有如此谋划,不可谓不深远,不可谓不狠毒,同时也感到心寒,他为了救一人,而挑起数国战端,置黎民苍生于不顾。这人魔鬼何意?
李守礼的本意,其实并不只是为救太子。
甚至更准确的说,太子也只是他的棋子,他的目的只是大唐,只是为救大唐的未来,不愿大唐倒在十五年后的劫难中,孰是孰非孰错孰过,实在不好评判。
他一面佛陀一面妖魔,真令人猜测不透。
可他对大唐奉献,却是无人能及的。
只是许奕不明白,如今粟特人和波斯王子,都已经放弃谋划圣物,按说李守礼的阴谋,应该已经破灭才对,可他为何还如此从容,还没有放弃这场阴谋,反而还在继续进行着?
看出许奕的疑惑,李守礼继续说道:“只是我也没有想到,在这场计划当中,会出现这么多变故。”
“尤其是你许墨侠,更加是不受控制,让粟特人和波斯王子,因为那些金器的存在,放弃了他们的仇恨和复辟梦,真是让我心寒啊!”
“不过我对你许墨侠,也更加刮目相看,当初选择你为棋子,果然没有看错人。”
李守礼话里有话,其中暗藏玄机,似乎有更多深意,让许奕不明其意,挑眉道:“此话怎讲?”
李守礼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然后又挑起陶壶,给自己斟满以后,继续说道:“其实在谋划以前,我就已经预料过,粟特人胆小如命,只怕会所托非人,波斯王子虽有雄心,却不过是枯朽之木,怎能撑得起栋梁之才?”
“我利用他们,不过是寄希望而已,如果能成功最好,失败也不会心疼,最多不过费些波折,计划不会受任何影响,事后太子依旧无恙。”
许奕顿时心中凛然,原来李守礼策划的阴谋,不仅早就想好退路,且还做好万全准备,就算前面的计划失败,也只是为后面做准备,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那么李守礼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念及此处,许奕再问道:“邠王殿下,既然棋子都失败了,计划还有意义么?”
却不料,李守礼突然大笑,苍老干瘪的胸腔中,仿佛爆发无穷力量,显得无比仔细:“棋子失败了,可我这个执棋之人,却依旧还在这里!只要我还在这里,这盘棋就不算失败。”
稍作停顿,他忽然止住了笑声,平静地继续道:“告诉你也无妨,其实这个计划,无论粟特人还是波斯王子,他们最后成功与否,都不影响最后结局,因为他们谁都得不到圣物,圣物不过是死物而已。”
许奕眉头紧皱,想起最近这段时日,连续出现数件圣物,全部都是假的,就连冯老让给他的圣物,也是当初圣人命工匠仿造的。
再联想李守礼的话,难道那件圣物从始至终,一直都在李守礼手中,根本么有失窃过?
如果真是这样,李守礼就太可怕,他只用圣物做幌子,能让这么多方势力,为此争的水火不容,更吸引了无数贵人的耳目,甚至连圣人都搅进其中,可见其图谋之大。
想通其中关节后,许奕忽然平静下来,心有波澜而不惊,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平静道:“为什么?”
也许早有所料,李守礼等着许奕开口,然后回答道:“我谋划这个计划,最原本的初衷,只是为了保护太子,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无论挑起两国战端,又或是其他事端,全部都在所不惜。”
“许墨侠也知道,鱼龙帮是太子手下,所以这么多的事端,最后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让所有人明白,圣物始终在鱼龙帮手中。”
“而圣人不仅心思聪慧,且猜疑心最重,最后圣物失去下落,必会以为被太子得到,圣人能想到这些,李林甫之流同样能想到,就可以给他们攻讦太子的借口,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现在我的计划已成,如果所料不错,明晚在花萼相辉楼,以李林甫为首的奸臣,必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对太子群起而攻之。”
“到那个时候,圣人会乐见其成,利用李林甫打压太子,只要太子自身难保,自不会对圣人构成威胁,圣人也会因此打消猜疑,此为帝王平衡之术。”
“这样既不用挑起两国站端,保全我大唐黎民免受战乱,也不用大唐将士妄送性命,太子也能安然无恙,岂不是两全之策?”
说到这里,李守礼似笑非笑,变得饶有兴趣:“许墨侠,并非只你有仁义之心,我身为大唐宗师,岂不知心怀苍生?”
“若非迫不得已,岂会挑起两国战端,陷黎民于干戈?此杀敌自损之策,乃是下下之策,更对我大唐遗祸无穷,我虽为大唐不惜名节,却也不愿遗臭万年啊??????”
许奕脑中轰然,原来李守礼的初衷,虽始终是为保全太子,拯救大唐于未来,但并非狠辣无情,他只是想利用帝王之术,让圣人对太子动恻隐之心,从而保全太子罢了。
粟特人和波斯王子,从始至终都是他的棋子,做给外人看的棋子。
不过想想也是,在他风烛残年时,还未大唐未来筹谋,又怎会置大唐百姓、大唐将士于不顾?岂不知两国战端一起,会对大唐造成怎样后果!
他对大唐深爱至此,自不愿看大唐多受伤害。
以至于某个瞬间,许奕对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忽然多了几分同情,但也仅仅是同情,而没有半分的敬意,因为他制造如此阴谋,本身就不值得敬佩。
如今所有真相大白,许奕也就没有了遗憾,更没有后顾之忧,只要从这里退走,就可以从容逃离长安。
可他刚有这个念头,又有新的忧虑滋生,李守礼做了这么多,又在这里等他入瓮,显然图谋颇大,而且是针对他而来。
所以他必须问清楚,否则别说离开长安,能否脱身都是问题。
于是许奕问道:“那么请教殿下,你的计划如此完美,如今已经成功,为什么还要请我入瓮?而且我不明白,在你这个计划中,似乎不用我的存在,又为什么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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