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谈判的地方,是在昭行坊的酒肆,酒肆共有三层楼高,西边昭行坊西坊门,临近整条安化大街,坐在酒肆的最高处,可将街上景色尽收眼底。
许亦如约而至,而且单刀赴会,毕胜也是独身前来,没有带任何随从,不过他们都知道,彼此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
而且在酒肆碗面,长安的数百个乞索儿,将酒肆围的水泄不通,毕胜手下的鱼龙帮,也在外面虎视眈眈,只要酒肆里稍有异动,双方都能做出最快反应。
以至于酒肆当中,除了许奕和毕胜外,再没有其他客人,老板也战战兢兢,生怕这两位长安的大家,把他这小酒肆给拆了。
幸亏昭行坊地处偏僻,否则这么多人聚众闹事,非得惊动京兆府不可,甚至南衙十二军,也会将这团团封锁,将他们定位叛逆之人。
好在许奕早有准备,知会了长安县的不良人,将昭行坊的内外通道,全部层层封锁起来,才没有泄露消息出去。
许奕来到酒肆,直上酒肆三楼,见毕胜坐在上位,身前温好了热酒,似乎等待了多时,颇有几分运筹帷幄的乞丐。
看见许奕到来,毕胜难看的面孔是,顿时露出笑容:“许墨侠大驾光临,小可有失远迎,还请墨侠饶恕。”
双方心知肚明,许奕也懒得虚礼,他在必胜对面坐下,端起热酒痛饮三杯,淡淡道:“毕君师请我来,不知有什么事?”
毕胜为许奕置酒,依旧笑容满面,谈笑风生道:“许墨侠好手段,一招打草惊蛇,逼得小可不得不现身,颇有良将风范。”
诚如毕胜所说,他之所以面见许奕,是被逼的迫不得已,在他的计划当中,原本是打算找机会,偷偷将圣物转移出去。
可是数日以来,昭行坊被围的水泄不通,根本不给他脱身的机会,更别说把圣物运出去。
这是他事先没料到的,小觑了许奕的实力。
更准确的说,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些任人打骂的乞索儿,竟然会在许奕手下,变成如此锋锐的利刃。
而对于毕胜的吹捧,许奕却是不动声色,说道:“毕军师你也不差,前后算计这么多,先是借刘五郎的手,除掉白嫣这个后患,又是借老当家的手,以此来对我施压,如此一箭双雕的几次,当真是绝好的算计,跟毕军师比起来,我许奕不值一提。”
说到这里,许奕忽然停顿片刻,目光紧看着毕胜的眼睛,然后继续道:“还有那日在崇业尼寺外,那两个不明来历的不良人,想必也是毕军师的手笔吧?”
不难看出,许奕是在试探毕胜。
那天在崇业尼寺外,突然出现的不良人,许奕至今都不能确定,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背后隐藏着哪家势力。
但是也不能排出,他们是毕胜安排的,想要借此暗度陈仓,或者是借刀杀人。
如果真是毕胜安排的,许奕就不得不小心,预防毕胜再耍诡计,落入对方的阴谋陷阱。
可对许奕的试探,毕胜并不置可否,反而悠然道:“今天请许墨侠过来,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都是为那件圣物而来,圣物最后归属何人,也会在你我之间见分晓。”
“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必许墨侠是知道,如果我们继续僵持下去,到了岁除日那天,此事上达天听,传入圣人耳中,到时圣人震怒下来,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所以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决出归属,归属圣物为谁所有。”
说到这里,毕胜忽然变得严肃,锋芒毕露道:“可是圣物只有一件,你我都想得到他,又不能用刀劈开,让你我各取一半,这该如何是好?”
许奕没有想到,毕胜竟会如此直接,却正好如他所愿,彼此把话摆明了说,到底该怎么办,总要想个办法来,而不是互相僵持下去,最后两败俱伤。
念及此处,许奕心中微动,眉峰轻挑道:“那么毕军师觉得,如今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呢?”
许是早有所料,毕胜不慌不忙,不急不徐道:“这就是我今天,冒昧请许墨侠的原因,圣物是在我手中不假,但我鱼龙帮只追逐利益,拿着死物反而累赘,只有将其换成钱财,才是其真正的价值所在。”
“所以早在此之前,我已经找好了买家,决定将圣物卖给买家,换取相应的利益,交易日期也将临近,就在明日午时三刻。”
“到那时候,我会亲自押送圣物,从这里出安化大街,直达西市以北的醴泉坊,如果这段时间内,许墨侠能从我这里夺回圣物,就当是我毕胜技不如人,圣物自当归墨侠所有。”
“如此一来,就能免去你我纷争,更不会便宜其他人,不知墨侠意下如何?”
随着毕胜手指的方向,许奕往酒肆外面看去,只见安化大街四通八达,如同一条宽阔的云梯,直抵长安城的另一侧,遥遥不见首尾。
这条安化大街,虽不如朱雀大街繁华,却也是长安的大街之一,路上商旅往来如织,热闹的不像话。
尤其是临近西市,更是长安最热闹的地方,要在这条街上夺回圣物,而且当着众目睽睽,谈何容易!
所以说,毕胜的这个建议,就是**裸的阳谋,他已经告诉许奕,明天会走安化大街,将圣物送给买家交易,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能有什么办法阻止?
最关键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他拒绝毕胜,最后面临的结果,只会两败俱伤。
甚至从某种角度说,许奕的损失远大于毕胜,毕胜只不过损失一笔钱财,可他却要损失白嫣的性命,以及放免是苏染儿的机会。
就算明知这是阳谋,许奕也不得不答应。
以至于他皱起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直到过了许久后,他才幽幽道:“我以前总以为,鱼龙帮里只有白嫣,而不知有毕军师,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白嫣在毕军师面前,只是得了宠爱的孩童。”
“不过我有个疑惑,长安是天子脚下,谁有那么大胆子,竟敢买卖圣人的宝物,难道不怕圣人降罪么?”
毕胜保持着微笑,他有绝对理由相信,许奕肯定会答应他的阳谋,如果不是早就算好了一切,又怎会有如此自信?
他自问稳操胜券,悠然自得道:“能得许墨侠夸赞,真是让小可荣幸,只是许墨侠的担忧,请恕小可无法告知。”
略微停顿片刻,毕胜又改口道:“不过可以说的是,长安是天子脚下,却也有化外之民,只要有足够利益,侵犯唐律又何妨?”
听见毕胜的话,许奕顿时恍然,对买家的来历,也有了大概猜测,如果毕胜真将圣物卖给那些人,以他们对利益的执著,就算冒着杀头灭族之罪,也是理所应当的。
“既然如此,那就请毕军师赐教。”
如毕胜预料那般,面对**裸的阳谋,许奕除了答应意外,再没有别的任何选择,他必须把握最后的机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至少不能放弃希望。
如此这般,他们谈判达成协议,到时候各凭手段。
许奕却并没有放松,昭行坊内的乞索儿,也没有因此减少,反而比前几日更多,也愈加小心谨慎。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行事,以免大意失荆州,再被许奕侥幸算计。
而且在临走之前,许奕忽然目光闪动,随意问道:“毕军师,你知道长安这几日,长安发生了件残忍怪事,卢老三被人杀害分尸,抛头颅于放生池么?”
听见许奕的话,毕胜顿时怔然,目光凝重道:“卢老三被人杀了?是谁敢如此大胆,可曾抓住了凶手?”
许奕原本以为,卢老三被杀之事,或许是毕胜所谓,又或者跟他有关系,可是毕胜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似乎卢老三的死,也让毕胜颇为吃惊,难道真跟他没关系?
念及此处,许奕暂且放下心事,敷衍道:“距不良人说,此案太过诡异,找不到凶手踪迹。”
毕胜沉默半晌,很快恢复正常,却不愿在这个问题,过多的纠缠下去,许奕也不愿意久留,当即起身告辞。
只是许奕离开后,毕胜静坐了许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闻香阁后,许奕将谈判的内容,告诉叶闻和苏染儿,共同商量对策,找出夺回圣物的办法。
可是想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头绪,苏染儿更是心烦,平静的娇艳面容下,隐藏着女儿家的心思。
那天许奕从老当家那里回来,虽然表现得若无其事,可苏染儿跟他朝夕相处,早已对他了解的透彻,岂会看不出他的心事?
所以在这个关头,让他们挺身涉险,从毕胜手里夺回圣物,再用圣物去救白嫣,她又怎能不心烦?
甚至在她看来,这就是愚蠢的行为,如果不是白嫣愚蠢,怎会被毕胜算计?以至于牵连他们,落入如今艰难处境。
半晌后,苏染儿懒得头疼,清冷道:“要在那种情况下,从毕胜手里夺回圣物,几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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