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省掉了“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不知道我不是你是不是认错了……”之类掩耳盗铃般,纯粹浪费时间毫无意义的周旋。
纪云汐唇角微扬,意有所指:“公子风姿,如何敢忘?”
“三姑娘言重了,在下不过无能之人,何来风姿?”吴惟安谦虚一笑,随手端起茶盏,喝了口,微微一顿,眉间轻挑。
然后他又喝了口,再喝了口。
这次上好的银叶翠尖,南方进贡的贡品。
皇帝赏了些给太子,太子自己留了点,给母家李氏和好朋友家纪氏都送了些。
今日纪云汐来做客,李氏听说她想煮茶,特地拿来招待。
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在外头可喝不到。
纪云汐静静看着,懒得客套,开门见山:“玛瑙和一千两银票,是你拿的吗?”
吴惟安将空了的茶盏放下:“三姑娘怎么认出的我?”
纪云汐一张雍容华艳的脸没什么表情,看着他,没回答。
吴惟安并没有回望纪云汐的视线。
他伸手拿了紫砂壶,一手伸过案几,一手轻扶衣袖,先给纪云汐只抿了口的茶盏里添了点茶水,而后才给自己添新茶。
一番举动行如流水,态度还带着几分谦和。
当然,他也没开口就是了。
无声的较量。
但两人都清楚,先暴露需求的是她纪云汐。
纪云汐伸手,指腹轻轻摩挲茶盏。
茶盏由上好的和田玉制成,入手细腻,宛如少女的肌肤。
里边水温刚好,触之带着熨人的暖意。
行吧。
纪云汐下巴轻抬:“残月疤痕。”
吴惟安微愣,低头看了眼右手食指和小拇指间的伤痕。
这疤痕痕迹其实不大,小小一条,随着岁月流逝,还淡了不少。
他从小练武,全身上上下下伤痕太多,他甚至都忘了这处残月是怎么留下的。
吴惟安颔首:“是我拿的。”
纪云汐嗯了声,端着茶盏浅浅饮了口:“公子可有婚配?”
吴惟安微微讶异,但丝毫不惊,轻笑了下:“尚未。”
纪云汐放下茶盏,一双明亮清醒的眼不带任何羞涩,径直看向他:“哦,那你看我如何?”
吴惟安收了笑意,看着她:“在下恐怕配不上三姑娘。”
纪云汐很直接:“你配得上。”
吴惟安轻点案几:“我配不上,谢姑娘抬爱。”
拒绝两次,看来这门生意确实不太好做。
纪云汐垂眸,抛诱饵:“纪家可帮你。”
吴惟安有一下没一下转着手中茶盏,神情依旧谦和:“不用,我从未想过一步登天。”
纪云汐眼角一挑:“你拒绝我,不怕我做什么?”
闻言,吴惟安笑了:“三姑娘大可一试。”
纪云汐轻叹一口气:“这亲事今日是谈不成了?”
吴惟安:“回三姑娘,是。”
纪云汐:“那你走吧。”
吴惟安起身,朝纪云汐作了一揖,礼节周到,无可挑剔,才步伐轻盈地出了偏房。
刚走出那扇门,人还是那个人,但气质就已变了。
纪云汐一脸平静的继续喝茶。
她喝的很慢,一小口接着一小口。
这个项目不太好做。
哪怕她手里握有足够吸引人的资本和平台,但绝佳的项目,被投资人都不太愿意受制于人,更喜欢自己绝对控股,不愿意接受她的资本投入。
人之常情,不过问题不大。
越难缠的被投资人,她越喜欢。
毕竟越难缠,说明项目越好,后续回报越高。
纪云汐没什么爱好,就爱高回报。
吴惟安刚走没多久,纪明双便回来了:“我不管你们谈了什么,谈得如何。但这次婚事,你不可再胡闹。”
纪云汐望着面前兄长担心的面容,带着几分无奈:“七哥,请你放心。我自己的婚事,我不会胡闹,我心里有数。”
纪明双呵呵两声:“你三年前也和我们说你心中有数,可结果呢?”
纪云汐:“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纪明双都想哭了:“你还知道你看走眼了?”
三年前,他和家里的兄长们劝了她多少回?
可有哪回,她纪三听进去了?
“我当然知道。”纪云汐敛目,认真道,“但这次不会了。”
纪明双美目一跳:“?”
还有这次?
纪云汐真心赞道:“吴家大公子真的蛮不错。”
纪明双:“???”
惨了。
纪明双想。
目的既已达成,纪云汐也不太想留下:“七哥,我先回府,你——”
“我和你一道回去。”纪明双道。
他要第一时间回去与长兄相商。
家里其他几个都有事离京,还没回来。
纪三狡诈的很,长兄一人不是她对手,容易几句就被妹妹忽悠。
纪明双得在一旁看着,时刻让长兄坚定立场。
否则一切玩完。
纪云汐点了点头。
纪明双交代她:“你先在廊下等我一会儿,我和你李家哥哥说一声我们先回就来。”
纪云汐这会倒是很乖:“好。”
廊下,晚香和宝福跟在一旁。
院中众人时不时就看一眼等人的纪云汐,眼中八卦之色怎么藏都藏不住。
纪云汐一脸无所谓。
她大大方方地看着吴惟安。
吴惟安依旧跟在他二弟身侧,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怯懦了几分,根本不敢回望纪云汐的视线。
手里依旧捧着他那个又丑又笨重的暖炉。
纪云汐想了想,抬腿迈出廊下。
晚香如魅影般跟在身侧打伞,伞拿得稳稳妥妥,半点不晃荡。
宝福生得福气,身姿没有晚香那般灵活,慢半步的跟着。
院中公子小姐们看似都在聊自己的天,但目光总若有若无的追着纪云汐的身影。
这纪三姑娘,在上京城从小便很是出名。
倒不是因为容貌,纪三虽美,但美得太俗,气质比她出挑的女子不少。
而是因为她的行事作风。
说白了,就是她做的事,在这些公子小姐看来都很奇葩,很不可思议。
换做是他们,他们是不敢做的,生怕被人笑了去。
但纪三不怕人笑。
她就无所谓。
纪三越无所谓,大家就反而越关注她。
宝福对目光很敏感,一路跟着自家小姐,一路狠狠瞪回去。
她就看不惯这些公子小姐,一个个成天不做正事,闲得发慌,有事没事围在一起叽里呱啦对她家小姐评头论足。
宝福自然和小姐抗议过,问小姐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大家闭嘴。
毕竟小姐聪明,办法多着。
但小姐却一脸莫名其妙的问她,为什么要让大家闭嘴?
还说什么什么流量,日后说不定还能什么什么的?
宝福反正听不懂。
前头小姐停了下来,宝福跟着停下,努力用自己福气的身姿挡住纪云汐的背影。
雪下得似乎大了一些,一朵连着一朵从天际落下,碰到伞面时,凝结在一起,结成了冰霜。
伞下的贵家之女华艳逼人,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奢侈。
吴家老二望着面前这排场,再感受了一下身后躲着的大哥。
眼前黑了黑,很想就地晕倒。
他今日怕是水逆。
吴家老二掐了把大腿,灵台清明了几分。
他作揖,为避嫌目光落在纪云汐身后的梅花梢上:“纪三姑娘好,纪三姑娘可有何事?”
纪云汐爱屋及乌,自认为亲切地看着他:“我找你家兄长,你能让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