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叶春秋和蒋冕是没什么交情,可突然登门拜访,这就令叶春秋感到有趣了。所以叶春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寒暄:“该是后辈晚生,去拜见蒋公才是。”蒋冕却没有显得拘谨,反而从容地摇头道:“客气了,太客气了,镇国公在关外还好吧?”叶春秋便道:“忙是忙了一些,自然比不得京师,不过叶某还年轻,倒也无妨。”蒋冕就堆笑道:“是啊,京师有千种好。也正因为有它的好,才显得镇国公的难得,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出关的,镇国公功成名就,本可以安享清福,为何出关?这是要做我大明的藩屏啊,我一再对身边的人说,少一些抱怨,别只想着享福,再难,能有镇国公难吗?镇国公是天下人的楷模,令人佩服得很。”叶春秋有些糊涂了,这家伙,不是和那些读书人一伙的吗?怎么特意跑来,倒是来给自己戴高帽了?越是如此,叶春秋反而越是小心了。蒋冕呷了口茶,又继续道:“其实啊,人就是如此,高处不胜寒,这人啊,功成名就了,就难免有人毁誉,镇国公,我在这京师,可是听了不少闲话,说实在的,有些确实是难听,老夫听了,也很不自在。”“什么闲话?”叶春秋故作不知。这蒋冕倒是差点被茶水噎了一下,我话都说了,你来装糊涂?你叶春秋不真诚啊。他便笑了,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胡言乱语罢了,其实老夫是有事来登门,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镇国公关照。”终于还是进入正题了……叶春秋继续客气地含笑道:“关照不敢当。”蒋冕叹了口气,道:“还不是那些读书人,现在闹得厉害,都堵在了顺天府的外头,人甚至越来越多,天子脚下,还让不让人安生了,老夫就在想啊,其实镇国公也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这事儿,老夫是知道的,两边都有错,可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再不遏制下去,朝廷的颜面可就荡然无存了啊,镇国公是大忠臣,满心都是为了江山社稷,这个,老夫是知道的,索性啊,镇国公出面认个错,读书人的怒气也就平息了,若是镇国公再出面抚恤一下那些死伤的读书人,和朝廷请个罪,那就再好不过了。”“其实眼下的问题,并非是孰是孰非……”叶春秋一下子明白了。这蒋冕的意思是,让自己退一步……叶春秋的面上依旧挂着微笑,可是说话的口气就没有方才那般的和善了:“那么敢问,我若是认错,读书人就不会闹了吗?”“认了错,自然就好办。”蒋冕依旧笑容可掬。叶春秋摇头道:“我若是猜得不错,只要我认了这个错,便算是将这罪揽在了我的身上了,读书人非但不会散去,反而会因此而精神振奋,接下来,就该让我退位让贤,让我认罪伏法了吧,我只听说过得寸进尺,从来没有听过,人退了一步,就能海阔天空的,何况,我何错之有呢?我乃堂堂镇国公,一大群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堵了我的去路,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太祖在的时候,就曾说过,生员不可言事,他们呢,竟是如此胆大包天,众目睽睽之下,纠集了这么多人跑来到我的跟前陈情,难道这朝廷的任免,朝廷的恩赏,这朝廷的敕封,都是这些读书人说了算的?”蒋冕的本意,是让叶春秋退一步,至于叶春秋退一步之后会怎么样,他不想管,现在叶春秋倒是直接将利害关系给切了出来,这个错,不能认,认了,有理也成了没理。也就直接向他蒋冕言明了,他叶春秋不是傻子。蒋冕却依旧堆着笑,道:“镇国公,想必你也知道,这样闹下去,只怕对镇国公不是什么好事啊,这人言可畏……”叶春秋眯着眼,脸上笑容已经消失,倒是声音依旧的不急不躁:“人言,如何可畏了?”蒋冕面上波澜不惊:“老夫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叶春秋道:“你不想说,那我就代你说罢了,他们现在所纠缠的,无非就是两件事,一件,是我灭了大明所谓的藩国,这是大逆不道,是不是?虽然这藩国早就百八十年没来进贡过,也没把朝廷当一回事,可是他们非要这样说,谁能拿他们有什么办法?”“这其二,不就是说我叶春秋要做曹操吗?那就让他们说吧,我也堵不住他们的嘴,我是不是曹操,陛下心里清楚,我自己心里更清楚,还由不得他们来评判,是非曲直,也轮不到他们来多事,这一套,对别人可以,对我叶春秋,却是不成。”这下子,蒋冕也明白了,这叶春秋是油盐不进啊,倒是让蒋冕心里有气也无处发来,只得道:“公爷既然不惧人言,老夫还能说什么,既然公爷决心已下,老夫也就无话可说了,公爷,有些事,却是不可这样莽撞的。”显然,叶春秋今儿的耐性又给触及了底线了,他是早被这些人恶心坏了,冷冷地道:“若是我非要莽撞,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呢?”蒋冕自成为内阁大学士,心态自也是倨傲一些,见叶春秋没了好脸色,他脸上也冰冷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么……就走着看吧。”“好。”叶春秋在这时反倒勾起了一抹笑意,嘲弄地道:“那就走着看。”蒋冕的心里可谓是满腔的失望,他以为叶春秋捅了大娄子,终究还会有一些害怕,会想着息事宁人的,可谁曾想到,人家压根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还傲慢得很。他想了想,觉得不可能再说服叶春秋,也就长身而起道:“公爷,老夫告辞。”叶春秋显然也不再客气,接着道:“不送。”蒋冕便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突然又驻足,回眸道:“公爷,历来不惧人言者,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是吗?”叶春秋想了想,用四个字回答他:“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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