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队官的脸色凝重,令李东阳心里多了一丝猜测。看样子,是来者不善?队官得知了李东阳的身份之后,显然心里也很是复杂的,倒来不及再多说什么,便将人移交给了上头,接着李东阳便坐上了回青龙的蒸汽火车。火车响起轰鸣之声,便缓缓而行,那些窗外的景物也缓缓远去。算起来,李东阳已经在这里呆了近半年之久,半年的时间,来时一片荒凉,可是回程的时候,李东阳才发现窗外掠过的场景,却是多了一丝不同的气息。远处,依稀能见到炊烟,也能见到一些建筑,甚至看到沿着火车线边,有不少驱赶着牛羊的牧人。偶尔,甚至可以看到中途车站,这些都是新修的车站,车站两边,毫无例外的是一处市集,规模很是不小,处处都是人声鼎沸之息。除了押解的人员之外,没有人和李东阳说话,这半年,对于李东阳来说,仿佛是在梦中一样。车上的人恰好拿了几张报纸来看,李东阳早已养成了看报的习惯,他忍不住上前,对一个低头看报的押解人员道:“能否借报纸给我看看?”那人犹豫了一下,朝坐在远处的局长看了一眼,接着才将报纸交给他。今日的报纸很是不同,头版竟大幅地刊载了叶春秋的人像。这画的画工很好,几乎是将叶春秋的头像栩栩如生地映李东阳的面前。关于这一点,李东阳倒是并不觉得意外的,因为他记得半月之前,曾有报纸报道,说是有一些宵小之徒冒着镇国公的名义在某处牧场行骗,那些牧场的人不明就里,居然还真上了当,虽然最后人被巡捕局抓住,不过想必已经有人开始意识到,这草原太大,牧场过于分散,为了杜绝这件事,肯定是需要找一个方法来杜绝这种恶劣的手段。而镇国府显然找到了一个办法,那便是将叶春秋的相貌直接画下来,通过报纸来传播,以此告诉大家,这才是真正的镇国公。除此之外,镇国府颁发了法令,所有的办公衙门,以及新军校舍,都要在正式场合张贴画像,一面是为了表示对镇国公的尊重,另一面,也是为了杜绝有人假冒镇国公。说起来,这倒真是一个‘实在’的办法,李东阳这种老官僚,一眼就看出,这想必是镇国府的小内阁借此机会拍一拍镇国公马屁的结果。他对小内阁的运作,也大致清楚,无论是哪里的衙门,其实都免不了这一套。李东阳甚至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他眯着眼,脑海里猛地想到了一个人——唐伯虎。在他的记忆中,曾经的唐伯虎,只是一个迂腐而不得志的读书人,对于在官场浮沉几十年的他来说,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实在不足为奇。若不是因为这个家伙得到了叶春秋的重用和信任,这个人就算是再有才华,李东阳很确定自己是绝不会对唐伯虎有太多关注的。看来,这个曾经迂腐的读书人,而今,终究还是成了和他一样的人了,这衙门廨舍,还真是一个大染缸啊,无论什么人进去,最终都会成为一样的人。只是……他在心里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这又如何呢,人家现在是如日中天,而自己则已经是身败名裂,早就是不值一提了。可是,现在已是这样的一个他,为何叶春秋还要让人特意来接他回青龙呢?左思右想,李东阳只想到了一个原因。那叶春秋,只怕是想起了什么,想要给自己一点难堪吧。李东阳能确定的是,叶春秋不会杀自己的,陛下没有杀自己,他更不会动手!接着,李东阳又低着头继续看这张画像,画像很英武,叶春秋一身新军戎装,腰间还配着破虏剑,英姿挺拔,他面上不怒自威,早已脱去了当初是翰林时的稚气,也洗去了几年前,那青年得志,战功彪炳之后的锐气。李东阳仔细地看着他的面容,这是一种沉着和内敛的模样,给人一种贵不可言,且又不容侵犯的气质。李东阳不忍再去看报纸了,便忙是放下,他的心情过于复杂。当火车到站,戛然而止,李东阳朝外看,便见无数恢弘的建筑入目眼前。这里显然是青龙的新城,有别于老城的嘈杂,整座新城,仿佛完全是由石头砌起,便连车站,都是恢弘无比,脚下垫着的,竟是大理石,这里的建筑,大多大气得很,因为是新镇国府,又是无数衙门的驻地,不少商行也都索性迁来,外围则多是一些富人家的宅邸,与那旧城相邻。内心复杂的李东阳被马不停蹄地送到了镇国府。而这个镇国府,何止是一栋楼宇,除了外头的巨大广场,往里便是一处院墙,院墙外禁卫森严,再往里,则是修剪的极好的小园林,接着,一栋巨大的大理石楼宇才显现出来,进了楼,李东阳便安排在了会客的地方。这里显然只是一个小厅,专门用来接见私客之用,有人给他斟了茶,李东阳犹豫地看了下沙发,并没有坐下去。过不多时,终于又有人开了门,接着便看到精神奕奕的叶春秋走了进来。李东阳再看到叶春秋,并没有看出叶春秋有什么变化,倒是和报纸里的画像一样,他抬眼,方才发现在这小厅里,居然也张贴了叶春秋的一张画像,和报纸中的画像一样,用玻璃镜框着。叶春秋走进来,没有看他一眼,却是站到了落地的窗台前伫立。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叶春秋在这光芒下,远远地眺望着窗外的园林,远处恢弘的建筑,还有那宽阔的广场。顿了顿,叶春秋才道:“李公,我们有七个月不曾见过了吧,七个月啊,人生有几个七个月呢?不过,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呢。”叶春秋这话里听起来带着几分感慨的氛围,可是李东阳是什么人,他并不觉叶春秋只是跟他寒暄岁月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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