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巴图蒙克的叫唤,一个魁梧的汉子排众而出,神情冷峻地拜倒在地道:“大汗。”巴图蒙克则是目光深沉地看了所有人一眼,才对阿鲁图沉声道:“从现在开始,你保护着我,所有人,无论他是谁,若是敢有异心的,立即杀了他。”“是。”阿鲁图毫不迟疑地应下。这阿鲁图乃是巴图蒙克的金帐卫首领,也是现在鞑靼部第一勇士,一直对巴图蒙克忠心耿耿。巴图蒙克说罢,已是疲倦到了极点,便道:“拓拔,你去吧,你若是不敢拿起刀剑还有你的弓箭去和汉人决斗,那就带着你的诚意,我会在这里等着琪琪格,等着琪琪格来……”说着,他已是闭上了眼睛,脸色依旧痛苦,下这个决心并不容易,可决心已下,就绝不肯改变。其他人沉默地看着巴图蒙克,有人叹息,有人不忿。阿鲁图却是杀气腾腾地看着每一个人,巴图蒙克能够约束部下,便是来源于金帐卫的忠诚。这金帐卫乃是各部精挑细选的勇士,足足有数千人的规模,足以以一当十,众人接触到阿鲁图骇人的目光,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便纷纷告辞而去。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巴图蒙克才又睁开了显得沧桑无比的眼睛,他看着金帐的穹顶,突然有一种英雄迟暮之感,他很清楚,自己做的乃是最正确的选择,此时除了琪琪格,已再没有人能挽救鞑靼了。琪琪格是他的女儿,无论如何,至少保证了黄金家族对鞑靼人的统治,而琪琪格是叶春秋的女人,某种意义来说,不过是变相地接受叶春秋的统治而已,虽是仰人鼻息,却也比匈奴、突厥的下场要好一些。既然明知道再如何努力也无法战胜汉军,与其等待悲壮地灭亡,反不如屈辱地生存,让鞑靼人还能有延续下去的机会。他甚至知道,此时许多鞑靼人的心里,已经将他视做了懦夫,因为人不到最后的关头,是不愿意落泪的,现在他们觉得自己还能向大漠深处逃窜,可是他们不去想象,在几年之后呢?等到汉人深入了大漠时,又往哪里逃?没有选择了,对巴图蒙克来说,他不过是更早地做出一个选择,免于有更多的牺牲,至于别人的是非功过,那么,就任他们去说吧。躺在这里的巴图蒙克,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他陡然地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经历了这一次大败,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他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心里带着一个坚定的念头,他一定要撑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等琪琪格……等琪琪格来……这个女儿,固然也曾是掌上明珠,可是巴图蒙克这样雄心壮志的人,又有无数的儿女,其实未必真正将她当作心头肉,可是现在,他知道,琪琪格已是他唯一的希望了。那阿鲁图在送走了大汗诸子之后,默默地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安静地侍立在了巴图蒙克的床榻一侧。他按着刀,面无表情。巴图蒙克则是艰难地道:“拓拔出发了吗?”“大汗,济农已经准备出发了。”巴图蒙克幽幽地叹了口气,却是哽咽无言。………………在青龙这儿,依旧还是乱糟糟的,突然发生了这么个巨大的变故,以至于所有人都开始发懵了。整个青龙,笼罩在一片哀嚎里,几乎所有人的面色都是死气沉沉的,失去了新军,失去了镇国公,不啻是判了所有人死刑,谁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可能面对的是什么。可是天子坐镇,似乎有意在青龙一战,这总算让人有了几分希望。当今天子,绝非是寻常的君王,他和许多牧人都很熟悉,在得知天子招兵买马之后,不少牧人都呼啸而来,朱厚照也召集了他的老兄弟们,开始制定决战的计划。某种程度来说,牧人们是有勇气的,他们要捍卫他们的草场,他们也经历过与鞑靼人的冲突,虽然明知道这一次,鞑靼人是数十万,遮云蔽日,可是他们心里仍不愿放弃。朱厚照给了他们信心,因为天子既然在这里,那么关内源源不断的大军就也会来此驰援,以至于在经历了起初的慌乱之后,整个青龙又开始变得同仇敌忾起来。为镇国公报仇,已是上至君臣,下至寻常牧民们不只是沦为口号的理由,上万的牧民集结在了一起,山海关的援军也即将到达,除此之外,各处边镇,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这是决战!朱厚照这几日一直都在自责之中,却也打起了精神,他非要一决死战不可,心心念念着,即便赌上所有的资本,他们也要拼上最后一口气为他的好兄弟报仇。他像疯了一样搜集各处的舆图,疯了一样在舆图上写写画画,制定着各种可能的战术。好在,青龙这里还有两千多的新军,工事也是现成的,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好是让新军正面阻击,两翼的骑兵打击他们的侧翼了。他看着舆图的时候,眼睛总是不自觉地落向镇口的位置,接着,眼角就不禁有些湿润。当初的时候,是两个人盯着这舆图,有争吵,有欢笑,可是现在,只有剩下他一人,没有人再敢大胆地指出他的错误,也不会再有人敢因为他的坚持己见而与他吵得面红耳赤,而今,一切的责任,都肩负在了朱厚照的身上。朱厚照的眼睛已经熬红了,这一场即将而来的大战,其实他的信心并不足,虽然平时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可是没有人比朱厚照更加清楚数十万的鞑靼铁骑,那是意味着什么。这几乎是噩梦一般的存在,有时到了半夜子时,他竟发现自己不自觉的被冷汗打湿了衣襟,竟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而这恐惧,日益在迫近,若是按照刘瑾和李东阳所言,鞑靼人这时候应当已经休整完毕,朝这青龙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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