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虽然有些时候爱闹腾,可一点都不傻。你们读书人的事,与朕何干来着?让宫里来干涉读书人,最终是全天下人来骂朕,朕有这么傻吗?别看朱厚照总是糊里糊涂,可是心里却如明镜似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可不干!不过见李东阳说得诚恳,朱厚照也不好直接驳他,只是笑道:“好啊,那就让内阁去查封了吧。”李东阳一时无言……这球踢来踢去,等于又踢回他跟前吗?李东阳很快就想到了说辞:“陛下,内阁只怕不便出面,这是厂卫的职责。”朱厚照眯着眼,却不肯说话了。哈,厂卫的职责?你真当朕傻了?朱厚照很淡定地道:“这事儿啊,不如就在廷议里来议吧。”廷议?在廷议里,堂堂内阁首辅提出要封禁报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拉仇恨吗?在读书人的印象里,凡是以言治罪,都是宫里和厂卫这些人做的,所以皇帝要昏君,所以厂卫是阉贼,可是堂堂内阁大学士,竟然提出这个,何况还是在公推这样的节骨眼上……于是李东阳沉默了,他不发一言。眼看着陛下不肯上当,李东阳也是无计可施,他愈发觉得烦躁起来。公推,公推,这公推和自己想象中的全然不同啊,那叶春秋,也不知是从哪里想出来的诸多手段,这种新的规则,自己竟完全无法适应,每一次都被叶春秋牵着鼻子。这样下去,却也不是办法,他知道朱厚照不肯查封,却也无可奈何,便只好告辞。闷闷不乐的,刚从暖阁出来,冷不防的就撞见了叶春秋,看叶春秋也来见驾,李东阳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便板着脸,想着与叶春秋错身过去。叶春秋却是驻足,朝李东阳作揖,道:“见过李公。”李东阳只好假装认出了他,目光一侧,道:“噢,竟是镇国公,方才竟差点看漏了,怎么,镇国公也来见驾吗?”“是。”叶春秋点头道:“许久不曾见过陛下了,今日来看看。”“噢。”李东阳只是轻描淡写地点点头,觉得如今和叶春秋也没什么好说的,抬腿便要走。叶春秋却是道:“李公,恰好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李东阳眉毛微挑,脚步驻住,方才道:“嗯?不知镇国公有何见教。”二人的话,都是客气又不失克制,看似行礼如仪,实则却是冷漠疏远。叶春秋道:“上一次,李公让令弟去镇国府滋事,只怕没有这样简单吧,闹事为名,实则是想逼我对读书人动手,如此,就可令我叶春秋成了读书人眼里的敌人了,是吗?”李东阳没想到叶春秋突然在这个时候跟他提起这个,不过他只是默不作声,也算是默认了。聪明人之间,没有什么可瞒的,这种事上不得台面,大家心照不宣即可。叶春秋叹了口气,道:“权谋的事,我自认真不是李公的对手,不过……”叶春秋目光幽深地看着李东阳,唇边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道:“可是如今,规则却已变了,李公,往后要小心了。”说吧,叶春秋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地看着李东阳,他的脸色仿佛是告诉李东阳,我绝不是骗人的。李东阳只是冷淡地看着叶春秋,不屑于顾地只嗯了一声:“拭目以待。”叶春秋的唇角又勾了起来,接了他的话茬:“试看天地翻转。”李东阳却是没有说话,只绷着脸看了叶春秋,便劲自离开。他一点也不愿意和叶春秋继续说下去了,叶春秋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压力,这个新的斗争方式,他是一丁点都不适应,他现在唯一可以仰仗的,无非就是利用读书人对商贾的反感,还有借助从前自己在士人心目中的地位了。幸好,而今他的支持还有七成,他唯一所担心的,却还是未来一两个的变数,叶春秋的套路实在太多太多了,使人应接不暇,而他呢,却还在不断的摸索,太被动了。叶春秋嘲弄地看了那离开的背影一眼,便没有再继续逗留,快步走进了暖阁。朱厚照一见叶春秋,顿时咋呼起来:“春秋,朕要完了。”叶春秋忙道:“陛下,这是怎么了?”朱厚照气冲冲地道:“朕亏死了,朕在宫中设了赌档,那些奴婢们不肯来投钱,朕便许诺他们,无论他们投谁,只要赢了,便都是一赔一。你可知道,这宫里的人,一窝蜂的买了李师傅,现在都已下了四十多万两银子的注了。”叶春秋诧异地道:“这么多。”朱厚照真是很不省心啊……外边的赌坊,赔率都是浮动的,庄家只收手续的费用,自己却不涉及赌博,所以若是买李东阳的多,自然而然,到时赔的钱也就少。可朱厚照倒是好,亲自下场,还特么的弄了一赔一的赔率,那些宦官和宫娥,起初不敢,可还是耐不住陛下怂恿啊,又想到李东阳的实力就等于是稳赢,只要有人率先去买了,其他人自然也就变得踊跃起来。朱厚照一脸头痛地抚额,郁闷的道:“哎……哎……早知如此,朕就不该夸下这样的海口了,最可恨的是寿宁侯和建昌伯这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他们竟然拿出了十五万两银子,十五万啊……君无戏言,这样下去,朕这一次,怕是要一次亏个数十上百万两了。”“啊……”叶春秋震惊了:“建昌伯和寿宁侯买了谁赢?”朱厚照很耿直地道:“自然是李师傅,若是买了王师傅,朕何至于这样惆怅。”叶春秋脸都绿了,这么多年了,那两个孙子还是那么不是东西啊,筹款的时候,二人一起出了一万两银子,逢人就说要破釜沉舟,一定要助王公入首辅,很热心于助选的活动,到处拉着一帮子商贾,高呼什么支持王公,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信誓旦旦地说王公必胜,转过头,他居然拿了十五万两真金白银去买了李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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