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的声音中充满着深重悲伤,他这样一说,满个寝室里顿时传出了许多低泣和呜咽之声。其实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并非是虚情假意的。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代表着所有人的希望,遥想当年的时候,弘治皇帝作为太子,却受万贵妃的威胁,那个时候,满朝文武为了保太子,个个都是奋不顾身的啊,面对万贵妃的YIN威,当时朝中的老骨头们,可都是个个拼着命的维护。今日的情况,又何其相似呢?这种君君臣臣的观念,早已融入了许多人的骨子里,对待君王,倒是可以骂,这叫谏言,可是对太子,则只剩下满怀希望了。而今这希望化为了泡影,是人都难以接受。这哭泣声仿佛会感染似的,压得朱厚照透不过气来,他急促地呼吸,一把抢步上前去,握住了朱载垚那冰冷的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一次朱厚照是真正的伤了心,竟如孩子一般哽咽痛哭起来。叶春秋脸色苍白,他用尽了一切办法救治朱载垚,却是没有想过是这样的结果,又或是他也一直再害怕这个结果,所以一直都不敢往这个结果去想……这哭声不小,将张太后引了来,张太后只听到哭声,就晓得事情大有不妙了,顿时也是老泪纵横,在人搀扶下,泪眼婆娑地到了榻前。“父……父皇……”这时候,低声的呢喃声传出。一旁的御医眼尖,见榻上的朱载垚眼皮子很卖力地张开,立即道:“太子殿下又起了,太子殿下回光返照了。”回光返照,估计就是现在最为贴切的形容了。因为他们方才已经把过脉,脉象很微弱,他们身为御医,是医术最高超的那一类,又怎么不明白分明是已命不久矣的征兆?而回光返照,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人在临死之前本就有回光返照现象。这些御医可谓见得多了,昏迷多时的病人经常会突然清醒,甚至与亲人进行简短的交谈;这些病情“减轻”的现象,却是一种假像,给人一个错觉,误认为病人转危为安,而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这是回光返照,是病人向亲人诀别的信号。“都住口。”朱厚照一声厉喝,压制住了房中悲戚的声音,而后慈爱地抚摸着朱载垚的额头道:“垚儿,你说,你有什么话,说吧,父皇在这里,父皇在这里呢。”朱载垚十分疲倦地强撑着,似乎所有的气力都用在被朱厚照握紧的手上,他嘴巴试着张了张,却是发不出声音。朱厚照的心里悲痛到了极点,忙道:“垚儿,你要说什么,你说,父皇会好好地听着……”虽是鼓励,可是朱载垚依旧张着口,却是说不出话。“这是怎么回事?”朱厚照看了身旁的御医一眼,厉声问道。那御医小心翼翼地道:“太子殿下……怕是已经油尽灯枯了,方才老臣已摸过了太子殿下的脉象,太子殿下脉象微弱到了极致,已……已是……”无数人的脸都阴沉了下来,个个哀痛莫名。朱厚照眼中噙泪,死死地握紧朱载垚的手,声音却是出奇的轻柔,道:“垚儿,你好生地去吧,父皇……父皇……”可是说到这里,朱厚照感觉自己也说不下去,只有那一滴滴的眼泪往下掉。“父皇……”这时候,不知从哪儿来的气力,朱载垚居然又发出了极为微弱的声音。一下子,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个个支起了耳朵。这时,在万众瞩目之中,朱载垚终于吐出了两个字:“我饿……”“……”所有人都以为,此时太子殿下一定会说一些‘遗言’,可是……我饿……这是什么鬼?一旁的御医也是傻眼了。我饿?饿什么,回光返照了,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不该想着我饿啊。正在这时,一旁悲戚的叶春秋突然想起了什么,叶春秋道:“太子殿下今日洗胃了,洗胃之后,至今滴水未进,太子殿下……是真的饿了。”所有人顿时明白了什么。这很好理解,虽然他们不大理解洗胃,可是他们都知道,在那洗胃的时候,太子殿下什么都吐出来了,胃中定是空空的。若在后世,这个时候少不得要吊上几瓶葡萄糖,保持身体对能量的需求,这自然属于常理之中的事,可是这时代,叶春秋哪里去给朱载垚找吊瓶去?虽然打了一针葡萄糖,可只是用来解毒的作用,对朱载垚的体力需求是于事无补的。所以这个少年,在将肚子的东西吐了个渣都不剩,接着又昏迷到了子夜,也就是说,朱载垚按理,至少是一天一夜都没有进食了。其实这里的人也是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可是太子还小,最重要的是,少年此前还中了毒,身子本就孱弱到了极点,再经过了那么多的折腾,不饿才怪了。如此说来……叶春秋猛地一拍额头,方才悲戚的脸色顿时多了几分生机,道:“我明白了。”“明白什么?”朱厚照脸上依然带泪,却是疑惑不解地看着叶春秋。叶春秋跺脚道:“殿下饿了啊。”这还需要你来说?可叶春秋明白的可不只是这个,因为他很清楚,所谓命不久矣的征兆,根本不在于解毒失败,而是朱载垚一日没有进食,饿的。若是换了谁大病一场,然后身子被掏空,再饿上一天一夜,估计生命迹象也会变得微弱,何况还是个身体本就孱弱的孩子?叶春秋知道自己可谓是百密一疏,只想着解毒,而在那光脑之中,也并没有提及中毒之后,昏迷过程中补充营养的细节,于是他把这么重要的一点给忽略了。卧槽……叶春秋不寒而栗,换做是自己,特么的多半也会饿得半死吧,何况还是年幼的太子?叶春秋立即道:“来人,快,却取粥水,取粥水来,立即!”叶春秋脸上带着神采,笃定地道:“太子殿下的毒已经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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