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看着眼前一直强忍悲痛的叶春秋,心里挺于心不忍的,本是想好生安慰一番,可是话说到一半,他便感到一种无力,不由地抚额。他觉得有点无法组织措辞啊,毕竟捣蛋才是他的强项,可让他安慰人,这种事实在是有些赶鸭子上架。叶春秋沉默了许久后,终于抬眸看着朱厚照,道:“陛下,巴图蒙克会从哪里进兵?”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似乎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让朱厚照不禁错愕。可朱厚照旋即便明白了,叶春秋既然决定留下来,就是预备和巴图蒙克决战了,最重要的是,他只怕也想排遣自己的郁闷之情,才转移开了刚才的话题。不过叶春秋提到这个,倒是令朱厚照顿时打起了精神,眼睛一眯,便道:“这个……朕也苦思冥想了几日,刘伴伴,刘伴伴,快,拿舆图,拿舆图来。”其实很多时候,对着舆图,总能消解掉许多愁绪,至少对叶春秋来说,大概便是如此了。叶春秋聚精会神地看着舆图,一点点地分析关外的兵力部署,眼睛扫视着每一处关墙。而朱厚照也在旁凑着脑袋,低声地念叨着什么。时间在飞逝……叶春秋对朱厚照是感激的,因为这些日子,他天天都被召入宫中来,每日被朱厚照拉着看舆图,偶尔会被扯去景山围猎。朱厚照此举,叶春秋当然明白朱厚照是不想他自己一个人带着黯然伤神,却也知道意味着什么,辽东的消息,实在太混乱了。各种各样真真假假的消息陆陆续续地被报了来,数十个军镇和卫所,各执一词,而朝廷根本无法分辨到底是谁反了,哪一处卫所已落入杨玉之手。想必也有着不少叛将假装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送来了急奏,希望能够鱼目混珠。叶春秋就这样度过了整整一个月,而这时,朝廷终于摸清楚了辽东大致的情况。那杨玉和女真诸部已经开始图谋锦州,大量的女真人开始在锦州一带活动,这就说明,整个辽东已经沦陷。而一旦他们拿下了锦州门户,就意味着固守在辽东的咽喉彻底陷入贼手,自此,朝廷与辽东便断绝了一切的往来。这对朝廷来说,不啻是一个极为糟糕的消息,辽东对于朝廷的意义重大,失去了辽东,无异于是一场大地崩。因此,各种坏消息便不禁传了出来,自然是引来许多人捶胸跌足,辽东的经营已经历经一百多年,朝廷为了辽东,花费了无数的心血,甚至有人认为,一旦女真人占住了辽东,将来势必会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朱厚照和叶春秋也对此忧心忡忡,只是眼下被巴图蒙克所牵绊,却是无计可施,一筹莫展。而至于叶景的消息,却也是一片混乱,有说在辽阳城陷时,叶景已是死了,也有人认为他已被拘押起来,成为了杨玉将来保身的利器,也有一些流言,说是这位辽东巡抚并没有死,而是去了朝鲜。听到这里,叶春秋也只是苦笑着摇头,虽然朱厚照信誓旦旦地道:“锦衣卫传来的消息,想来是不会有错的,不过想要证实,却还需要一些时日,现在往朝鲜的陆路消息已经断绝了,海路倒是可以通,只是可惜这海路的往返,却需两三个月的时间。”叶春秋又是摇头,他又怎么不知道朱厚照想要安慰自己呢?叶春秋依旧是那副镇定的样子,道:“陛下,你的心意,臣弟明白,臣弟已经做了最坏打算了,现在针对辽东的消息,都是半真半假,消息隔绝,臣自然知道厂卫正在加紧打探,只是臣弟不敢有希望,一丁点的希望都不敢有。”有了希望,就怕将来要陷入更大的绝望啊。何况叶春秋深知父亲的为人,父亲并不是那种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假若他当真逃了出来,理应是赶在叛乱发生,叛贼们还没有站住脚的功夫,火速地撤去锦州才是,怎么可能会去朝鲜国呢?这不符合常理,有悖叶春秋对叶景的认知。听了叶春秋的话,朱厚照也只好苦笑道:“哎……你说的也是,就算要逃,确实不该是去朝鲜,那朝鲜与建州女真诸部相连,去那儿便要途径建州女真各部,若是往那儿去,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分别呢?哈,是不太可能。不过,带着些希望总是好的,不是吗?”不得不说,朱厚照确实是没有安慰人的能耐,叶春秋只是点了一下头,心里却是一片黯然。……………………朝鲜的边界,是崇山峻岭,一条河流将辽东与朝鲜国隔绝。如朱厚照和叶春秋所知道的那样,在这里,有许多的女真人在此游荡。现在辽东已经变了大样,除了女真人与杨玉合谋,预备拿下锦州,彻底切断辽东与大明的联系,另一方面,就是防备朝鲜国了。这是那杨玉的主意,这位杨总兵做了这么久的大明武官,对大明的部署当然是知根知底的,虽说现在鞑靼人已经集结了无数的铁骑,随时准备挥师南下,在杨玉的判断中,朝廷理应不会派兵增援辽东。可是凡事就怕一个万一,朝廷若是当真大动干戈,一面是走陆路,先驰援锦州一线,还有一路,就可能在朝鲜登陆一支军马,随即直捣辽阳。只是虽是如此设想,这种可能依然是太低太低的,毕竟即便是要大规模渡海,筹备的时间也需半年以上,现在显然不是最恰当的时机。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突然发现结了冰的那一条长河上,竟是出现了许多黑点,在这四处白雪皑皑的地方,这黑点显然格外的引人注目,更重要的事,在那平面上,越来越多的黑点开始密密麻麻地朝着河岸而来。率先发现这一情况的那个女真人,不由擦了擦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等他真正确定黑点是人的时候,猛地,他一脸惊吓地翻身上了马,接着疯了一般地朝向附近的部族营地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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