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朱厚照在畅饮,顺带偶然豪迈地说说笑笑,百官们都是默默吃酒,勉强挤出点笑容,心里却对朱厚照咋咋呼呼的性子有点‘腹诽’。只是在这账里,杨廷和却没有参加宴会。方才那一句,令杨廷和至今心有余悸,他没有贸然觐见,而是默然地站在账外,看着晦暗的天色,冷风嗖嗖,他发现自己愈发的厌恶大漠了,这大漠,成就了叶春秋,却是误了他。现在只怕……已经让他成了彻底的笑话了吧。虽然只是陛下的一句随口‘玩笑’,可是玩笑的背后,却是细思恐极,虽然没有任何裁处,杨廷和却知道自己入阁的基石已经动摇了。杨廷和沉默地站在账外,听着那欢声笑语,抿嘴不语,心情可谓是差到了极点。酒过三巡,在朱厚照允许下,众人才是纷纷散去,朱厚照却是兴致没有过去,独独留下了叶春秋。方才人多,有太多的不便,此时屏退诸人,朱厚照终于又露出了自己本性,笑嘻嘻地道;“春秋,你看朕的手段如何?”叶春秋心里只有庆幸,作揖道:“陛下圣明。”“从前……”朱厚照道:“从前朕觉得这话刺耳,这是为何呢,想必是因为德不配位吧,朕把自己小瞧了,所以听到圣明,便觉得浮夸,而今,朕却知道,这二字,朕还是当得起的。”说到这里,他的笑脸收敛了起来,又道:“接下来,就是巴图蒙克了,哼,那个老狗,朕早就想亲自收拾了他,不过……以朕的预计,他即便要动手,怕也要等到明年开春,现在估计他比我们还急,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多的汉人出关,所以,以朕的预计,他开春就会有所行动,这很好,其实,朕反而怕他不来,只是可惜,现在这情况看来,朕是不能在此亲自击败他,人终究还是有很多的无奈。”说完这些话,朱厚照的脸上掠过了一丝落寞,他看着叶春秋,突然叹了口气,接着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便是朕,贵为大明天子,也是不能随心放手去做自己的事。这一次,已经闹得够疯了,春秋,朕带着这些牧人,四处的袭击,一次又一次,你道是为什么?因为朕知道,朕这辈子,能真正放手去做事的时日,实在太短太短,时不待朕啊,哈……总算,朕在这里,也算是为你们镇国府,尽了一些绵薄之力,从前是你为朕效力,这一次,却是朕为你效力,如何?朕总算还过得去吧,没有给镇国府丢人吧。”叶春秋见朱厚照虽然口里说着玩笑,可是目中所流露的,却是惆怅和悲呛,叶春秋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朱厚照则是哂然一笑,接着道:“朕哪,总会有长大的一天,这一次,朕是真正明白了许多东西,这天底下,有各色样的人,朕是天子,天子拥有四海,不只是这大漠,无数人都是朕的臣子,也不只是这些牧民,朕在这里度过了一顿美好的日子,也够了,也该是回去,尽一尽自己的义务了,无论如何,即便朕垂垂老矣,等到了七老八十,呃,你休要这样看朕,朕一直觉得,朕有百年之寿的,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朕也算是千年未有的祸害了,好罢,我们说正经事,朕的意思是,朕等到了子孙满堂的时候,即便行将就木,想到今日的事,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可是你还要留在这里,哎,一条关墙,却是兄弟相隔,不过也无妨,你总是要进京的,收拾这巴图蒙克,朕就交给你了,这诺大的草场,也任你去驰骋吧,哈,其实挺舍不得的,你有多久没有回京了?”叶春秋道:“已有大半年了。”“是呢。”朱厚照幽幽地道:“朕也离开京师小半年了,可即便在外快活,可还是有羁绊和牵挂,总是归心似箭,经常想回去看看;这样也好,你伴驾陪朕回京一趟吧,权当是省亲,草原上的冬天,左右也是无事,且回去歇一歇,也等廷议论功,好接受封赏。”叶春秋行礼道:“臣遵旨。”朱厚照又笑了,道:“你为何突然寡言少语起来了?”叶春秋摇头道:“臣有话,不敢说。”朱厚照便抚案:“我们之间,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想必你心里也是憋坏了吧,说罢,说罢,只要不将朕夸得太厉害就好,朕吃不消这个。”叶春秋却是突然怒视着朱厚照,道:“臣听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听说,天子乃重器,关系社稷与国本,陛下若是巡幸关外,来青龙便是,无端端去做一个牧民作什么?陛下觉得有趣,可知道惹来多大的麻烦吗?本来有一句话臣弟是不好说的,既然陛下恩准,臣弟也就不客气了,陛下,你就是个渣渣。”“呀,渣渣是什么?”朱厚照错愕地道。叶春秋伸出了小拇指。朱厚照顿时明白了,他抿了抿嘴,方才还是一脸正经,满怀着一个天子的感叹,现在却又露出了小无赖的样子,吹着口哨,抬头望着帐篷顶。“你说什么,朕没有听见。”吹罢了一曲,朱厚照笑得很无辜。叶春秋道:“陛下……”朱厚照便压压手:“好了,不要再说什么朕很厉害了,朕知道的,今儿到此为止,朕有些醉了,反正有些话,朕听不见,你别白费口舌了,噢,你可还记得令师吗?”叶春秋不由道:“这与家师何干?”朱厚照笑嘻嘻地道:“你呀,也有不明智的时候,你想想看,朕自幼到大,令师,也就是王师傅,他可没少在我耳边说过你这样的大道理,朕自去詹事府,十年如一日,天天的听,可是你觉得这么多年了,在朕的身上有见效吗?”叶春秋看着朱厚照脸上得意的笑,不禁有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这家伙,就算是贵为天子,贵为皇帝,可叶春秋还是认为他完全就是无赖一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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