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来说,每一个人都只相信自己的经验。经验很重要,是人生的一部分。可是很多时候,经验可能会将人害死,于是就不免使人怀疑人生了。浪速的武田弘毅就迷信自己的经验,他熟谙步战之法,只有密集的聚集兵卫,才能从容对敌,这是基本的常识,常识很重要,那些一样不会就要开创新战法的人一般都死得很惨。可是这一次,他失策了。当他将兵卫们密密麻麻地布置在港口,当第一枚炮弹落下,甚至那炮弹只是险些砸中人,只是小小地引发了一点混乱,然后那尖头的炮弹直接一头扎进了泥里,当所有人都没有将这炮弹当一回事,甚至有人不禁发出嘲讽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厄运即将开始。一些武士是有理由嘲笑的,倭人又不是乡下人,好歹这时候不是禁海的德川幕府时期,所以不少武士也算是见多识广,铁炮的炮弹怎么能做成尖头状呢?蠢货,该做成圆球啊,圆球落地之后,还会疯狂地弹跳和滚动,能够杀伤更多的人,反而是尖头,就等于成了一枚箭矢一样,一头就能扎入碎石和泥土里,若是没有击中,就再没有杀伤力了。可是那炮弹依然还冒着浓烟,连身边的兵卫都感受到了它的热力,然后,轰的一声,就如同是空气先是猛地一缩,而后膨胀开来,一股热浪的冲击波,直接让数十丈内的兵卫们立足不稳,还未等他们反映过来,热浪就变成了火焰,火焰迅速膨胀,而后席卷开来,接着在这声震九天的雷鸣声中,无数的钢珠和炮弹的碎片瞬即炸开。天空升起了硝烟,因为队伍过于密集,数十人顷刻之间便毙命,外围的上百人纷纷被那****而出的钢珠击中,也是倒了一大片。面对这种炮弹,散兵阵型是基本的常识,可是偏偏,他们却如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凝聚起来。这几乎等同于是作死。于是立即传出着许许多多的嚎叫,有人捂着脸,疯狂地哀叫,他的脸上已经多了十几个血孔。有人身上带着火焰,拼命地在地上打滚,有人早已被烧得皮肤焦黑,亦是在人群中疯狂地攒动。这时候,武田弘毅顿感不妙了。而这……也只是开始,很显然,数千兵卫已成了靶子。在大多数人如同武田弘毅一样感到不妙的那一刻,数百枚炮弹已经从天宣泄而下,接着在各处疯狂地爆开,那炮弹的呼啸声,犹如死神之音。“跑啊,跑啊……”有人如惊醒过来,发出了逃跑的叫喊声,可是他们已经迟了。只是一轮齐射之后,整个港口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仿佛连石头都要燃烧起来,极少数的兵卫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他们成了幸存者,可是绝大多数人,身体已经支离破碎,甚至被这巨大的能量炸得尸骨无存。方才还整整齐齐地在此备战的兵卫,一下子不见了,只剩下了一片狼藉。武田弘毅虽是年迈,他自以为接下来,会出现武士一般的战斗,所以他从一开始是心情激动地拿出自己的家传武士刀准备迎战,这柄刀承载着武田家太多的荣耀。是的,像男人一样对决。可事实上,那舰船上的明军,压根就没有将他们当做男人,而是直接将他们当做了蝼蚁。武田弘毅被冲击波冲倒,恰恰是因为冲倒,才让他幸运地在一轮狂轰滥炸之中保住了性命,当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的时候,身上的武士服早已残破不堪,那秀在武士服上的家族纹章也早已分辨不清了,甚至他的头发被烧了一半,面目炭黑,只露出一口牙齿,显得极为狰狞。然后他看到了海滩上,那方才还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个曾经耀武扬威的武士和兵卫,现在只剩下一片狼藉,地上的各种肢体,他已分辨不清了。他绝望地看着,他猛地发现,武士的尊严,在这一刻,没错,只是这一刻的时间,一下子消失殆尽。栽培一个武士,需要锻打一柄锋利的长刀,需要自幼开始进行培养,一次又一次的劈砍,结果,就在这一瞬间……却发现,在这里根本不堪一击。舰船上的人显然已经没有兴趣理会港口了,炮兵开始仰角射击,他们的目标,是远在港湾千步之外的街町和寺庙、市场。仰角射击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头可说,射击的目标,也不是在有效的射程范围之内,纯属是狂轰滥炸,只单纯带有破坏的性质。千炮齐发,轰鸣声中,流星雨一般的炮弹在天空划过了焰火的轨迹,接着随意的炸向任何一个目标。于是远处的街町,时不时的升起一团火焰,无数的浓烟冒出来,大火熊熊燃烧,借着风势,火光愈发地猛烈,整个浪速,顷刻之间陷入了一片火海,尤其是这种木质结构的街市,几乎对火炮没有半分的抵抗力,街町里的嚎叫,远在船上的人根本听不见。钱谦虽然听不到海岸上的哀叫,却是看得心潮澎湃,从前作为备倭卫指挥,他虽然不至于出生入死,却也有无数次被倭人打的焦头烂额的经验,有不少的部众都死在了倭寇的刀下,现在眼看着倭军顷刻之间覆灭,免不得大呼过瘾,很有一种复仇的快意。只有邓健皱着眉道:“春秋,你这是做什么,何须射击那里……”叶春秋却是面无表情,只是扶着船舷伫立不动,徐徐道:“杀人,是为了救更多人。”“啊……”邓健惊愕地看着叶春秋,他觉得自从认识了叶春秋之后,自己的人生观已经被彻底地颠覆了。邓健还是忍不住地道:“这……这是什么道理呢,我大明布施仁义,是……是……”叶春秋直接道:“那是骗你的。”邓健瞪了叶春秋一眼,反驳道:“胡说,这是孔圣人说的。”叶春秋淡定从容地道:“现在我说了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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