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遇到这样可恶至极的佛郎机人,朱厚照的心情很糟糕,可是眼看天色渐渐晚了,叶春秋自知自己不宜继续留在宫中,便告辞而去。回到家中,想来泉州的消息也已传开,毕竟这是奏报,而非密报,所以消息传播得极快,各种夸大的流言蜚语莫说是大街小巷,便连叶家也不免受到波及。叶老太公显得忧心忡忡,一听见叶春秋回来,便让人请他去堂中说话。叶老太公也不客套其他的话,直接就往今儿奏报上的事儿说:“春秋,你听说了泉州的事没有,咱们数十万大军,竟是不堪一击,被区区两三千的妖兵打得溃不成军,这些妖兵犹如从天上降下来的一般,一个个蓝色的眼睛,鼻头巨大,个个都是丈八的身材,刀枪不入,哎……从此以后,可就没有太平日子过了,这一次袭的是泉州,难保下一次,袭的就是宁波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是不是该把你三叔和三婶都叫到京里来,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哎……”叶春秋的唇边抽了抽,这叶老太公说得有些夸张了,什么数十万大军,什么刀枪不入,不过坊间流言就是如此,总是不免浮夸,越是如此,传播的速度反而越快。叶春秋只好安慰道:“没有的事,不过是一些佛郎机人罢了,哪里来的妖兵,只是凶残倒是真的,这些人性如豺狼,也是实情。不过大父不必夸大,他们已经退了。”叶老太公却是睁大着眼睛道:“这是什么话?那些分明就是妖兵,外头都在这样说的,哎,我真是急死了,方才就让人送了急信回去老宅,就怕出事,你三叔和三婶,还有……”老太公不禁带着些忌讳地看了叶春秋一眼,才接着道:“还有你二叔、二婶和辰良……”其实叶老太公的心里如明镜一般,叶春秋素来和他的二叔以及那个大堂兄不太和睦,可是此时见提到他们,叶春秋倒依旧面无异色,叶老太公方才放心一些,又道:“无论怎么说,那些佛郎机人祸害了泉州却是真的,这可就真真是吓人的,实是不能当小事看待,哎……不如去信让他们来京师小住一些日子,若是这些妖兵袭了泉州,又突然奇想地去袭宁波,可怎么办?这些妖兵,比倭寇还要狠辣许多,到时大开杀戒,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见叶老太公心里担心得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叶春秋知道自己也解释不了什么,他只是暗暗惊诧于流言蜚语的威力,这种震撼的消息传来,不说其他地方,至少这沿岸各处,还有南直隶和北直隶,怕是一定会震动的,现在人心惶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叶春秋心里也是烦躁,便道:“这件事,大父拿主意就好。”叶老太公颌首,呷了口茶,不禁道:“王家和咱们是姻亲,不知他们的亲戚肯不肯到京师来,若是都来,还可结伴而行,这事儿,我得去问问。这些妖兵实在太可怕了,据说是从海底里冒出来的,为首的一个,是个蛟怪,其余人,都背着行囊呢,生的像是龙虾一样,对,就是龙虾兵。”叶春秋实在听不下去叶老太公的‘胡言乱语’了,只好说去看看静初是否安好,便落荒而逃。谁晓得回到了厢房,还未进门,就听曼玉在里头那绘声绘色的声音:“夫人,我不骗你,外头都在说呢,今儿门子都说了,是千真万确的消息,陛下震怒了,调拨三十万大军要剿灭妖兵,可是妖兵来无影,去无踪……幸赖咱们公爷在京师,可莫要被陛下差遣着去福建布政使司杀妖兵才好,否则……可真要糟了。”叶春秋走进去,不禁咳嗽两声。曼玉便如雀儿一样惊喜道:“公爷回来了呀,我去斟茶。”“什么妖兵,胡说八道。”叶春秋瞪她一眼:“以后不可说这些话。”被叶春秋一训斥,曼玉忙是垂头,嚅嗫道:“是,是,我……公爷,我再不敢了。”见她受了惊吓,叶春秋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他心里依旧想着佛郎机人的事,这些佛郎机人既然是决心冒险,那么势必会有一个专门的计划,至今为止,从他们的举动上看,显然他们十分缜密,那么接下来会如何呢?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叶春秋虽然知道福建布政使司的事与他无关,可是想到那些遇害的军民,心中也觉得沉甸甸的,正因为如此,叶春秋的心情有些糟糕,这才很严厉地呵斥了曼玉一通。见活泼的曼玉给他吓得垂头,连看也不敢看他,叶春秋心里反而有点自责,一个小女孩儿,人云亦云是常理,难道还需强求她如朝中诸公一样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吗?叶春秋便温和地道:“好了,你去歇了吧,不必斟茶了,我来照顾静初就行。”“是。”曼玉福了福身,楚楚可怜地走了出去。等曼玉走远了,王静初便惦着肚子给叶春秋脱下朝服,一面道:“曼玉虽是活泼爱笑,其实是最在乎别人看法的,只怕今儿要躲起来哭鼻子呢。”“是吗……”叶春秋莞尔,道:“我并非是有意要责怪她,只是心神不宁罢了,这是我的错,你寻个空,好生安慰她一下。”王静初嫣然一笑,很是体会叶春秋的心思:“家里的事,自然不必你劳神,外事有大父,内事还有我呢,倒是福建布政使司的事,当真这样可怕吗?现在闹得鸡飞狗跳的,也不知朝廷什么时候才能剿了这伙贼寇。”叶春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把将王静初抱住,那眼中的烦躁似乎也渐渐退去了,每回房里没有其他人,只剩下夫妻二人的时候,叶春秋就会收起平日的正色,人也变得轻松和自在一些。轻柔地抚了抚王静初微微隆起的肚子,叶春秋才道:“你安心给我传宗接代就行了,这样的事,让我来操心就可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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