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倒不至于将阁臣们纳入老古董的行列,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理念超前,他心里知道难以无法说服这些形成固有印象的内阁诸公。既如此,他所奉行的,不过是你们说你们的,我做我的罢了。刘健显得有些担心,接着道:“镇国新军现在的声名倒是好的,唯独这靡费巨大,却是让人诟病,这件事上,春秋要小心了。”舆情,叶春秋大抵是明白的,不少人被心灵鸡汤灌得七荤八素,却也有懂‘经济之道’的。什么?这才几百人,就一年靡费四十余万纹银?天啦噜,要死了,要死了。其实也未必是人家带着恶心,更多的却是忧国忧民,这中华大地上,家国天下的观念深入人心,好处就在于因为这种思想总是在国破江山残时总有人抱守着信念,一代代的传递着文明的香火;糟糕之处就是产生了太多无病也要呻吟几句,人家花钱他不太开心的家伙,也幸好此时民权思想还未流行,否则非要有人计算出来,四十万纹银若是平分给每一个大明子民,每人可得四十万两的故事。又是一口毒鸡汤。叶春秋心里哭笑不得。一见叶春秋的脸有些绷不住,似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刘健便怫然不悦了:“春秋,你有没有在听老夫说话?”“在听。”叶春秋忙是作揖,脸上连忙换上认真之色,道:“镇国新军是靡费了一些,可是为了练出强军,也是在所不惜。”狡辩,绝对是狡辩。谢迁毫不客气地对他道:“怎么能这样说呢?镇国新军再强,可是同样的钱粮,却能养兵数十万,数十万对数百,孰强孰弱?你呀……”谢迁一副很失望的样子摇头道:“就是一根筋,上一次,宁夏平叛,也算是侥幸,可若是当真摆开了阵势,镇国新军可是十万叛军的对手?你莫要昏了头脑,傻傻的一条道走到黑,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叶春秋踟蹰着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其实他不怕别人嘲讽,也不会理会人家的冷漠,最怕的就是人情债,看着一个个忧心忡忡的面孔,偏偏一副这是为你好的样子,你想要反驳,却也不免担心会伤了人的心,最重要的是,伤了谢公的心,谢公是真的会去撞柱子的。叶春秋正待讪讪的缓和一下关系。倒是这时,却有人跌跌撞撞地进来道:“急报,急报,福建布政使司连夜送来的急报。”这通政司的官员竟是顾不得规矩,几乎是连滚带爬进来,口里大叫着:“福建布政使司急奏。”说着,手里举起了一个札子。刘健诸人面面相觑,表情也不由肃穆起来,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是大事,所以也没有呵斥此人无礼。倒是叶春秋很讨巧地取过了那官员手上的札子,随即转送到刘健的手上。刘健打开一看,旋即沉默了。“刘公,福建布政使司,能出什么事?”谢迁看着刘健变得阴沉的脸,心急地问道。刘健面色冷若寒霜,便将札子交到谢迁的手里,谢迁大抵看过之后,豁然而起,旋即大怒道:“真是岂有此理。”“这些恶贼,实在可恨!”谢迁猛地一拍案牍,将茶几震得啪啪作响。王华和李东阳也纷纷看过了札子,随即皆是目瞪口呆。唯有叶春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刘健脸色铁青,良久才道:“给春秋看看吧。”札子在李东阳的手里,李东阳稍稍犹豫,显然这是军机密报,是不可以虽然传阅不相关的人的,不过也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是交给了叶春秋。叶春秋心里带着狐疑,打开一看,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福建布政使司的奏报,里头说的只有一件事,泉州遇袭,有金发碧眼的佛郎机人率船三十余艘抵泉州近海,在五日之前的凌晨突袭了泉州,佛郎机人带着火铳,先破了鸡笼山一线的防线,与在此屯驻的泉州卫交战,泉州卫四千余人,竟是一触即溃,这泉州乃是重要的港口,这些年为了防备倭寇,所以在这附近一线,专设了三处备倭卫所,佛郎机人便一路深入,至海印寺遭遇了备倭诸卫的军马,数千备倭卫亦是遭遇他们火铳的射杀,竟不能抵挡,丢盔弃甲而去。这些佛郎机人水路并进,那舰船冲入内河,用船上的火炮轰击靠海的泉州城,陆路的佛郎机人辅攻,泉州只一个多时辰不到,竟是告破,佛郎机人至此杀入城中,市舶司诸官尽被杀光殆尽,镇守太监杨雄死,泉州知府擅离职守,落荒而逃,这些佛郎机人居然不急着走,而是在城中烧杀劫掠,福建总兵官忙调兵试图收复泉州,附近的四卫军马分头并进,两万余人,竟是不堪一击,丢盔弃甲,大败而归。至此,这些佛郎机人方才大摇大摆地杨帆而去,入了汪洋大海,便不见踪迹。泉州损失惨重,战死的官兵竟有七千之多,城中百姓,死伤两万余人,又因为城中大火,几处街坊都是付之一炬,大火燃烧一日一夜,城毁过半。看到文字最后所书写的泉州的惨况,叶春秋深深地皱起了眉,身边也传来了几声叹息。可是心里虽怒,叶春秋却是屏住呼吸,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必须冷静,这些葡萄牙人已经走了,显然葡萄牙人用的是倭寇的作战手法,利用海船乘风而来,趁人不备,旋即登陆展开奇袭,在有了战果之后,再徐徐而去。可问题就在于,远在马六甲的佛郎机人,何以突然出现在了泉州?调动三十多艘舰船,两千多人,这对于葡萄牙人来说,已是他们在整个南洋几乎所有的力量了,马六甲距离泉州可是三四千公里,即便佛郎机人有快船,没有两月的功夫也不可能抵达,只是那个时候,他们的使节也不过刚刚出发而已,这岂不是说,他们的使节前脚启程,兵舰后脚就跟了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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