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杨廷和这样有名无实的大学士有不少,除了四殿二阁的学士,还有翰林学士,都是有机会入阁的。不过杨廷和的优势很大,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得罪了刘瑾,杨廷和在翰林的时候,主要负责的是修史,当时李东阳奉旨修大明会典,杨廷和就是李东阳的主要副手之一,去年的时候,因为杨廷和得罪了刘瑾,刘瑾便摘取了《大明会典》中的小差错,扣下杨廷和与大学士李东阳的二级俸禄。也就是说,杨学士他扣工资了,可是刘瑾的这种睚眦必报,某种程度却让杨廷和有了一个极有利的优势,现在的焦芳眼看着就要垮台,其他候选人未必就和刘瑾有什么勾结,可是谁知道呢?唯有我们的杨学士和刘瑾的矛盾是公开的。扣人工资如杀人父母啊,此前刘瑾安排了一个焦芳,就够让刘健等人不自在的,现在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再塞进一个刘瑾的党羽来?所以叶春秋几乎可以想象,刘健等人到时势必会全力支持杨廷和,因为这是最不坏的选择,而一旦内阁诸公们极力支持,在廷推中,杨廷和的优势就很大,入阁便有十拿九稳的可能。叶春秋看着这位在东阁里休闲自在的杨学士,心里哂然一笑,他万万料不到,压垮焦芳的最后一根稻草的人不是自己,竟是杨廷和。细细思来,这大明的官儿本就不少,可是中枢要害的职位却是稀缺,想想看,同样是五品官,也同样是大学士,人家是宰辅,你却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搓泥垢、挖鼻屎,只怕换做是谁,心里也平衡不起来,不争不抢的人,那也未必就是圣人,这些大明朝最顶尖的精英们,哪一个不是读着圣贤书,抱着治国平天下的理念?噢,就许你治国平天下,我特么的公房边上还要用个屏风遮着尿桶,都是学士,不背后给你一记闷棍,都对不起祖宗了。杨廷和很‘老实’,他虽然算是利用了叶春秋,却还是乖乖地抖落出了一切,因为这是阳谋,若是藏着捂着,以叶春秋的智商,迟早是会回过味来的。反正大家彼此站在同一战线,都将焦芳视作了眼中钉,那么也就没什么好扭扭捏捏的了。而叶春秋也算是在这个过程中,学习到了什么叫做打闷棍,背后插刀子,真真是受益匪浅,他居然产生了好好学习的心态,学习不只是为了绕到别人身后给人闷棍,同时也是为了防身,以防自己是被打闷棍的那个,世途险恶啊。叶春秋忙道:“杨公奇谋锄奸,下官佩服。”佩服你个鬼,只是面对这位准内阁大学士,趁机巴结一下罢了,至少大家双方留个好印象,日后好相见。杨廷和含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他坐下,呷了口茶,方才意味深长地道:“陛下想必很快就会召叶侍学了。”叶春秋有些不信,可他话音落下不久,就有宦官来道:“叶侍学,陛下有请。”杨廷和便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叶春秋心里有些吃惊,这位杨学士,简直就是东阁中的扫地僧啊,天天躲在这小公房里,怕是把天子和朝廷的生态都研究透了。叶春秋不敢怠慢,忙是出了东阁公房,往暖阁方向去。东阁与暖阁,不过是一墙之隔,偏偏这道墙是l字型的,得绕一炷香的路,待到了暖阁里,朱厚照很安静地在坐着,叶春秋行礼,朱厚照很认真地看着叶春秋道:“老三,你坐着。”有宦官摆了锦墩来,叶春秋便侧身坐下。见朱厚照面沉如水,一脸郁闷的样子,他跪坐御案之后,身前却是一个棋坪。朱厚照抿着嘴,不耐烦地对身边的一个小宦官道:“人来了吗?”这宦官道:“陛下,怕是还没来,这几日,焦公告病,所以不在内阁,已去焦家传口谕了。”朱厚照便眯着眼,不露声色。叶春秋心里想,这小皇帝还真是个很记仇的人,当初自己的大舅哥骂了他几句,他记恨到尽头呢,隔三差五就把大舅哥从前讽刺他的话拿出来说。今儿,焦芳这……怕是难善了了。等了良久,朱厚照显然也没有什么心情跟叶春秋说话,暖阁里悄然无声,那焦芳终于姗姗来迟地到了,他巍巍颤颤地进来,便拜倒在地道:“臣焦芳,见过陛下。”朱厚照绷了很久的脸突然笑了,道:“噢,焦卿家啊,朕等你多时了,怎么?你总是称病,现在这病,可好了吗?”焦芳也不知陛下为何召还自己,心里有些忐忑,也只听说是私下召见,倒是放了心,因为这不像是要降罪的样子,可进了暖阁,见到了叶春秋欠身而坐,面色又有些不好看了。他还算沉着镇定,便连忙道:“已经好了少许。”“只是少许?”朱厚照又笑了,这家伙似乎越来越和叶春秋酷似了,连这虚伪的笑容都和叶春秋的笑容一样,显得很真挚的样子,他道:“朕突然想下棋了,这叶爱卿哪,棋艺不精,下着没意思,朕就想到了焦爱卿,焦爱卿啊,朕和你有许多日子没有对弈了吧,反正今日焦爱卿也是告了病假,不必去内阁忙碌,索性就陪朕下一局棋吧。”只是下棋?焦芳不由有些狐疑,他侧目看了叶春秋一眼,却见叶春秋脸色平淡,似乎心不在焉,再看朱厚照,脸上真诚,他只好讪讪道:“臣敢不从命。”于是他跪坐在了朱厚照的对案,朱厚照笑起来,露出了他的白牙,道:“从前都是朕让你先落子的,今儿照例你先落子。”焦芳渐渐找回了从前的感觉了,一直以来,朱厚照的棋艺都是‘出神入化’的,所以棋艺‘落后’的焦芳往往都会被朱厚照礼让,今日也是如此,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莫非是陛下已经忘了前事?是了,陛下的性子历来都是如此的,刘公公也说,陛下容易心软,看来……这一次自己似乎蒙混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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