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宦官脸色已经变了,刷白的一片,颤颤的不知该说什么好,竟是一下子失了主张。站在一旁的主客郎中张仪正要呵斥,觉得这小宦官失了礼数,可是当他随着小宦官的目光一道落在巴图蒙克的腰上时,却也是呆住了。整个殿中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张仪的身躯竟是有些在颤抖。是御带,是正儿八经的御带,这巴图蒙克来时,因为罩着袄子,所以大家都看不见藏在袄子里的金黄雕龙御带,可是现在,当袄子一脱,这金灿灿镶嵌着硕大珠子的御带却是映入眼帘,显得格外的惹眼。他……哪里来的御带?在天子殿堂,作为外藩的客人,居然穿着天子御用之物,这意味着什么?张仪两腿一软,惊得差点要瘫坐地上,这可绝不是玩笑的事啊,大明天子乃是九五之尊,任何藩国,无论是当初的瓦剌,或者是现在的鞑靼,即便再怎样强横一时,可是若不以藩臣之礼来见,朝廷是绝不会准其入朝的。可是现在,人倒是入朝了,可问题就在于,此人竟配着天子御带……这……是何等的亵渎……众人见到了二人的异样,许多人的目光都朝巴图蒙克看去,等他们发现到御带时,乃至于刘健,都不禁晃了神。方才还堆笑的人,现在一个个脸色僵硬。而此时,朱厚照尚浑然不觉,他的心里依旧紧张,正想要缓冲一下尴尬,不可让人看轻。可是这时候,巴图蒙克却是咧嘴笑了,他这一笑,颌下的浓须便跟着微微颤起来,他朝向看着自己腰间的张仪,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道:“张郎中,怎么,你看中了本汗的腰带?”本来还有人蒙在鼓里,他这一说腰带,便更多人的目光落去,朱厚照也看到了御带,脸上不由带着狐疑,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这腰带很眼熟,分明是尚衣监缝制的,和他的一模一样。巴图蒙克便大笑道:“哈哈,你既喜欢,赠你便是,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噢,据说这腰带还和上国有些典故,想当年,瓦剌人南侵,恰好拿获了你们的皇帝,嗯……那皇帝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你们的英宗天子,理应是当今大明天子的祖先吧,瓦剌的也先得了这腰带,便赠给了瓦剌汗,十年前,本汗率军一举吞并瓦剌,恰好得了这件腰带,这东西倒是和本汗颇为般配,也就系在身上了,怎么……本汗系着这腰带不好看?不过无妨,反正本汗系着也厌了,你们若是喜欢,赠你们就是……”殿中落针可闻,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声音。巴图蒙克分明是在装疯卖傻,他既然知道这个腰带对于大明的意义,却一副豪爽又懵懂无知的样子系着来,无疑是羞辱朱厚照。明白内里缘由的朱厚照,脸腾地一下红了,土木堡之变,可谓是大明朝永远的痛,朱厚照曾立志雪耻,王守仁年少时也是如此,这大明不知多少精英,曾经立过这样的志向。甚至是当初为瓦剌和鞑靼并立的时候,弘治皇帝深知最理智的做法就是维持两者之间的平衡,谁若是冒头就联合另一部打击谁,可是也因为对瓦剌人的仇恨,所以在鞑靼崛起,瓦剌衰弱的情况之下,依然对鞑靼进行议和,为的就是想要借助鞑靼人之手彻底击垮瓦剌,报这土木堡一箭之仇。只是……也正因为如此,瓦剌在被鞑靼人吞并之后,大明的北部则在巴图蒙克的率领下却又重新崛起了一个强邻,被大明养肥,却又一口吞下了瓦剌的鞑靼人强势崛起,一统大漠诸部,而今,已成了大明的心腹大患。现在,巴图蒙克在此说出了御带的渊源,使这种羞辱感又重新地盘饶在了大明君臣们的心头上。巴图蒙克显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已经解下了御带,一副要赠给张仪的样子,豪迈地道:“这一路来,承蒙张郎中招待,没有什么厚礼,既然这御带,张郎中喜欢,赠你就是,我们鞑靼人素来好客,今日却作为了客人,可是将一条不值钱的御带送给主人,却是舍得的。”张仪哪里敢接,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直接的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巴图蒙克看着张仪的熊样,咧嘴大笑起来,这个看上去粗犷的汉子,心机却是很深,绵里藏针之间,这朝廷所布设的一切威仪竟已在他面前荡然无存。那些开始还面带笑容,显得很有威仪的大臣诸官,此刻面上都无血色,哪里还有半分尊贵的样子。至于升座在金殿上的大明天子,此刻已是气得脸色胀红,身躯也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御带……不值钱。御带代表的是皇家,巴图蒙克却是说一钱不值,这话背后的意思,便显然意见了,可是……朱厚照强忍着心里的滔天怒火,脑海里的理智告诉他,现在他不能发作,因为那是巴图蒙克的战利品,而起巴图蒙克此时是大明的客人……这是朱厚照先祖的御用之物,现在巴图蒙克随意要赐给一个鸿胪寺的郎中,朱厚照除了气愤,心里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他咬牙切齿地盯着巴图蒙克,只能忍着怒气,气闷地瑟瑟发抖。此时,巴图蒙克倒是皱眉道:“在大漠,客人赠送给主人的礼物,对方是必须接受的,否则,便是不尊重客人,张郎中……你这是何故?”张仪吓得不敢起身,堂堂礼官,按理也应当有理有节,可是现在,当着巴图蒙克的面,早已失态,全无半分上国大臣的威仪。巴图蒙克便故作无奈地叹口气,重新将这御带系在腰间,拿起案牍上酒猛灌了一口,方才一抹嘴,他的浓须上也沾了酒水,却是道:“大明皇帝陛下,你的父亲曾敕封我为大元大可汗,想到他的恩典,小汗便心中感激不尽,此番我来朝,便是为了延续大明与大元的友情,相互友好,互不侵犯。”(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