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焦芳看来,若是朱厚照不下旨惩处叶春秋,保和殿的群臣大闹只是开始,而很快,整个京师就会沸腾,用不了多久,两京十三省都会炸开锅。朱学士可谓是被打得其所了,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将叶春秋置之死地。他眼睛眯着,叶春秋显然只是个引子,叶春秋的背后是谢迁,是王华,一旦叶春秋获罪……就该乘胜追击。刘健站着不动,竟也有些恼怒,叶春秋的确是做得太过了,他当然清楚朱德海是被人指使,栽赃陷害叶春秋的,可是叶春秋还是太年轻,居然没有控制住怒火,若这叶春秋和朱德海只是在殿中大吵大闹一下,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现在看来……因为叶春秋的莽撞,而使事态急转直下,这一局,输了,输得彻底。谢迁心乱如麻,他是个冲动的人,正因为冲动,所以很能体谅叶春秋的感受,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少年人做出这样的事,虽是觉得过份,可依旧还可体谅,只是……这个家伙还是因为莽撞而要葬送了自己,大好的前途毁于一旦,年纪轻轻,真是可惜。李东阳反而觉得有趣的样子,他的眼眸在叶春秋的身上扫视了一眼,竟然惊愕地发现,叶春秋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看似恭谨,可似乎在这恭谨的背后,却寻不到一丝的畏惧。李东阳的嘴角突然勾起,若有所思,到底,这叶春秋凭借着什么呢?“请陛下择善从流,严惩叶春秋。”“陛下难道不知此事严重到什么地步?即便叶春秋此前无罪,可是在保和殿中打人半死,这是旷古未有的事……”朱厚照背着手,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道:“可是当初,于谦这些人还带着人在这里打死了王振的余党呢!”别的事,朱厚照不清楚,这件事,他却是清楚得很哪,宫里杀人,这是何其新鲜的事,想不到老祖宗们,居然还能闹出这么有趣的事,从前王师傅给他讲国朝的史纲,他别的记不住,就记得于谦的北京保卫战,当然,这一段往事,他是当故事听的。他的意思是,既然于谦这些人带着人在宫中打死了人,还被人看做是仗义的行为,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简直就是大快人心。那么叶春秋只是打了人,那人还没死呢,难道就不可以吗?听了朱厚照的话,许多人气得想哭,卧槽,叶春秋也配和先贤们相比?人家杀人,是为了公义,你打人是为了什么……焦芳立即厉声道:“陛下,这是什么话,叶春秋是为泄私愤,陛下……”朱厚照抿嘴一笑,不予理会他的样子。“陛下啊……”焦芳咬牙切齿地接着道:“若是如此,此例一开,这保和殿神圣之所,岂不是成了菜市口,朱德海堂堂翰林学士……”突然,朱厚照的脸色变了,他同样严厉地道:“朱德海就是乱臣贼子!”这一番话,对许多人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如此一来,整个保和殿沸腾了,像是炸开了锅一样,你说是乱臣贼子就是乱臣贼子?即便是乱臣贼子,也不是叶春秋说打就打的……却见朱厚照快步走上了金銮玉阶,高高坐在了御案后。今日的他,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仿佛此前吊儿郎当的天子,猛地多了一丝天子气。面对百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他嘴角轻轻勾起,猛地一拍御案:“朕有一个消息恰要告知诸卿,焦爱卿,你听好了……”他的目光扫视群臣之后,最后自口中一字一句地道:“今儿御医们来报,朕的后妃有喜了。”有喜了……太和殿里一下子安静了。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脸都已僵住。刚才还捋着袖子要准备撞柱子的‘大忠臣’,这一刻的脸上表情极其丰富,方才还是义愤填膺要仗义执言的样子,现在嘴巴却是张得鸡蛋大。有喜了啊。有喜的意思就是后妃有孕了,有孕之后,就要生娃娃,而理论上,一旦生了男娃,那么国家就有储君了。储君……储君啊。然后‘忠臣’们虽然还卷着长袖,脸上还保持着错愕的表情,仿佛下巴要掉下来。这意思是说……要有太子了啊……太子……太子……詹事府已经荒废许多年了,国无储君,这不是朝廷之福,在一个父死子继的王朝里,儿子是最重要的资源,你绝对不能没有,历史已经证明了很多次,一旦没有储君,就有战乱的可能。最重要的是,储君是国家的希望,是满朝文武的希望,当天子荒唐的时候,大臣们就自然而然会将一切希望放在太子的身上,当初英宗皇帝被俘,而代宗皇帝继位,等到英宗归国,被代宗囚禁,为何大臣们要发动夺门之变?还不是因为代宗没有儿子,而英宗却有儿子朱见深?当初万贵妃乱政,宪宗皇帝糊里糊涂,脑子显然被门夹过,可是依然还是有许多大臣在朝中坚持,咬着牙也要隐忍下去?因为太子朱佑樘自幼就机灵聪慧,大家拼了命也要忍着,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太子,只要太子将来能登基,你们怎么闹怎么折腾都可以,无论朝廷再怎样黑暗,大家总还有希望,有这希望在,再多的苦,大家也肯受。当今天子……望之不似人君。这是大家的心里话。而且还没有太子,这又是让人绝望的事。历史上的刘健和谢迁不满刘瑾等人乱政,坚决要致仕,告老还乡,身为辅政大臣,对朝廷一丁点留恋都没有,难道他们当真没有办法留下吗?显然不是,他们的资历摆在这里,只要不把朱厚照逼急了,他们的地位,是任谁都不会动摇的。可是他们依然走了。是因为他们自觉得没有希望,合则聚、不合则散。他们选择了明哲保身,选择了用最消极的方式。可是……国家有储君了啊。突然,人群中有人传出抽泣的声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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